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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無處不青山

第11章 雇主

人間無處不青山 酌弈 11586 2021-12-04 14:16:00

  見到玉萍的時候,姜楓吃了一驚。平時那張風情萬種,會把人笑化的臉上大大的兩個烏青眼圈,面頰上也有紅腫傷痕。姜楓奇道:“在這黃家鎮(zhèn)上?還有人敢欺負我們鴇娘?你怎么樣?”

  “呸!你個臭老虎,是沒人敢欺負我。還不都是你,四處招惹仇家,要不是我給你盡力遮擋,只怕你早就渾身槍眼腦袋搬家了?!痹捨凑f完,一眼撇到了正躲在姜楓身后似笑非笑的黃衣女子,玉萍嚇得大叫:“媽呀,這妖怪……這,這,怎么又回來了?!?p>  黃衣女子正了正神色,施了一禮道:“玉萍姐姐,對不起了。看來你還真是東北虎的相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后面半句是對著姜楓說的。

  玉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黃衣女子罵道:“就是這妖精,差點砸了我的館子,還把我打成這樣。老虎,你要小心她,可不是一般的小丫頭,鬼精鬼精的。身手也快。”

  黃衣女子站出身來又鞠了一躬,放緩語氣道:“姐姐,我也是一時著急,不是有意要打你的。你看在老虎大哥的面子上,原諒我吧。而且,而且,誰叫你拉扯那個小姑娘的,人家明明不愿意干這個……”

  玉萍看了姜楓一眼,不作聲了。姜楓心中驚奇,玉萍手下那幾個打手五大三粗的,這丫頭居然還能揍得到老板娘,身手確實是不簡單。身手不賴,來歷不明,意圖不詳,也難怪玉萍姐會把她向土匪窩子引。姜楓問道:“丫頭,你現(xiàn)在確認了我的身份,你到底是誰?叫什么?找我干什么?可以講了吧?”

  “那你先告訴我你叫啥。我才告訴你我的名字。總不會姓東,叫北虎吧?”

  “好說,名字不過是個稱呼罷了。你愛怎么叫都隨你,只不過這里的人都知道我叫東北虎。你嫌麻煩的話,可以叫我老虎。”

  黃衣女子嘴巴一撅,面帶不快的說道:“既然是名字不重要,你還問我干什么?!?p>  “那我總得有個稱呼你的辦法吧?不行叫你黃鼠狼?看你這么愛穿黃色衣服?!苯獥餍ξ膯枴?p>  黃衣女子聽的直皺眉,趕忙搖頭道:“難聽死了!算了,告訴你也沒什么。我姓周,叫周離,離別的離。”說著向玉萍走了幾步,伸手到身邊的皮囊里掏東西。玉萍給嚇的一跳,趕緊后退幾步,警覺的看著她問:“你又要干嗎?”

  周離笑了笑說:“玉萍姐姐別怕,既然知道你真是這位東北虎大哥的……那個相好的,我當然不敢再打你了。再說了,也是你先給我喝的迷藥酒。小妹我賠個禮,就算扯平了好不好?喏,這個給你買藥用吧?!闭f著把手里的東西扔了過去。玉萍眼睛一花,不敢接手,閃身躲過,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竟然是兩根金條,不由呆住了。

  姜楓彎腰撿起來遞給玉萍,說道:“老板娘,她打你的確不該,不過她一個小姑娘,差點被你灌了迷藥,又差點被你指引到土匪山上要命的去處。您大人有大量,別生她氣了。再說你又哪里弄來的小姑娘。這年頭不太平,賺點兒夠花得了,也別太缺德?!眱扇藢υ捜缤嗍斓钠胀ㄦ慰秃屠哮d。

  周離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東大哥都說了,別氣了吧?!庇衿济碱^一挑,見姜楓也出言相求,收了金條恨恨的呸道:“算我倒霉。你們倆滾一邊兒去,老娘幾時缺德了?你問問這幫子姐妹,哪個不是我從火坑子里救出來的?”玉萍咬牙切齒的罵了幾句,回身伏在姜楓耳邊說:“小虎,這丫頭片子有古怪。你當心?!闭f完又瞪了一眼周離,這才轉身退了出去。

  姜楓道:“周離妹子,就我們倆了,你也確定了我的身份,可以講了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周離抿著嘴巴猶豫了一下,說:“東大哥……”

