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君難訴,竹檻軒窗情如故。溪山迢迢隔不斷,終遇佳人天不負(fù)。
一行十余人馬不卸鞍,經(jīng)綿陽、德陽,過成都,漸至眉州。眾人頗感困乏勞頓,心想已無大礙,厲千山與莫乙等人先行回丹棱九龍報信。聞殘陽與風(fēng)鳴等人則住店暫緩。
風(fēng)鳴熟知眉州,等眾人在學(xué)士街住宿安排妥當(dāng),想出外玩耍。少塵心中有所計較不愿陪同,風(fēng)鳴無趣,不免又尋聞殘陽搭訕。
“殘陽哥,見你日日飲酒,你可知道川酒自古出名,你想喝什么酒只管說來,小弟這就給你買去?!?p> 聞殘陽道:“都有什么好酒,不妨說來聽聽。”
“醪糟清酒已不足為奇,劍南春和瀘州老窖口碑甚好,寒潭香、秋露白、竹葉青都也不錯。要不,都買些回來給你嘗嘗。”
“自然甚好。”
“可是……”風(fēng)鳴忽然抓耳撓腮起來。
聞殘陽笑了,想是數(shù)月在外,他隨身盤纏已是不足。少塵機靈,從包裹里取出銀兩給他。
“走,陪你出去走走?!甭剼堦栆泊蛩愠鋈タ纯?。
“師父,那我也去?!鄙賶m急忙說道。
聞殘陽不喜人多熱鬧,最終風(fēng)鳴拿了錢自去街市打酒。
一切順?biāo)?,閑話不提。
翌日,幾個人走上街來采買閑逛。蜀山路街面熱鬧,人群熙攘,叫賣聲不絕。自北向南冬寒依舊,冬衣還是要添置些的。風(fēng)鳴帶著眾人向一家名為“駐顏錦坊”的衣鋪走來。
柜臺前,兩女子正與店家說著什么。風(fēng)鳴卻突然興沖沖地幾步上前,拍著其中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肩頭喊道:“云舒師姐?!?p> 紅衣女子側(cè)頭一看,有些愕然。風(fēng)鳴見認(rèn)錯了人,連忙道歉,一邊喃喃道:“師姐也有一個玉蘭簪,從后看來還真像?!?p> 郭槿汐丹唇逐笑,似暖日明霞光燦,說道:“果真是一別似經(jīng)年,近鄉(xiāng)情切得緊!”
懷抱無痕劍,聞殘陽斜倚在門框上,見風(fēng)鳴如此激動,不免看去。女子身著紅色織錦羽緞披風(fēng),頭插玉蘭簪,卻也嬌俏動人,只是文靜柔弱,倒與花如云的颯爽靈動相去甚遠(yuǎn)。
顧客盈門,店家忙迎了上來,招呼著眾人去一成衣間挑選。思度著花如云確也偏愛紅色,聞殘陽舉步緩緩跟上。就在這腳步剛踏進門檻進入衣坊的同時,林云舒與屏兒從另一間衣坊內(nèi)走出來。
世間事莫測難料,有機緣巧合,自會有擦肩而過。
大概是所選衣物甚為合意,林云舒兩人嬌笑有聲:“伙計,將這兩件衣服包起來。其余定制的寒衣在冬至前送到這個地址便可,屆時我自會派人來取?!?p> 原來,楊云平與汀蘭回山后,林云舒將山中事務(wù)暫交他們照看,借機為山寨兄弟添置過冬寒衣而出來。汀蘭告知聞殘陽等人正在前行路上不日即將到達(dá),林云舒心下歡喜,想著眉州與丹棱相距不遠(yuǎn),約了屏兒竟也來到了眉州。
在風(fēng)鳴和郭槿汐的參考下,聞殘陽看中一件云霏妝花緞織彩散花飛蝶蜀錦衣,命店家精心包裹起來。眾人采買妥當(dāng),年輕人要去集市玩耍,聞殘陽便與郭老爹回棧安歇。
竹檻軒窗處,情起無游蹤。舊識東風(fēng)面,也怕風(fēng)吹散。眼見不久便可見上心心念念之人,聞殘陽心里卻無端復(fù)雜起來。
郭老爹劫后余生,話語不多,且二人也不知從何言起。聞殘陽自不愿多問,就這樣二人各懷心事,就著風(fēng)鳴新購的寒潭香,默默對飲起來。
二人正飲著酒,只聽得外面向南裴城路口方向鬧哄哄一團。倚窗看去,見是適才衣鋪里所遇兩女子,正被三五個五大三粗的刀客圍住,想是正遭無賴生事調(diào)戲。且聽到有人呵呵淫笑:“難得遇上如此美人,若肯陪大爺喝上幾杯,也不枉爺幾個大老遠(yuǎn)地來到這苦寒僻地?!眱膳幼呙摕o計,只得當(dāng)場怯立。人群里有人氣憤填膺,但怯于那三五人厲害,不曾有人挺身而出。
光天化日,竟如此厚顏囂張!郭老爹氣憤不已,道:“聞大俠,你幫幫她們!”
