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府一共四進(jìn),家眷住在最后一進(jìn),姚雨跟著姚晴邊走邊梳,來到前院會客廳時,才勉強(qiáng)把妹妹一頭秀發(fā)梳直了。
柳朝元來拜訪姚晴,她只管去叫,不便露面,幫妹妹整順衣服,叮囑她說話時給父親留些顏面,然后離開了。
姚斌有兩個女兒,一個十八,一個十七,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但一個也沒著落,對門當(dāng)戶對的優(yōu)秀后生較為關(guān)注。
柳朝元一表人才,出身官宦世家,家底殷實,而且聯(lián)結(jié)這門姻親能幫他迅速在淮安站穩(wěn)腳跟,一舉多得,對柳朝元很是客氣,親自陪他在會客廳里喝茶。
姚晴進(jìn)入會客廳后,顧北一眼看到柳朝元臉上裹了一大塊紗布,幾乎遮住半張臉,紗布上血跡斑斑,好像傷得極重。
他當(dāng)時只是撓了一爪子,肯定沒傷這樣重,顯然是借受傷來和姚晴套近乎的。
姚斌看到女兒穿著捕快服,頭發(fā)披散在背后,微微皺眉,又看到她抱著那只橘貓,更是不悅,斥責(zé)道:
“晴兒,看你那只貓,把柳公子傷成了什么樣子!”
姚晴雖然沒穿女裝,但雪肌玉膚,如夢如畫,依舊楚楚動人。
柳朝元看著她,胸口像被羽毛撓到,酥癢難耐,主動道:
“伯父,這件事怪不得姚小姐,是我看到這只貓在河邊走,怕它掉下去,想過去抱起來,誰知被抓成了這樣?!?p> “我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這貓兒野性未除,恐怕傷到姚小姐,我父親剛好有個幕客懂得怎么訓(xùn)貓,斗膽要過去幾天,等訓(xùn)好了再還回來?!?p> 顧北一聽這話就知道是在放屁,而且有種感覺,柳朝元想把他這只老喵要過去,并非因為挨了抓,而是另有所圖。
姚斌原本就不喜歡這只貓,尤其聽說這只貓會變化,是只妖貓后,更是忌憚,只是女兒愛寵,找不到機(jī)會送走,正好借這個由頭處置掉,順勢道:
“這只貓把柳公子傷得這樣重,打死都是便宜的,難得柳公子宅心仁厚,晴兒,你就讓柳公子把這只貓帶回去,好好訓(xùn)一陣子,訓(xùn)不好也不用還回來了?!?p> “好啊,”姚晴淡淡地道,“柳公子想要這只貓,來抱就是?!?p> 橘貓一直是姚晴的心頭肉,顧北知道她不會交出去,這樣說肯定另有目的,柳朝元恐怕要倒霉了。
柳朝元被橘貓抓過一次,原本不敢來抱,但看到姚晴白嫩的手掌放在貓身上,趁機(jī)摸摸這只小手,再被抓一次也值了。
“姚小姐,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走上前來,借著抱貓,伸手去按姚晴的手。
不料還沒摸到,姚晴忽然飛起一腳,踢在他胸口上。
這一腳姚晴沒用多大力氣,柳朝元還是踉蹌著退到一張椅子上,連人帶椅一起撅過去,“哎呦”一聲摔了個倒栽蔥。
姚晴同意送走這只貓,姚斌本來還覺得女兒懂事了,沒想到轉(zhuǎn)眼成了這副局面。
柳朝元先被橘貓抓傷,又在姚府挨了揍,見到柳逢春,面子上恐怕過不去,急忙把柳朝元扶起來,怒道:
“晴兒,你這是干什么,快給柳公子道歉!”