  “……東大哥……叫的跟打鼓似的。快說吧,到底什么事兒?!苯獥鲹蠐夏X袋。

  周離彎眼一笑:“其實,沒什么事兒……咳,我到這里來,要找個人,不過和你無關。為了方便行事,要找一個混得開的人做靠山。我出了山海關之后啊,四下一打聽,就你合適。你想啊,那些個做了將軍的老土匪們,肯定不行。現(xiàn)在這些小土匪們,各霸一方,勢力不夠大。剩下就是你這種單槍匹馬的流寇,上哪兒都有人知道,最最合適。想不到你名聲這么大。我一路走一路打聽,把你的故事聽了個飽。抬出你的名號來,果然少了許多麻煩。就是這樣。我也沒想到,居然真的碰上真佛了。人家都說東北虎神出鬼沒的,很難找的。你看,這個,借用了你的名頭一下,要酬金嗎?”

  姜楓聽得哭笑不得:“當真?”周離點點頭。姜楓正色道:“周家妹子,你借我的名頭,只要不是去干壞事,能幫上你,我很樂意。反正也與我無損。我沒出什么力,酬金是不能要你的。不過東北虎這個名號在關東,沒有你想的那么好用。不買賬的人多得是,不認識的人更多。這里大小綹子多不勝數,你出門凡事要小心,尤其不能露財。碰上講規(guī)矩的還好,若是碰上殺人不眨眼的,你這條小命恐怕早沒了。劍再快,快的過槍?剛才若不是我和這附近三窩土匪的老大打了招呼,就你那一兜子金條,足夠送你的命。另外,我還要勸你一句。你年紀輕輕的,找個好人家嫁了多好。怎么做賊?。靠茨愕臉幼?,也不缺錢。”

  周離哼了一聲,“我才不是賊。聲東擊西用到極致,那也是一門本事,是賊能比的嗎?”

  “說正題吧。你要找的到底是誰?可是你的……呃,夫君?”姜楓斟酌了一下措辭。

  “不是,我來尋的人是我的弟弟,小我三歲,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你可見過嗎?”

  “一模一樣?這倒沒有。像你這么好看的姑娘,我如果見了應該不會忘記。如果是個男的,可能未必會太注意?!苯獥饔稚α蓑}后腦勺,如果是為了找弟弟,家中唯一的血脈,倒真說得過去。

  “多謝你夸我好看。我也知道路上艱險,我穿得這樣招搖,就是為了觀察路人的神色。只要有異,我必定會問個究竟,或許有見過像我的人。這樣,找到我的弟弟的機會便多些?!?p>  “這個我可以幫忙。如果將來碰到,一定設法通知你。他叫什么名字?你不像本地人啊,你怎么知道他在關東?又是怎么千里迢迢的跑來這里?”

  “說來話長了,恐怕要講上幾個時辰。前因后果以后再慢慢講給你吧,我弟弟卻是被人看到往關外來的,方向就是這一路,我也知道兇險,就怕晚來一步他遭了不測,這才冒失跟了來。出了關便沒了線索。我還有一件事情。我要找一個寶物。人家說,只要找到你并且出得起酬金,要找什么樣的寶物都找的來,是不是?”

  “那是道上朋友抬愛,過獎了?!苯獥鞅瘟嘶巍?p>  “我請你幫我找一柄劍。這劍本是……呃……家傳之物,結果被人誤認為是古董,拿去獻了寶。輾轉幾次,不曉得現(xiàn)在誰手里?!?p>  姜楓微微冷笑了一聲道:“丫頭,我看你年幼,又不通世事,才想幫你。可別拿我當傻子。我東北虎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可能混到今天這個份上,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騙的。”

  周離歉然道:“對不起,是我輕慢了。不過我雖有隱瞞,卻沒有說謊。告訴你的都是真的?;⒋蟾?,能幫我這個忙嗎?以后,我自然會慢慢把緣由講給你聽。”

  姜楓沉吟了一下問道:“你不怕我坑了你?我若是對你圖謀不軌,害了你,怎么辦?”

  周離道:“你剛才不是保護了我么?怎么還會害我?!?p>  “我是因為你長得好看!你怎么可以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姜楓脫口而出。

  “防人之心當然有,不然玉萍的迷藥早把我灌倒了。不過,我從見了你,就覺得你這個人是真英雄、真漢子。雖然那時不知道你就是東北虎,可是我冒用你的名頭你竟然也不生氣。還處處提醒我,當真是個好心腸的人。所以我忍不住就想找你幫忙,打心眼里頭欽佩你,相信你?!?p>  姜楓給個美貌小姑娘這頓馬屁一拍,臉上微紅,心里卻美滋滋的,自忖也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救濟貧弱的事情也沒少做,便坦然受了下來。心里還是不解,但猜那周離也不肯細說,于是換了話題問道:“行吧,我捎帶腳的幫你找找。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上土匪窩里去。酬金怎么算?”