見郭老爹關(guān)切得緊,聞殘陽從桌上盤中捻起幾粒下酒的花生米,使力彈去。刀客“哎呦”聲隨之迭起,隨即如臨大敵般慌慌然掣起大刀四下尋敵。兩女子趁機走掉。聞殘陽回轉(zhuǎn)身,坐下繼續(xù)飲酒。寒潭香果然清冽香醇,入口柔和然又后勁綿綿。然就在這坐定品茗佳釀之際,林云舒與屏兒正提著購置的大大小小的包裹,緊隨散去的人群之后,從這幾個跋扈豪奪的無理蠻漢身邊走過。
行盡川蜀,不與離人遇。不見還思量,相逢又擦肩。我自提酒飲冬風(fēng),倚遍闌干。無計消除,寂寂又是一天。
天明登前途,丹棱在望。在毛烏素沙漠,聞殘陽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丹棱模樣,但一路山川水澤、勝景無數(shù),遙望丹棱時已不再驚喜。風(fēng)鳴卻是歡喜不已,笑盈滿面,立于馬上,手指南方道:“過了丹棱城,東南方向行三十幾里就到了柵頭鎮(zhèn),鎮(zhèn)上有我們龍武鏢局分局。我們不妨在鏢局里歇上一歇再回山寨,指不定在那兒能遇上云舒師姐,她時常會下山辦事的。”
聽風(fēng)鳴這么一說,人也精神起來??祚R揚鞭,眾人沿著眉州大道及齊樂官道縱馬馳騁。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郭家父女需一安穩(wěn)之處立身即可,而其他三人誰人不盼早達(dá)龍脊山?
可是,越想盡早越不能稱心如意。就在齊樂官道臨近丹夾大道交叉處一座名為“老二山”的地方,再生事端。遠(yuǎn)遠(yuǎn)望見,有一隊官兵在設(shè)卡攔道。一路行來,眉州與丹棱均不見官府有異常行動,緣何在這丹棱通往柵頭的唯一途徑上阻攔?常言道:藝高人膽大。即便這與李少塵有關(guān),眾人也不以為然,縱馬扯韁繼續(xù)前行。
兩官兵上前攔住,眾人拿出路引。官兵看著少塵的路引,一陣低語,而郭老爹興元逃出,匆匆忙不曾有憑證,兩官兵生疑,跑回去向一軍官匯報。那軍官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從李府逃走的軍使劉?。上次刺殺李壁未果,知縣與劉?深憂上司怪罪,一直在俟良機。江湖懸賞消息傳至丹棱,劉?又從江湖人士口中得知李壁尚有一子,便心存僥幸,帶兵攔在這交通主道以圖有所收獲。不料,今日竟真的遇上了。他手一揮,立刻呼啦啦上來七八個官兵,橫在馬前攔住去路。
“那老頭和姓李的少年留下,其余人等,速速離開!”劉?大聲道。
風(fēng)鳴見狀,忙說道:“官爺,我們可是本地人氏……”
“少廢話,抓的就是本地人氏?!眲?打斷風(fēng)鳴的話。
“官爺,我和這老爹又不是本地人氏,我們又沒犯法,為何要留下我二人?”少塵道。
“抓的就是你們,休再啰嗦,有話到了縣衙再去說!”
風(fēng)鳴生氣道:“官爺,有話好說,事出總要有……”
劉?顯然已不耐煩,不待風(fēng)鳴把話說完,已指揮士兵上來拿人。風(fēng)鳴氣急,將銀鞭從腰間抽出,啪的一聲掃向上前的幾個官兵。后面官兵一看,手持樸刀,立即全圍上來。
就在雙方開打之時,老二山的山腳一凹處,悄悄地冒出幾個人頭來。一人低語,“大哥,我們怎么辦?”