“柳公子,真是對不起,”姚晴盈盈笑道,“我父親經(jīng)??淠隳芪哪芪洌荛_十石長弓,我想試試,沒想到傷了你。”
柳朝元摔了個七葷八素,本來又驚又怒,但看到姚晴的笑臉,心頭一迷,怒氣竟又散了,咳了兩聲道: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哪里得罪了姚小姐,你突然偷襲,我沒反應(yīng)過來,不然肯定不會摔倒。”
“偷襲是我不對,”姚晴笑盈盈地道,“要不要再試試?這次我讓你做好準(zhǔn)備。”
姚斌對女兒的實力再清楚不過,只能用天賦異稟來形容,十三四歲時就能戰(zhàn)平百人團(tuán)的拳師。
他一直擔(dān)心愛女會因此嫁不出去,區(qū)區(qū)柳朝元絕對擋不住,呵斥道:
“試什么試,先不說柳公子是客人,你一個姑娘家和別人動手,成何體統(tǒng)!”
“不試就不試,”姚晴輕輕一哼,眼珠一轉(zhuǎn)道:“柳公子,前陣子城里瘋傳的那個殺了好幾個人的芳芳,聽說是你的相好,她這么多天不見人,是不是躲在你那里?”
芳芳東窗事發(fā),鬧得滿城風(fēng)雨,柳朝元擔(dān)心父親知道自己和芳芳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下了封口令,不許人再提他和芳芳認(rèn)識。
聽姚晴當(dāng)著姚斌提到這個名字,神色有些尷尬,一口否決道:“怎么可能,我連芳芳是誰也不認(rèn)識。”
姚晴就知道柳朝元不敢承認(rèn),瞧他這慫樣兒應(yīng)該也不敢包庇一個殺人犯,道:
“這只貓我自己訓(xùn)練就可以,柳公子要有時間,可以陪我去外面逛逛,就怕你傷成這樣,吹不得風(fēng)?!?p> 柳朝元巴不得和姚晴多接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臉上只是皮外傷,敷些金創(chuàng)藥就好的?!?p> 姚斌了解女兒的脾氣,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敢揍柳朝元,出去了無人管束,非得把柳朝元打出屎來不行,阻止道:
“柳公子,你臉上有傷,晴兒今日正好也有戒訓(xùn)課,別出去了,等我見了令尊,再請你們父子游湖?!?p> 一起游湖沒兩個人逛街自在,但姚斌已經(jīng)發(fā)話,柳朝元不便拒絕,看了眼姚晴,大覺可惜,道:“一切聽伯父的安排。”
姚晴確實準(zhǔn)備帶柳朝元出去好好揍一頓,被父親識破,只得作罷,道:“爹,我昨晚當(dāng)值,困得厲害,回去睡覺了,柳公子,恕不奉陪。”
說完不再理柳朝元,抱著愛貓離開了會客廳。
顧北總覺得柳朝元來討他這只老喵另有目的,從姚晴懷中跳下來,沿著一棵大樹跳到房頂上,等柳朝元帶著兩個家丁從姚府告辭而出,遠(yuǎn)遠(yuǎn)跟在了后面。
柳朝元扯掉臉上的紗布,沿著街道朝柳府的方向走去,半途,一道身影忽然從一條小巷里走出來,正是那個乾衍道長。
顧北吃了一驚,急忙躲到角落里,望見乾衍和柳朝元簡單說了幾句話,又回到小巷匆匆走了。
距離太遠(yuǎn),他聽不到兩人說了什么,感覺應(yīng)該和討貓這件事有關(guān),只是不明白乾衍為何不直接在柳府捉住他,而是等他跑掉,再讓柳朝元來姚府要。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顧北有些頭疼,他這只二等小妖肯定不是乾衍的對手,指不定哪天就被捉了去。
這樣一想,只覺乾衍好像就躲在哪里盯著他這只老喵一樣,渾身上下不自在,一溜煙兒跑回了姚府。
回到姚晴閨房,姚晴剛把頭發(fā)扎好,抱起他匆匆向外走,道:“剛剛郭大哥派人知會我,說芳芳的案子又有線索了,臭貓,你陪我走一趟?!?p> 芳芳已經(jīng)銷聲匿跡半個月,突然又有了線索,顧北一愣,但不能開口詢問,安靜地趴在姚晴懷中,等到了現(xiàn)場再看。
兩名捕快就在門外等待,三個人匆匆而行,不久到了宜春樓,望門而入,一路走到芳芳的房間外面。
郭明和老鴇已經(jīng)在場,還有不少客人和姑娘站在遠(yuǎn)處觀望,議論聲嘈雜。
姚晴只是得郭明通知說芳芳的案子有了線索,不清楚是什么,走過去問:“郭大哥,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讓鴇母對你說吧,”郭明一副摸不著頭緒的模樣,“我也是她叫過來的。”
“姚捕頭,”老鴇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道:“昨天夜里,芳芳突然回來了!”