  “土匪窩不是鬧著玩的地方。酬金要看我心情。更何況我還有正事。這樣吧,給8根條子,我找個厲害的保鏢陪你半年,如何?”

  “我也不是去玩。給你20根條子,就要你,陪我一年。趕時間,我們路上說吧。”周離說著起身就向外走。

  姜楓無奈,這怎么還賴上我了,忙叫住她問:“你干什么去?”

  周離道:“你有匹好馬了,我也得去買一匹差不多的。你跟你相好的道個別,我們鎮(zhèn)北口見。不過,要是你反悔了,也可自便。我等你半個時辰?!闭f著抬步便出了屋子。

  見周離出去了,玉萍忙一推門進來了,無外人在場,她也不再端著鴇娘的架子,張口就問:“小虎,那小丫頭找你干什么?”

  姜楓一本正經的回答道:“談生意。玉萍姐,我放你這里的條子,換點現(xiàn)洋給我?!?p>  “談……生意?”玉萍側頭仔細的盯著姜楓的眼睛看。姜楓被看得耳根子都紅了,抓耳撓腮的。玉萍笑了笑放過了他,認真地說:“小虎,你年紀也不小了,喜歡個把姑娘,姐姐只有高興的份兒??蛇@位周姑娘,我實在是看不懂她。長得像朵兒睡蓮,說話像只黃鶯兒,行事卻像只黃鼠狼……”姜楓“噗”的一聲。

  玉萍白了他一樣,接著道:“我從小看你到大,你絕不是個好色之人。怎么見到這位周姑娘就昏了頭了?”

  “可能,以前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姜楓老老實實的承認。

  玉萍失笑,錘了他一拳,“你呀,一點都沒小時候可愛了?!闭f著又嘆了口氣,“這小丫頭真的邪乎,你別為了貪色,掉進去搭了性命。真應該在你小時候多多教你男女之事,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傻狍子樣兒了。不過,這幾個月你出生入死,好容易才把安家的爛攤子又捏在了一起,倒也該放松放松,想想自己的事情了。姐姐希望你能找個好人家的閨女兒,哪怕是窮人家。小九的孩子好都幾歲了。你成了家,你大哥九泉之下,也能少件心事兒?!?p>  姜楓聽她提起安遇吾,將她攔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溫言道:“我會小心!要耍我東北虎,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出賣大哥的仇人,雖然這幾個月都沒查出頭緒。不過萍姐放心,這件事比我的命還重?!?p>  玉萍搖搖頭,伸指頭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就怕你犯傻,果然還是個傻子。沒有什么比你的命重要。對我如此,對安小九如此,對齊敬軒如此;對你去世的爹娘,你安大哥都是如此。好好活著比報仇重要!給我死記住!”說著拋下一個很不放心的眼神走了。

  等姜楓磨磨蹭蹭的收拾完,告別住了小半個月的溫柔窩,到達鎮(zhèn)北口時,周離已經等了一會了。見他出來,艷羨的打量了一下他騎著的棗紅馬,問:“咱們該往哪兒走?”

  姜楓噗嗤一笑:“老板,怎么問起伙計來了?您這要上哪兒去吖?”

  周離道:“你這伙計還沒答應要我這個老板,當然聽你的。我要去那三個土匪窩,不去我不死心。都是你兄弟吧?是你兄弟就好辦了。你應該知道怎么走吧?萬一我弟弟在里面?!?p>  “你怎么會覺得你弟弟在土匪窩里?看你也不窮,你弟弟出來當土匪也不可能。若說是被人拐了,一個乳臭未干的娃娃被拐去當土匪也不太靠譜。從未聽說哪家老大花錢買過兒子,都是搶了媳婦兒自己生。這里有我倒也罷了,日后,你自己可別亂闖土匪窩子,到時候弟弟沒找著,把自己搭進去做了壓寨夫人?!?p>  周離搖搖頭:“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弟弟名叫周聰。他五歲那年全家在關東遇了強盜,我被師兄救了。聽師兄說,當時我的家人和族人幾乎都被殺了。但是聰兒當時還活著,情況混亂,想救他沒來得及。師兄就抱著我一個人跑回師父家,師父收我做了小徒弟。本來,對于聰兒還能活下來,我也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畢竟這世道太亂,那時他才五歲,活下來可能很小。”

