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

　　某皇冠五星酒店后廚，一頂正宗白色廚師高帽，身著一件淺白色亞麻上衣，配上不太合身的黑色長褲，標準的廚師裝扮。

　　夜久，酒店新招聘的小幫廚，確實是小，比這廚房放砧板的桌子都高不了多少，此刻正拿著菜刀止不住的在砧板邊磨蹭著。

　　“刷鱗，剔魚骨，塞蔥花，抹香油?！边@是他剛來到后廚，就收到的來自肥頭大耳的林大廚高喊的第一條指令。

　　大廚呢？自然是在一邊翹著二郎腿磕著瓜子，其身下平躺的老板椅都給壓得下沉了不少的死肥男，連坐墊都裂出了里面舊的發(fā)黃的棉花，配上這后廚獨特的味道，散發(fā)出一股濃濃的皮臭。

　　美其名曰鍛煉新人，實際誰不曉得他凈想偷懶?；?，看這體型，就知道在后廚就沒少以權(quán)謀私的偷吃。

　　但臟亂無比的后廚就屬他那里最為干凈，肥碩的臉龐說起話來都是一抖一抖的。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了，做菜呢，最重要的是要心中有愛，再讓我看見有人臉上沒掛著之前培訓(xùn)過的十二分微笑，我會直接把你丟出去的?！?p>　　“相信我，世上再沒有比這更輕松的工作了。”

　　“廚容懂不懂??！”高嗓門再配上手里那大如碗口的喇叭，夠刺耳的。

　　魚，作為美食國度中最有學(xué)問的一道菜，無論是什么檔次的宴會，都絕對是一道頂級大菜。

　　而這些，竟然讓他一個殺豬的來干！

　　他只是來應(yīng)聘個洗碗工的啊，夜久生的小只的緣故，下盤固然很穩(wěn)，那要是叫他殺起豬來，每一下去，都足有力劈華山之勢。

　　可魚和豬是一回事嗎？

　　這活蹦亂跳的鯽魚在砧板上不停騷動，透明小嘴一收一縮，魚尾巴翩翩起舞，除了眼睛略丑，其余豬在它面前，那是完全沒得比啊。

　　怪不得魚是大菜，豬只能當(dāng)個開胃小菜了。

　　“丑的殺了反正也不心疼嘛?！边@可不就是真理嘛，夜久嘴中嘟囔道。

　　瞟幾眼四周，左后方的切肉選手，右后方的洗菜玩家，前面是爆炒大隊，都不是個好時機。

　　反正也沒規(guī)定時間，夜久心想還是等會有人閑下來的話，便找他們幫個忙。

　　理由嘛，就說自己“暈魚”，太簡單了。

　　夜久的想法，無奈到自己都翻了個白眼，順手將魚推進旁邊的水槽，準備先切蔥花。

　　咔擦，咔擦…

　　左手壓住大蔥，右手熟練的操作著，眼睛不停的四處瞄動。正看到那大廚躺的悠哉悠哉的，心里暗罵的同時啐了一口口水吐去。

　　噗！

　　不知是不是他口水吐的太猛，連帶著身子都往那個方向移了半步。右手的菜刀一下沒控制好下去的位置和力道，直接朝左手手指切了下去。

　　啊，我擦！

　　痛覺剛傳來，不過幾秒的功夫，鮮血汨汨的染滿了剛切完的蔥花，一下紅了開來。

　　這下不是“暈魚”隨便想的玩笑主意，他“暈血”是真的。

　　后廚聲音嘈雜，還不待眾人反應(yīng)過來，“咣當(dāng)”一聲，夜久身前的菜刀連著整個砧板都翻落在地。

　　昏暗……

　　??！

　　我的手，我的手！

　　原本那清晰無比的夢境中，疊疊山巒可以拔地而起飛騰空中，水中生物竟在天空云層里翻著跟斗，碩大的金屬兵器口吐人言，鳥獸安靜的停在夢里任何一處，轉(zhuǎn)瞬化為靜止的圖案，地上的各種生物都像是有靈魂般的盤腿冥想…

　　一副斑駁陸離的世界。

　　而空中卷起的幾粒石子打破了它的寧靜，只稍加擊打，這塊夢的玻璃悄然破碎，失去了原本的平整與光潔，帶著混沌的腦中只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隨后傳來的便只有針扎般的刺痛。

　　混亂的視覺像在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層紗布，夜久著手奮力去掀，卻總是掀不完似的。

　　加上這近乎真實的痛覺，讓夜久分不清現(xiàn)在的他是處于夢境還是現(xiàn)實。

　　耳邊偶有響起幾陣低語，像是山間佛寺敲課的大鐘，聲音沉悶卻又清脆。

　　矛盾，虛幻，真假難分，這些只有在夢里才存在的事物，違反常規(guī)的景物與生物，顯然不可能是真實的世界。

　　該不會醒不來了吧！

　　快點，快點…

　　只聽聞有的植物人就是一直處于這樣的狀態(tài)，渾渾噩噩，想清醒卻始終沉睡，一想到此處，夜久不禁冷汗直出。

　　夢里不停發(fā)抖的雙腿也不知持續(xù)了多久，他開始有些站不住了，往前踏了小半步，試圖穩(wěn)住身形，前腳不留神踢起的玻璃碎片劃過眼前，夜久有了主意。

　　正是這一地的玻璃碴子成了他的目標，慌忙拾起幾塊較為尖銳的碎片，剛一入手，頓覺幾股涼意席卷而來，那剔透的鏡面映出的臉龐倒是清秀的緊。

　　“該死的，快點醒過來！”

