三人不緊不慢地下樓。
一樓大堂,大門四開,大批兵士分列兩側(cè),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火把,四周亮如白晝。
一身著黑色長袍的男子拱手迎上前來,“想必您就是巡撫使姜大人了?!?p> “您是……張大人?”
“正是,”張常海十分慚愧地行禮,“城中近來怪事頗多,為保護(hù)百姓安全,臣的府兵衙役帶人在各處巡邏。幾個時辰前有人回報海晏客棧有慘叫聲,一查才知原來是巡撫使大人來了黃州。臣怕大人有危險,這才趕忙帶人前來,沒想到還是來晚了,若非大人武功高強(qiáng),此刻恐怕……”
他再度行禮,“是臣救護(hù)來遲,害大人受驚,請大人責(zé)罰?!?p> “張大人公務(wù)繁忙,又才知曉我到了黃州,此事與您無關(guān),無須介懷?!?p> “多謝大人體恤。”
張常海擦了擦臉上的汗,正聲道:“去把那幾個膽大妄為的刺客帶下來!”
“是——”兩個士兵抱拳領(lǐng)命。
姜榆三人側(cè)身讓路。
姜榆看了眼他們。
除了眼睛以外,全身上下都被純黑盔甲覆蓋,前胸上的盔甲有尖刺,極其鋒利。手有長槍,腰側(cè)有佩刀,腰后還別著一排飛刀。
這全副武裝的架勢,比御林軍和禁衛(wèi)軍的裝備還齊全。
一個小小的黃州,擁有先進(jìn)的武器和盔甲竟然不先進(jìn)貢到皇城,而是一直隱瞞不報。
有意思了。
樓上的那幾位,除了掌柜全都暈了。
張常海看他們這全身辣椒油的鬼模樣,神色不變,抽出身邊士兵的佩刀,厲聲喝道,“大膽刺客,竟然行刺當(dāng)朝巡撫使,該當(dāng)何罪!”
掌柜抬頭看著他,盡管已經(jīng)預(yù)料到,眼中的震驚依舊掩蓋不住。
他們的大人,怎么會……
“既然你不說話,本官就當(dāng)你認(rèn)罪伏法?,F(xiàn)在就取了你的狗命,以儆效尤?!?p> 長刀揮起,銀光一閃。
掌柜認(rèn)命地閉上眼。
“等等?!?p> 張常海不聽,繼續(xù)揮刀下劈。
掌柜等了半天,沒有等來想象之中的疼痛。
他慢慢睜開眼,抬頭。
一只纖細(xì)修長的手握住了張常海的手腕。
姜榆道:“我們幾個被刺殺的都沒說什么,張大人怎么這么著急動手?”
“此人不除,恐大人再有危險?!?p> 平平無奇的對話,實(shí)則手上在暗中較量。
張常海用足了勁,可刀怎的也降不下去一分。
他先收了手,道:“那姜大人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姜榆認(rèn)真的想了想,“我初到黃州,人生地不熟,平時查案也需要幫手。不如就讓他們幾個跟著我,做我的隨從,張大人意下如何?”
“如此也好,”張常海踢了跪著的掌柜一腳,“還不快謝姜大人不殺之恩!”
掌柜沉默地爬起,嗑了兩個頭,“從今以后,小人唯巡撫使大人馬首是瞻?!?p> “馬首是瞻倒不用,”姜榆給他解了繩子,“以后乖乖聽話就行。”
“遵命。”
“他們傷的也挺嚴(yán)重,還得麻煩張大人派人帶他們?nèi)ブ蝹??!?p> “這是應(yīng)當(dāng)。”
姜榆看著士兵把這七個人帶出去,忽然道:“張大人可得叫您的人小心些,莫要叫這幾人傷上加傷?!?p> 張常海自是懂得她言外之意,“他們已是姜大人的隨從,臣自然派人好生照顧他們?!?p> “如此最好?!?p> 姜榆打了個哈欠。
張常海適時道:“折騰了一夜,想必大人定然十分疲累。臣府上已備好房間,如若大人不嫌棄,可到臣府中歇息?!?p> “如此,便麻煩張大人了?!?p> 深夜,冷風(fēng)颼颼。
客棧外,姜榆忽然停下,回頭看了眼牌匾:“海晏客棧,這名字是有什么深意嗎?”