  周離頓了頓,接著說道:“前些日子我偷聽到師兄和師傅說發(fā)現(xiàn)了聰兒的蹤跡。他不但和我長得極像,而且,左耳后邊有一個米粒大小的黑色瘢痕,跟著一隊人往關外來了。聰兒出生之時便有這個黑色胎記,師兄聽我講過多次,所以肯定是他。師兄跟去想要追他回來,人多,一晃就跟丟了,只是打聽到那隊人就是往這個方向來的。我聽了便偷偷帶了劍出來找他。這一次出來一路上問人有沒有見過長得和我很像的男孩子。只要他活著,我一定要找到她。師父和師兄說,聰兒長得清秀,遇到時看樣子也不像過得十分窮困,應該不是在做苦力。極有可能在戲班里演戲,再或者混了下九流,跟人做了跟班。也說不定當了土匪,因為聰兒身邊有個人身上匪氣很重。所以我一面找劍的下落,一面把遇到的請戲班子的地方,甚至妓院,娼館,都逛遍了。土匪窩也混進去了一兩個?!?p>  “你師父他老人家是哪個門派?你這丫頭也真是膽大,別的姑娘這些地方躲還躲不及,你倒送上門去?!敝茈x說的輕描淡寫的,姜楓聽得卻是心驚肉跳。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是好端端的。我們小門小派的過日子,用不著東大哥操心。”周離突然的生了氣,仰起小臉沖他哼了一聲。姜楓不由得看的心里一蕩,暗想:玉萍姐說我不是好色之人,我原來也這么以為。如今看來不是不好色,卻是見識太短。見了她這么好看的女子,哪有男子不好色的道理?正想著,周離突然翻手在他臉上一拍,“喂!口水流下來了!”

  姜楓正出神,急忙閃身卻沒避開,仍然被她的手指尖掃到臉頰,不禁喝了聲彩:“好快的身手!周離妹子,這關東身手比我快的人,可不多見。不是我吹牛,你出手雖快,卻是取巧,實打實的比試,贏不過我。不過,我今天已經兩次著了你的道?!闭f著伸手拍了拍腰側的短刀套子。

  周離又哼了一聲道:“障眼法而已。早跟你說過,聲東擊西也好,障眼法也罷,取巧用到極致那也是本事。還說我是小賊。小賊有我這樣厲害嗎?”

  姜楓笑道:“那可沒有。小賊要都像你這樣美貌,只怕人家直接拿來送你,不要你偷了。你這樣的美貌小妞往男人面前一站,比什么障眼法都管用。不要說解了刀,被宰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周離向前望了一眼正色道:“快到山口了,怎么走?先去哪里?”

  姜楓道:“這個鎮(zhèn)子附近的,跟我都有些交情,由近到遠挨個上就好。只是找人,賣我個面子應該也不難。這附近三個山寨的當家的分別叫做:皮永昌,徐加正和董建勇。老皮為人很厚道,是我大哥。徐當家名聲也很不錯,雙手都會使火槍。唯有董建勇有點麻煩。這人倒是不錯,很講義氣,只是比較好色。所以你最好把自己捯飭的難看點兒,別打扮的跟朵鮮花兒似的,到時候他問我討要你,只怕不好辦事。他還有個弟弟叫董建鳴?!?p>  周離應了一聲問:“那董建勇的綹子在哪里?”

  東北虎道:“離這里最遠,要翻過那座山去。我們先去老皮和老徐那里?!?p>  周離不答,忙著從包袱里扯出一件深藍色的粗布褂子,把黃衫換下。然后把烏黑烏黑的大辮子散開胡亂打了幾個結。又從包里掏了個盒子出來打開用里面的粉在臉上抹了幾下。這么一折騰,容貌雖然沒有什么改變,但是看起來面黃肌瘦,臟兮兮的,的確是不大引人注意了。

  姜楓驚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一直沒合上。周離白了他一眼道:“怎么樣?這下沒什么問題了吧?跟著你去,用不著招搖也問得出來。行啦,嘴巴合上吧!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易容術,犯得著嚇成那樣么?”

  姜楓拖了拖快要脫臼的下巴,嘆口氣道:“我不是驚訝你的打扮。你、你一個黃花大閨女,當個老爺們兒的面就直接換外衣,一點都不避諱,這也太……那個……我又不是什么坐懷不亂的假道學,你最好別考驗我的控制力?!?p>  周離臉上一紅,啐道:“呸,我換我的,誰叫你看。再說我不過換了件罩衫,而且吃虧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啰嗦個什么!”

  姜楓聽了壞笑道:“這個容易,我也換件給你看,你不就不吃虧了嗎?”

