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冒犯天威
當(dāng)然,如果趁著李恒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自己只要跑回御船,悄悄啟航還是能溜得掉的。然后回到行在,繼續(xù)做他的小皇帝。
想想就感覺羞恥。他寧可不做這樣的小皇帝。可是,不這樣做,他就得想辦法阻止李恒船隊繼續(xù)過來,而他的身邊只有百來人的侍衛(wèi)。如何阻止得了李恒船隊?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故意暴露自己,然后用言語嚇住李恒,或者讓他產(chǎn)生猜疑,因此而猶豫不決,不敢再過來。他只是一個孩子,李恒他們不可能認(rèn)為一個孩子會說慌。
可是萬一呢?如果被李恒識破,那么他的下場,不是成為李恒的俘虜,就是被他當(dāng)場殺死。
干不干?
從來沒有過的艱難選擇。
沒有人不怕死,趙昺也一樣。好不容易從崖山的死局中脫身出來,如果又要在廣州城外死去,那就冤到佬佬家去了。
他感覺自己的兩只握得緊緊的小拳頭的手掌心都是汗水。
“官家,官家?!币粋€聲音輕輕地在他耳邊響起,是尹秀兒在輕聲喊他。
他猛然清醒過來,不能再猶豫下去了,否則,待李恒的船隊再上來一點,就會看到自己的御船,那就都完了。
黑暗中,他連續(xù)吞咽了幾口唾沫,他朝一名侍衛(wèi)小頭目招招手,那名小頭目名叫葉躍,馬上小跑到他跟前:“官——”
但趙昺已經(jīng)把一根手指放到唇邊,不讓他出聲。
“聽到?jīng)]有,那邊有船隊過來?!彼麎旱蜕らT,輕輕地道。
葉躍無論怎么豎起耳朵,卻是聽不到一點聲音。但他選擇相信小皇帝的話。這個小皇帝可不是一般人,絕不能拿平常心去理解他的話。他說那邊有船隊過來,那就一定有。
“那是李恒帶領(lǐng)的元軍。”趙昺繼續(xù)道?!耙欢ㄊ菑难律教映鰜淼?,現(xiàn)在也來到廣州。朕現(xiàn)在過去拖住他們,不讓他們進城。你派兩個弟兄,馬上進城,把這里發(fā)生的情況告訴江指揮使和江將軍,讓他們動作麻利一些,得手之后,再回頭對付這邊的敵人?!?p> “啊,”葉躍發(fā)出小小一聲驚呼。
“不要再說話。”趙昺嚴(yán)厲地道。葉躍果然安靜了。
“還有,”趙昺繼續(xù)道?!澳愀嬖V這邊的弟兄們,都埋伏在這里,不管前面出現(xiàn)什么情況,都不要出來。如果出來,就是害了朕。也把朕剛才說的話告訴文相公,讓文相公別出來。還是那句話,他出來就是害了朕。另外,萬一,我說的是萬一,事情不對頭,你們不要管朕,保護文相公開船逃跑。記住朕的話了嗎?”
最后一段話,在趙昺是很艱難地說出來。把安全讓給別人,把危險留給自己,很高大尚啊??墒遣荒菢诱f又怎么說?哦,哥們,要死死一塊。那是既不利己也不利人。死后也讓人不恥。
葉躍稍一猶豫,然后離開,他走的很快。趙昺回頭對一直站在身邊的尹秀兒道:“怕不怕?”
尹秀兒剛才在一旁聽趙昺說話,已經(jīng)心驚得不行。但因為有葉躍在一旁,不好插嘴,現(xiàn)在葉躍離開,她再也忍不住了。開口說話時,連聲音都變了。
“官家,您想親自過去阻止元軍過來?”