張常海道:“這家客棧的名字當(dāng)初是臣所取,海晏,取自海河晏清,是愿天下安寧,四海太平之意。”
姜榆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說話。
海河晏清,天下太平?
有你還太平個屁!
親自送三人上了馬車,張常海轉(zhuǎn)身往自己的馬車走。
隨從低聲問道:“大人,那幾個廢物是不是要……”
他做了個抹脖的手勢。
張常海擺擺手,“給他們用最好的藥治傷。”
“可是大人,”隨從不解,“萬一他們……”
萬一他們供出是您派人動手的怎么辦?
“聽不出來巡撫使在警告本官不要輕易動手?”
隨從想了想,不懂他的意思。
“就算他們供出本官又怎么樣?三個人,加七個廢物,十個人,能翻的了什么天?!睆埑:S扇朔鲋狭笋R車,笑道,“別忘了,黃州是誰的地盤?!?p> “自然是大人您的?!?p> 隨從笑著撂下簾子,揮手,客棧門口的士兵迅速護(hù)在兩架馬車左右,隊(duì)伍隨即出發(fā)。
——
到刺史府時已快天明。
府中管家已在門口等候多時。
管家道夫人早已命人整理好房間,準(zhǔn)備好了熱水和換洗衣服給三位貴客,廚房也已將飯菜送到了房間里。
他還特別轉(zhuǎn)達(dá)夫人的話,時間倉促,來不及給三位接風(fēng)洗塵。待明日幾位休息好,定當(dāng)設(shè)宴款待。
姜榆三人道謝。
折騰一夜,眾人皆疲憊不堪,沒工夫思考太多。跟著管家到自己房間,沐浴洗漱,吃飽喝足,上床便睡。
再醒來已經(jīng)中午。
姜榆最后一個起床。
是被呼延卓爾和殘陽扒拉醒的。
她有起床氣,不是自然醒的會打人。有過多次前車之鑒的殘陽學(xué)會了,趁她要發(fā)火之前先說正事轉(zhuǎn)移注意力,“師姐,我們來聽候你的差遣?!?p> “啥?”
“你沒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們嗎?”
“我為什么要有事吩咐你們?”
“不是,你以前查案的時候總提前叫人去查好多事,這次肯定也是?,F(xiàn)在沒有大理寺那群人,我們倆也行啊。”殘陽看了眼窗外,小聲道,“那是先去府衙驗(yàn)尸還是干嘛?用不用我倆先去打探一下?”
按照以前的套路,他覺得第一步肯定是驗(yàn)尸。
呼延卓爾也好奇,“我還沒見過你們中原府衙的殮尸房,想去看看。”
姜榆覺得他倆有病,“你們不累不困?”
“當(dāng)然累,但是一想到要幫師姐查案就精神抖擻,一點(diǎn)都不覺得累。”
“抖擻個屁!”姜榆踹殘陽一腳,“滾回去睡覺?!?p> “那不查案了?”
“急什么,”姜榆拉過被子蓋上,躺下,“睡夠再說?!?p> “可是……”
“沒有可是,就算你去驗(yàn)尸也驗(yàn)不出來什么有用的東西。”
呼延卓爾不懂了,“為什么?你們中原的仵作不是可以從死人身上找到很多線索嗎?”
姜榆把被蒙過頭,“你現(xiàn)在驗(yàn)的尸不會是真正的尸體?!?p> 殮尸房的尸體肯定早就被掉包了,躺在上邊的是誰還不一定呢。
所以,去了也沒用。
兩人想到這點(diǎn),覺得也是,“那現(xiàn)在怎么辦?”