  周離聽了臉更紅了,正要說話,姜楓忽然向她打了個手勢要她噤聲。接著對著前方某處做了幾個手勢。周離順勢向前,雖然她目力不錯,卻也費了半天勁才看到一個三十上下身材矮小的人,縮在山窩一不起眼處在比劃著什么。

  最后姜楓抱拳施了一禮,笑道:“有勞跟大當家的通傳一聲,說我東北虎求見?!蹦侨艘脖Я吮厣碜吡?。周離靠近身來想問,東北虎沖她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說話。不一會有人出來讓二人把眼睛用黑布蒙了,替他們牽著馬,輾轉走了一刻鐘,才解下黑布。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山不算太高,山腰坳處搭了幾間草廳,并不大。一行人走到當中一間草廳前就止步不再走,其中一個身材敦實的漢子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二人自己進去。姜楓沖他抱了抱拳,挑簾子邁進廳中。周離緊緊的跟在他身后。

  廳中不太寬敞,最里面放了張香案,中間擺了張破桌子,幾把椅子上都坐了人,周圍一圈還站了幾個人。虎周二人一進來頓時顯得十分擁擠。姜楓看到桌邊坐著的幾個人遲疑了半秒,馬上抱拳行禮道:“老皮,徐當家的,還有二位董當家的,今兒怎么這么巧,都在這里?”

  四人一起站起身向他行禮,紛紛道:“好久不見啦,虎老弟,聽說你到鎮(zhèn)上快半個月了也不來看望看望我們哥幾個。只惦記著玉萍那娘們,真是不夠意思?!?p>  姜楓低頭笑道:“不敢不敢。哪能忘了幾位當家的。今天我來本就是要找?guī)孜划敿业脑儐栆患虑椋啥荚谶@里,省的我多跑了?!闭f著就打算回身把周離拉出來引薦。皮永昌走過來一把攬住他,沖他拋了個眼色道:“那也該罰。咱們兄弟有些個日子沒見了吧。我叫兄弟烤些野豬肉再拿些酒上來,邊吃邊聊。正好哥哥也有事想請你幫忙?!崩_姜楓才看到他背后還站著個小姑娘,身材瘦弱,臟兮兮的,皮永昌奇道:“這位是誰?難道兄弟大喜了?”

  姜楓趕緊道:“不是不是,是一位老朋友家里的閨女,早年和弟弟失散,家里又遭了災,家人幾乎死光了。投奔了我,這次來主要是想找她的弟弟。她弟弟也是家里唯一的香火了。”

  聽到找弟弟,皮永昌表情奇怪的看了周離一眼,說:“老虎的朋友肯定是熟邁子,錯不了,那妹子你也坐吧?!敝茈x低著頭道了聲謝,依舊站在東北虎身后,沒有入座。皮永昌也沒再管他,拿了封信出來給東北虎說:“這是曹老爺子的信。哥哥我不識字,請了徐大當家的過來幫我看。不料里面竟然是要我們三個寨子一起幫他拿一個人。所以我把董大當家的和董二當家的也請了過來。正好你來了,也幫哥哥看看?!?p>  姜楓打開一看,的確是曹家的。上面說有一個女飛賊,以尋找失散多年的弟弟為由博得同情,卻暗中盜竊了曹老爺子的紫金煙袋鍋。接著詳細描述了那個女賊的樣貌衣著。姜楓手心里微微冒出些冷汗來,這不是周離么?偷什么不好去偷煙袋鍋,那個紫金煙袋鍋可不簡單,據說當年的曹老太爺酷愛之物,從不離手,因此就在煙袋鍋子底下做成了私章?,F(xiàn)在是曹家的權杖。但凡與曹家有關系的人,見了這煙袋鍋印都要禮敬幾分。便是那些沒關系的人為了巴結曹家,也要敬它幾分。曹老爺子年輕有次做生意折了本,想不開要自盡。多虧了當時姜母的救助才熬過難關,對姜家十分的感激。這些年來兩家生意往來頻繁,因此和齊敬軒也很熟。

  姜楓看過之后,不動聲色的將信交還給皮永昌,問道:“大當家的,這奉天這么大,或是這女賊跑去了蒙古,吉林和HLJ,還怎么找得到啊。我看曹老爺子也就那么一說?!?p>  皮永昌點頭道:“我原也是這么想的。不過送信之人告訴我,曹家早派了人追查那女賊的行蹤,說是這幾天正到了這里。你知道這黃家鎮(zhèn)就這么點大,雖說是河運往來要道,但是歷來沒有人管。所以曹老爺子要我們這些個寨中兄弟務必把她擒住拷問,拿回煙袋鍋子。”