“朕在問你,怕不怕?”趙昺追問道。他完全知道尹秀兒此時的心情。無非又是擔(dān)心他的安全。所以他要岔開她的話。
“官家都不怕,奴婢又能有什么好怕的?”尹秀兒想都沒想,就道。
“那就好,你配合朕演一出戲。”
“可是官家,您真的不能去?!币銉涸桨l(fā)的著急了,說話聲音不由得大了。
“噓?!壁w昺趕緊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然后不悅道?!澳阆牒λ离迒??”
“官家,那就由奴婢去吧。不就是阻止他們過來嗎?奴婢也有辦法做到。”尹秀兒道。
“不行。只有朕出面,才最容易讓他們相信?!?p> 葉躍已經(jīng)回來了,喘著粗氣,顯然他是以最快速度對屬下交待完事情,馬上回來。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趙昺的胳膊,神情激動地道:“官家,您不能去?!?p> 他說完話,才意識到自己抓著小皇帝的胳膊,是非常無理的行為,如果認(rèn)真起來,說冒犯天威也是輕的。他嚇了一跳,可是他沒有松手。他早已被小皇帝的話嚇壞了,他必須不能讓小皇帝離開,否則,小皇帝就會真的跑去見那個李恒。萬一,他不敢想下去。他只能全力阻止小皇帝去做那件瘋狂的事情。
“官家,您回船上去,這里留給微臣處理,微臣一定會全力阻擋李恒進城的?!比~躍急急地道。
小皇帝抽了一下手臂,卻抽不出來,他就由著葉躍攥著手臂,往回走了一些路,才又小聲但嚴(yán)厲地道:“你用什么阻擋他們?這里只有一百多名侍衛(wèi),而他們,則有將近萬余人。雙方的兵力如此懸殊,他們只要一個沖鋒,就能輕松地把你們?nèi)砍缘?。到時,他們還不是進城?”
“這?”葉躍說不出反駁的話,像根木頭似地戳在那里,可是他的手仍然沒有從趙昺的手臂上拿開。
“葉躍,先把你的手拿開?!壁w昺有些惱怒地道。這家伙竟然握著自己的手不放開了,這讓趙昺很不舒服。
“不!”葉躍只吐出一個字。
“壞了大事,朕讓人活剝了你的皮?!壁w昺惡狠狠地道。
“不!”葉躍仍然只吐出一個字,絲毫不懼趙昺的威脅。
趙昺簡直要抓狂,他怎么會遇上這么一個榆木疙瘩,軟硬不吃。
“好,葉躍,你不讓朕過去,那你有沒有更好的辦法阻止他們進城?”趙昺只得改用商量的辦法跟他說話。
“您答應(yīng)微臣,上船去,讓船工先把船開出去。微臣就說?!比~躍執(zhí)拗地道。
“好,朕答應(yīng)你。但你還得把你的想法說出來,朕也好幫你?!闭f出這些活動的時候,趙昺只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發(fā)酸。這個憨貨這么實誠。趙昺的心里無法不升起一股敬意。
他的手里,只有一百來人,而他們的前方,則是有七八千人的元軍,如果說以雞蛋碰石頭,或者燈蛾撲火,一點也不為過。他能不知道其中的危險嗎?不,作為軍人,他知道。而他,仍然以這種幾近于執(zhí)拗的方式,硬是要攬下這件事情。
“我?guī)е苄謧兟穹谶@里,利用夜色,虛張聲勢,敵人不知道虛實,必然不敢大舉進攻?!比~躍終于憋出幾句話。
趙昺點點頭。葉躍說的,他也知道。他剛才散步的時候注意過,通往西面的是一條足有十多丈寬的內(nèi)河,河邊是一條三四丈寬的便道,此外,就是大片的水田。
此刻,因為前些日子連續(xù)陰雨,水田里灌滿了水。在這樣的地方,是無法展開大隊人馬廝殺的。
而李恒的隊伍剛剛從崖山逃回來,已經(jīng)成驚弓之鳥,葉躍的一百多侍衛(wèi)埋伏在這里,利用夜色,或者真的能唬住李恒的隊伍。
看來,只能如此了,但愿老天護佑我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