姜榆煩了,揮了揮拳頭,“滾出我的房間,回去睡覺,不然……!”
話音未落,殘陽已經(jīng)拉著呼延卓爾關(guān)門跑了。
說睡覺也還真睡了。
三人在各自房間睡了個昏天暗地,飯都沒吃。
陸續(xù)醒來出房間是黃昏。
他們梳洗完畢,一塊去正廳。
在正廳他們見到了刺史夫人。
張夫人生的一雙丹鳳眼,柳葉眉,妝容簡單,衣著樸素,是個從外表就能看出十分精明干練的女子。
見人來,也不害羞,行禮落落大方:“民婦張郭氏,見過幾位大人?!?p> “見過張夫人。
幾人落座,張夫人揮手叫下人上茶,而后便悄悄退下去廚房張羅晚宴。
張常海道:“幾位大人長途奔波勞累,臣沒敢叫人去打擾。不知幾位昨晚休息的可還好?”
呼延卓爾打趣道:“刺史大人家的床又大又軟和,睡起來那么舒服,又怎會休息不好呢?!?p> “如此甚好,幾位小坐一陣,稍后便可開宴用飯了?!?p> “吃飯倒也先不急,”姜榆喝了口茶,“我有事想跟大人問一問?!?p> “您可是要問城中的怪事?這個不急,還是等吃過飯以后臣再跟各位細(xì)細(xì)說來。”
“我不問這個。”
“那大人是想知道……”
“黃州城里小倌最多的青樓在哪兒?”
張常海:“?”
殘陽:“??”
呼延卓爾:“???”
姜榆面不改色補(bǔ)充道:“我說的是小倌皆姿色過人,身材絕佳的青樓。”
張常??攘丝?,緩解尷尬,“大人何故問此?”
“當(dāng)然是想去轉(zhuǎn)轉(zhuǎn),”姜榆笑道,“我這人啊,沒什么別的喜好,就是喜歡那些漂亮好看身材又好的小倌,每到一地都會去青樓尋一旬,不知黃州可有這樣的好地方?”
她說的認(rèn)真,表情也十分到位。一提到好看身材好眼睛跟著放光,還下意識擦擦嘴角,活像個女流氓。
張常海愣了半天,笑了笑,“想不到大人還有如此愛好。”
“那當(dāng)然,窈窕淑男,女子好逑嘛?!?p> “是是是,那是自然?!睆埑:]揮手,吩咐管家去查。
趁著管家出去這功夫,他說起黃州城內(nèi)案情的事,“不知大人想何時開始開始查案,臣也好積極配合?!?p> 姜榆看著門口,滿臉期待,對他的話不太在意,“不急不急,等我玩夠了再說?!?p> 張常海:“……”
沒一會兒,管家回來了。
姜榆聽完管家說的地方立馬起身,“我先出去一趟,飯就先不吃了,辛苦張大人跟夫人了?!?p> 說完,飛也似的跑了。
另外兩人緊隨其后。
張常海:“……”
這真是朝廷派來的查他的人?
這真是他之前聽人傳的神乎其神,上頭讓他不可掉以輕心的巡按御史大人?
咋沒人說她年紀(jì)輕輕就如此喜好男色?
案子都不查,上來就要找青樓小倌。
他準(zhǔn)備一肚子關(guān)于黃州城內(nèi)怪事應(yīng)付她的話,身后也做了好多準(zhǔn)備。誰成想這姑娘一句案子的事都不問,也不查,只問青樓位置,倒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管家看人走遠(yuǎn)了,才敢說話,皺眉道:“老爺,這姑娘也太,太……”
太不知羞!
哪有女孩子家明目張膽要找小倌的。
張常海笑道:“這有何不妥?不過還是個孩子的年紀(jì),喜歡什么,想干什么都寫在臉上。不像那些總是藏著掖著,用虛偽的表皮去應(yīng)對他人的人。像她這樣真性情,又有本事的姑娘著實(shí)是少見,本官瞧著甚是討喜?!?p> 管家點(diǎn)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