  徐加正沉聲問:“虎老弟可是玉萍老板那里來?玉萍一向消息靈通,可有聽說過什么?”說著有意無意的向他身后的周離撇去。周離躲在燈光暗淡處,早將四人打量過了。那皮永昌紅光滿面身材肥大,與其說是個土匪頭子不如說像某個屠宰場的老板。董建勇長的挺白凈,穿的也干凈,弟弟董建鳴卻留了滿臉大胡子。這個徐加正三十出頭的年紀,眼中精光四射,說起話來面無表情的,周離便知道他是個厲害角色。

  姜楓苦笑,色令智昏,誠不我欺。自己當時一心顯擺,在小店里打掉了那三人的帽子,還放話出去說這個亂闖禍的丫頭自己要了,這件事情無論如何是瞞不過去了。徐加正這樣問,明顯是已經起了疑心。老皮和自己一向交情不錯,董家兄弟是一對繡花枕頭有勇無謀,都不足為懼。唯獨這個徐加正精明果敢,人又十分的謹慎,有些難對付。但關鍵問題是,周離到底怎么一回事?說是找弟弟找把寶劍,怎么又偷了那曹慶德的煙袋鍋子?但是此時此刻,無論如何不能把周離賣在此地。想到這里,姜楓點了點頭說道:“不錯,玉萍一定有些消息。只是,嘿嘿,玉萍姐姐最近跟我鬧別扭,一見了我就又哭又打的,所以我沒有住在玉萍那兒。叫了兩個小妞陪我住在別處。本想過段日子等她氣消了再去找她。沒想到再去的時候連面都不見我了,還對我連踢帶打的趕了出來?!闭f著臉上做出一副尷尬的表情。

  董建勇聽了便笑道:“一定是你別處有了相好,對不起玉萍,所以生你氣。你不哄著她,還叫倆妞陪你在別處。不打你出來才奇怪?!苯獥鲹蠐夏X袋,憨笑道:“是嗎?還是董大當家的對女人比較有經驗,兄弟我可是猜不透這些女人。”

  徐加正微微一笑,問道:“虎老弟,那你在店里又為了什么打掉我兄弟的帽子???聽說是為了只小母羊。我聽手下兄弟的描述,這只母羊可和曹老爺子信中所寫的女賊很相似吶!羊呢?難不成你虎老弟把骨頭都吃了?”說著又向周離方向瞟了一眼。

  “哈哈哈,徐當家的說笑了?!苯獥鲝娦茁?,眼角余光一掃,只見周離大模大樣的杵在旁邊,仿佛說的不是她。

  皮永昌道:“徐當家的不說我倒忘了今天我的人也被你打回來了。虎兄弟,剛你一進門帶來的這個小丫頭是誰???我聽你說她也是要找她弟弟。”

  姜楓知道瞞不過去,坦然道:“各位當家的,實不相瞞,她就是鎮(zhèn)上那只羊。不過以她這種瘦了吧唧的樣子,能在曹家偷出這么重要的東西來,恐怕不大可能。而且逢這亂世,和家人走散的女子也多的是。找個弟弟也不足為奇?!?p>  徐加正道:“你可知道她的底細來歷?”

  姜楓道:“小弟不知。不過小弟答應了要幫她找弟弟,肯定要保護她的周全?!?p>  徐加正點頭道:“不錯。以我們這么一幫大老爺們原也不該為難這么小的一個姑娘。我只是想確認她到底是不是信上說的飛賊。如果是也不要緊,只要她放下煙袋鍋,離開就是,看在你虎老弟的面子上我們決不為難。曹老爺子那邊,我自己去解釋,也不用擔心?!?p>  姜楓正要說話,周離站出來道:“不錯,煙袋鍋子是我拿的。不過不是我偷的,是我憑本事?lián)寔淼?。曹老頭怕丟面子才說是被我偷了去。”

  徐加正道:“丫頭片子口氣到不小。你是怎么個搶來的?”