被喚作大哥的刀客,手指放在唇邊,“噓,小聲點,先看看再說?!?p> 這幾人,正是眉州城里的那幾個刀客,想不到竟也很快到得這里。但當(dāng)這幾人再去看時,官道上的打斗似乎還未出招就已接近尾聲。只見眾人騎馬在前馳奔,一人揮鞭斷后。銀鞭霍霍生風(fēng),似有千鈞之力遞向鞭稍,被擊中的官兵倒地不起,其余官兵持刀躍躍卻近不得身前。劉?亮出樸刀,正欲飛身上前,風(fēng)鳴雙腿猛夾馬肚,那馬兒立即載著他飛跑起來。劉?只好帶了一眾官兵在后追趕。
見官道上眾人遠(yuǎn)去,老二山里伏著的幾個刀客,提了大刀走向路面。
“大哥,剛才可曾看得明白?”
“官府捉人,與我們不相干,我們犯不著與官府為敵?!?p> “大哥所言正是,取了李壁項上人頭,我哥幾個吃香的喝辣的,才是正事?!?p> 正當(dāng)幾個刀客談話之時,后面官道上有兩女子騎馬奔來。眾刀客聽得聲響,轉(zhuǎn)身一看,不由得樂了。
你道來者何人?恰是林云舒與屏兒。二人在眉州玩得盡興尚不愿回去,你道為何?原來林云舒自有盤算。汀蘭告知消息后,她料知眾人必途徑于此,故借由前來,以期遇上。眉州盤桓無果,這才與屏兒乘馬回山。
刀客無知無畏,這也敢攔?殊不知驚馬莫攔、烈馬難擋?林云舒武功雖不及師兄殘云刀霸道凌厲,劍法也屬一流,在沙漠眼見逐云追月劍法也有所悟,更有拿手絕活長于點穴。這在九龍一帶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區(qū)區(qū)幾個刀客,她何曾放在眼里?迎人無果正自悻悻,刀客攔道還想要財色兼收,這不是找死?
果然,話未多說,刀劍相見。林云舒馬上飛身而起,一招仙人指路刺向一刀客,身形翩若驚鴻飄然落地。只此一招,也已印證眉州集市所見的這些刀客,不過是空有蠻力的一群草包而已。遇敵有主,近打快攻,一記青龍出水將其治住。前來圍她的兩刀客左右包抄,上下盤攻擊而來,林云舒閃轉(zhuǎn)騰挪,硬打硬進,劍如電閃,分毫不讓。攻之不備,擊之不意,只見身影倏忽閃過,那二人跳躍避讓未及出招,人已被點中穴道僵立不動。這響已畢,屏兒還在馬上揮刀對付余下的兩名刀客。林云舒反身龍形,挺劍刺向一刀客,刀客感覺有異,急忙轉(zhuǎn)身來迎,不料,屏兒手起刀落,自背后將其砍倒在地。余下一人見狀,無心再戰(zhàn),提了大刀撒腿就跑。但未跑出多遠(yuǎn),人也仆然倒地,只見后頸上扎著一把系著紅布條的柳葉飛刀。
“屏兒,他逃了就是,何必取他性命?”
“師姐,對付這種人絕不能心慈手軟,否則他們又會欺男霸女為禍鄉(xiāng)鄰。說不準(zhǔn),他們與近期頻頻闖九龍山寨的人一樣,也是意有所圖?!?p> “依你之見,這三個也留不得?!绷衷剖嬷赶蜻m才被她點住穴道的三人。
“一并殺了。”
三人只是不能動彈,一聽屏兒之言,嚇得冷汗自額頭上密密匝匝地直冒出來。
林云舒與屏兒卻是一句玩笑話,騎了馬向柵頭鎮(zhèn)馳去。
方此時,聞殘陽五人已身在文忠路龍武鏢局分局。程鏢師見是風(fēng)鳴回來,又抱又看的,渾似一位慈父看著遠(yuǎn)歸回來的兒子,惹得眾人大笑。還別說,這風(fēng)鳴人俊嘴甜,又會辦事,自然是深得眾人喜愛。眾人便在大廳里歇坐,鏢師自去命人準(zhǔn)備午膳。
生命中總有這么一些時光,須臾之間,能將走過的流年、看過的風(fēng)景、以及度過的光陰,以殘缺斷片的方式在腦間憶起,每一段都播放著苦樂悲喜、淚水與歡樂,包括完美的邂逅。緣遇,注定是一場美麗。聞殘陽終于到得這里,心情復(fù)雜,也將與如云相遇相守的時光拾起。這一切,恍然若夢。而她,正在夢中自門外裊裊走來,后面還跟了一個同樣玲瓏嬌俏的女子。
風(fēng)鳴歡喜著驚叫起來,“云舒師姐!”
秋盡冬來,相思無憑語,脈脈此情向誰訴?醉里貪歡,嘆年來蹤跡,都付于山水征程。今朝還把清酒斟,相逢如夢實難分。這光景,怎不讓人,一時驚呆一時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