“回來了?”姚晴原本以為只是找到了些許線索,沒想到是芳芳本人露面了,胸口一震,道:“你慢慢說,是怎么一回事?”
“芳芳事發(fā)后,我總睡不踏實,”老鴇皺著眉道,“昨天夜深,我睡得迷迷糊糊,覺得有些冷,想添個被子蓋,但睜開眼后,身子怎么也動不了?!?p> “突然聽到芳芳對我說,姨娘,我回來看你了。我斜眼一瞧,一道黑影就站在床邊,差點沒把我嚇?biāo)肋^去?!?p> “我想動不能動,想說話也發(fā)不出聲。只聽芳芳說,姨娘,我是來看看你的,從今往后,我就不再回來了?!?p> “她的聲音飄飄的,好似一個女鬼,我動彈不得,嚇得只流淚。”
“她以為我舍不得她,幽幽嘆了口氣說,姨娘,你別難過,我已經(jīng)攥夠錢財,夠好好過一輩子了。”
“她又在床邊默默站了一陣才走,我還是不能動,只能一個人躺在床上哭?!?p> “好在沒過多久,天就亮了,我也能動了,發(fā)現(xiàn)門窗都插得好好的,不像有人進(jìn)來過?!?p> “我心想芳芳莫不是死了,鬼魂來找我告別,趕緊燒香拜佛,思前想后,覺得這件事得告訴你們,就安排人去找了郭捕快?!?p> 姚晴耐心聽到這里,猶疑道:“你到底是在做夢,還是芳芳真的回來過?”
“不可能是做夢,”老鴇搖頭道,“即使是夢,肯定也是芳芳托的,不然那夢……那夢也過于真實了?!?p> “芳芳和你感情很好么?”姚晴琢磨著問。
“芳芳無親無故,老身年長些,算是她的一個寄托,平常園子里也只有我和她走得近些?!?p> 芳芳犯了命案,老鴇擔(dān)心給自己惹來麻煩,又補(bǔ)充道:“不過在這種地方,誰和誰有真感情,無非是互相利用罷了。”
顧北聽著老鴇的話,腦海中浮現(xiàn)了芳芳的姿容笑貌,莫名覺得她有幾分可憐。
這樣一個風(fēng)華無雙的女人,淪落在青樓,連一個真心朋友也沒有。
“芳芳正被通緝,”姚晴道,“你覺得你和她的感情,值得她甘冒奇險來和你告別么?”
老鴇本來覺得芳芳確實來過,但又被姚晴問得猶豫起來,道:“想來是……是不值得的,難道我只是做了個格外真實的夢?”
“你先想清楚了再說,”姚晴道,轉(zhuǎn)頭問郭明:“郭大哥,這件事你怎么看?”
“我也覺得鴇母做夢了?!?p> 郭明無奈一笑,帶姚晴來到芳芳窗前。
“芳芳始終找不到,我考慮過她可能偷跑回來,除了在門上貼了封條,還在窗縫里封了白蠟,封條沒動,白蠟也在?!?p> 姚晴凝目看去,在幾扇窗口不起眼的地方,分別有一小塊封起來的白蠟,完好無損。
她拉開一扇窗口,向里面看去,房間還保持著上次搜查的情形,也不像有人來過,失望道:
“也就是說,芳芳根本沒回來過,害我白高興一場?!?p> 窗口打開后,顧北莫名有種要乍毛的感覺,好像屋子里藏著什么東西。
這種乍毛感是橘貓面對危險時的本能,極少出錯,可他切換到另一種視角觀察,屋子里一干二凈,確實沒什么。
琢磨了一陣,忽然想起了洞穴里的泥俑。
泥俑只差一個就能湊成七七之?dāng)?shù),也許芳芳暗中做了案,回來把這一個補(bǔ)足了。
房間里的氣息產(chǎn)生變化,引起了橘貓的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