  姜楓暗想,玉萍姐說得沒錯,這丫頭是有點邪,不如索性讓老徐問個清楚,免得當了替死鬼還不知道。大不了最后再把她救出去就是了。

  周離自己先笑了一通,費了好大勁才忍住笑說:“也不怪我啊。我其實啊,是去找人的。曹慶德家里請了戲班,我就是想去看看有沒有長得像我的人,說不定那個唱戲的或者小伙計就是我弟弟呢。哈哈哈……”講不了幾句又笑起來。眾人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見她笑得樣子可愛,也不禁莞爾。

  周離又笑了好一會才接著道:“然后呢,他家里的幾個人,我不記得叫什么,很兇,欺負人。我裝作打雜的進去了,還要欺負我。我就教訓了他們幾下。那也不曉得怎么就打到曹慶德身邊去了。我一不留神拿了他的煙袋鍋子,把他胡子燒了一半,哈哈哈真是對不住他老人家……”說道這里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心里不大信這么小瘦的一個小姑娘有這么大本事,卻也明白曹慶德這么有身份地位的人被一個小丫頭戲弄,搶了視為權杖的紫金煙袋鍋不說,還把胡子燒了一半,必定視為奇恥大辱,只怕不會輕易放過她。

  姜楓在酒館里就見識過周離的“障眼法”,知道周離沒有吹牛,聽她的講述與之前告訴自己的內容倒也相符。如此說來周離只是情急之下的無意冒犯,算不上什么大事。想到這里向周離問道:“周家妹子,那煙袋鍋想來你也是無心拿來的,還給曹老爺子,再陪個不是。想必他不會和你這么一個年輕的小丫頭計較。”

  周離止住笑對他拌了個鬼臉,沉著臉道:“我才不是小丫頭。天下抬不過一個理字。明明是那姓曹的老頭子欺負了我,他不來道歉,還要我給他賠禮。哼!豈有此理?!?p>  周離忽喜忽嗔,十足的小女兒態(tài),讓一堆刀口飲血的大老爺們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一面攝于曹慶德的勢力,一面又礙于東北虎的情面,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

  姜楓見她耍賴,又好氣又好笑,接著問:“那個煙袋鍋子呢?你反正也沒用,先還了吧。”

  周離道:“我沒拿,早就還了他家。在他家開的當鋪里,估計他早拿回去了吧。還賴我。追著我要。豈有此理?!?p>  皮永昌奇道:“在他家當鋪?那位送信的大哥還在,因為知道周家妹子到了這附近,說要留下來聽訊息。我把他叫進來問問。”說著向廳外唿哨了幾聲。

  周離道:“他未必知道。曹大爺家是不是開了好多家當鋪?會不會有人冒充?”

  東北虎道:“是。不只奉天,HLJ和吉林都有。招牌的樣子都一樣,十分好認。也沒什么人敢冒充曹家的名聲拿當鋪招搖撞騙。還有票號、藥鋪。曹家的買賣做得很廣?!?p>  周離拍手道:“這就沒錯了。我剛才還擔心有人冒充我送錯了地方。其實我拿了煙袋鍋出來后,也沒打算要他的啊。但是他叫人在后面追,我只好使勁跑。再后來跑到一個小城里,叫做什么忘記了。見到有他曹家的恒福當鋪。我就去把煙袋鍋當了五十根條子。我還囑咐老板不能亂給人,說他的老板過兩天就來拿?!?p>  董建勇將信將疑的問:“50根條子?他那煙袋鍋是什么造的?值得了這個價嗎?你拿人家的大煙鍋子去當,掌柜的不疑心?”

  周離道:“煙袋鍋當然不值幾個錢,問題是曹大爺最喜歡的煙袋鍋啊,那價格就不一樣了。我還要得少了呢。50根條子路上都花差不多了。早知道我就多要20根?!?p>  說到這里曹家送信的人推門進來,一看周離猛的向旁邊跳開幾尺叫道:“就是她。大當家的,快!快抓這個女賊?!蔽輧泉M窄,他這一跳撞在了后面一個人身上,那人給他冷不防一撞向旁邊倒去,又撞到了廳里的柱子。房梁上撲倏倏落下好多灰來。廳里的好幾個人同時打起噴嚏來,脾氣爆的便罵了起來:“曹老三你咋呼個什么啊……”

  被喚作曹老三的人如臨大敵,警覺的盯著周離道:“眾位爺們兒,千萬不能小看了這女賊。我家曹老爺子是什么樣的人物?都著了她的道。這女賊出手奇快,而且身上暗藏著許多古里古怪的兵器。詭計多端防不勝防?!?p>  周離聽了轉身向他走了一步,曹老三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卻重重撞在墻上。周離沖他辦了個鬼臉,捂著嘴偷笑。曹老三一臉怒色又不敢發(fā)作,沖著皮永昌道:“皮大當家的,這里你說了算。你管不管?”

  皮永昌道:“曹三弟,剛才這小姑娘說把煙袋鍋當在曹家當鋪了。你知道嗎?”

  曹老三搖搖頭:“沒有聽說。若是曹家的當鋪,收了我們老爺子的煙袋鍋子,一定不敢隱瞞?!?p>  周離掏出一張紙說:“這是當票,你來看看我是瞎說的么?”

  曹老三猶豫了一下,沒敢接。皮永昌一把拿過遞給徐加正道:“老弟你看看,是什么?!毙旒诱舆^來低頭一看,確實是曹家恒福當鋪的當票,說道:“不錯,曹老三,是你們曹家恒福當鋪的當票。不過這當的什么,我卻是看不懂?!?p>  曹老三見兩人拿了都沒什么古怪,才接過來,只見上面用當字寫著“沖金紫木破舊煙鍋一柄”,點頭道:“看這當票倒是不假。問題是誰知道這位姑娘有沒有搞鬼,當的是不是我們老爺子的煙袋鍋。我?guī)缀跻宦纷分銇恚闶裁磿r候去當的東西?”

  周離道:“你看清我當了多少錢么?如果不是你家老爺的煙袋鍋,當鋪肯給我那么多條子么?你是追著我的不假,不過出了盛京不到一天,我就把你們給甩了沒錯吧?你又找上了我也算是厲害??磥砦疫€是學藝不精??!”

  曹老三道:“不錯。當時是被你甩了。可是看你走路的方向,你有可能到的四個地方,我們已經都派人通知了當地的老大,無論你去哪一個,都走不掉。不過既然你已經把煙袋還回到我曹家鋪子,老爺子那里也可以交代了。你回去向我家老爺子陪個不是,想必他也不會和你計較,你拿當鋪的那些條子多半也就送了給你。我這可是好意。”

  徐加正點頭道:“不錯,曹三哥確實是好意。今日東北虎在這里,我們兄弟們也不好偏誰向誰。這件事情看來是場誤會?;⑿值苣闩阒芗颐米尤ソ忉屒宄埠谩.吘箤χ芄媚飦碚f,無論想辦什么事,有曹家這個朋友都比有曹家這個敵人要好得多哇?!?p>  周離搖頭道:“煙袋我已經還了。這件事情算起來曹大爺的錯處多過我。我便不要他賠禮了。我有事急著要辦,趕時間,不去了。這位曹大哥,麻煩你回去和曹大爺說,我已經原諒他了。他這么大年紀這么高身份,就算有冒犯的地方,他不會跟我一個小姑娘計較。你說是不是?”

  “正是?!辈芾先饝溃S即反應過來道:“不,不是!你必須跟我回去!”

  周離道:“什么是呀不是的。你這么大個人怎么可以先答應后反悔說話不算數?”

  曹老三自知說不過周離,轉臉向皮永昌等四人看去,道:“皮當家的,徐當家的,還有二位董當家的。曹老爺子這個面子你們總不會不給吧。畢竟沒有當面見到,這煙袋到底還了沒有……這個丫頭必須得跟我回去!綁也得綁回去?!?p>  “你有這個本事嗎?”周離忽然插進來問。

  曹老三道:“我是沒有這個本事,不過,有四位當家的在這里,還怕了你個黃毛丫頭。”

  皮永昌看了看抱著肩不語的姜楓,沉吟道:“老三,不瞞你說,帶這丫頭來的人,是我的生死兄弟,這個面子,我也不能不給。最多便是兩不插手,保你平安。徐當家、二位董當家,你們呢?”

  徐加正遲疑了一下道:“這里是皮大哥的地盤,你說了算?!?p>  周離聞言心里暗罵了一聲滑頭。董建勇卻道:“這里是皮大哥的地盤不假??墒悄遣芾蠣斪拥男攀墙o我們三家的。得罪了曹家,只怕我們日后的日子都不好過啊。老虎,你勸一勸這姑娘,不過是陪個不是。”

  周離聽了歪著眼去看東北虎,只見他頭一扭,裝作沒看到。曹老三暗自思忖,如果老皮堅持不插手,就憑自己肯定拿不下周離。何況還有個牛高馬大的“老虎”在一邊撐腰。若是自己突然出手拿了這丫頭,他們也不會偏向那只老虎。想到這里,右手暗暗的抽出防身短刀。見周離注目在東北虎身上,猛的向前撲出一步,嘴里大喊一聲:“別動!”揮刀想要控制周離。

  屋內狹小,兩人距離十分近,周離沒有想到他會突然發(fā)難,聽到耳后風聲響動,不暇思索,反手在腰間一扣。曹老三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指間一涼,只聽姜楓喊道:“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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