　　掌心的碎片數(shù)量著實不少，才沒幾下，他的手心便已是血痕累累，同時嘴中仍不住的咒罵，誰也不會在知道自己明明是清醒的情況下，卻只能永遠呆在這樣的夢境中。

　　這樣的事真是太可怕了。

　　“該死的！”

　　人在睡覺的時候，總是下意識的覺得時間比外界快的多，更別提做夢了。也許這也是大多數(shù)人感覺睡不夠的原因吧。

　　這也是夜久第一次如此厭惡做夢，想想生前，他多么的喜歡做白日夢啊。

　　呼！

　　在不斷的掙扎過后，也收獲了些成效，夜久的痛覺也越來越明顯了起來。周遭的事物也隨著逐漸模糊了下去，朦朧褪去，直到迎面而來的黑暗籠罩著一切。

　　啊！

　　驚醒而來的夜久直坐了起來，最先感受到的便是來自腰腹處傳來的痛感，再是大腦灼燒般的疼痛，太陽穴上暴跳的青筋，汗水更是密布額頭，試圖抬起雙手活動，卻發(fā)現(xiàn)也早已麻痹了去。

　　身前蓋著的棕色毛毯順著坐直的身體滑落下來，露出下面的白色背心。毯子依舊跟記憶中一樣柔軟，只是摸著濕潤了大半。

　　人只要清醒了過來，沒受傷的情況下，身體機能便能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恢復(fù)著，這都要歸功于人們的這顆萬能的大腦。

　　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的同時，緊接著原本混沌不堪的大腦開始恢復(fù)正常的運作。

　　“1+1=2”

　　“2×2=4”

　　“99÷3=33”

　　“OK！大腦還正常，我醒了！”

　　人總是受到驚嚇后就會開始計算最簡單的問題，為了測試自己是否智慧如初，夜久也是如此。

　　開始清醒的夜久環(huán)顧四周，如此暖和的室內(nèi)難怪自己滿頭大汗，天花板上的圓形小吊燈并未打開，當(dāng)下只借著點月光，能夠順便試試自己的眼睛是否完好，夜久所處的床鋪背對著推門，雖較為漆黑，但也能勉強視物。

　　但幾眼看去，心下目測這里該是一間宿舍，四方角落四張上鋪床位，每個床位底下都帶著一個四格子柜子，比較簡單的陳設(shè)。

　　中間的走道處擺放著一張紅色長桌，桌身被從其后的透明推門處映來的月光照的格外亮堂。

　　長桌上各自有著幾個樓梯狀的陳列架，不算高，也僅只三層高度，架上放著些書籍和幾支銀白色的鋼筆。

　　宿舍里此刻安靜的緊，夜久略顯僵直的身體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開始恢復(fù)了過來，麻痹和疼痛感稍稍退了點去。

　　“這是哪？”

　　左手支住床板，發(fā)出的嘎吱嘎吱聲，在這安靜的環(huán)境下顯得有些違和，卻也說明自己的聽力也并未受損。

　　呃…

　　頂著微微的酸痛感，確定身體沒什么異樣之后，夜久開始慢慢起身，朝床位處的小樓梯緩慢的爬了下去，動作像極了身殘志堅的小老頭。

　　記憶中的自己應(yīng)該是在后廚幫工，只是后來意外切傷了手，之后再沒了意識，照理最多也就是會在醫(yī)院里，而如今眼前的物件告訴他，顯然不是。

　　難道是自己太久沒住過院，醫(yī)院的陳設(shè)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

　　思緒跟著大腦的運作開始慢慢的理著，腦子里卻好似多出了許多不屬于從前的記憶，但又十分熟悉。

　　行下后，穿上樓梯下那雙擺放整齊的拖鞋，只不自覺的便往那推門外走去。

　　滋…滋…咔

　　這扇推門的大小該是有些不合適，底下的滑輪早就不見了，門和門框摩擦發(fā)出的刺耳聲音，跟指甲劃過黑板的聲音如出一轍。

　　再者，夜久只能推的半開，便卡住了再也不動了，使勁用了力也只是上下?lián)u晃。也不知是那個師傅裝的這么個劣質(zhì)玩意。

　　夜久的體型也算不得大，好在門高度足夠，只稍側(cè)了個身，也能輕松通過。

　　秋夜的風(fēng)總是微涼的，陽臺的面積還算寬敞，邊上的是洗漱池，池里積滿了水，龍頭也未曾關(guān)緊。

　　唰啦啦…

　　冰涼的水洗過之前麻痹的手，更是傳上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像極了觸電，卻又極爽。

　　洗漱池正上方則是一面碩大的鏡子，夜久邊搓手，邊端詳著自己的容貌，一頭干凈利落的板寸，小眼，緊貼腦袋的耳朵和略塌的鼻梁。

　　恩，跟以前沒什么差別，除了瓜子臉稍微正宗了點，其余的還是一如既往的丑。

　　“對了，我的手指！”

　　端詳不一會，便想到之前切傷的左手，旋即意隨心動，左手的五個手指立馬活動開來，像在彈琴一般的上下跳動，擊打的龍頭處水花四濺。

　　緊張的夜久仔細借著身旁的光亮，發(fā)現(xiàn)能夠活動自如并完好如初之后，繃緊的神經(jīng)旋即松了下來，心中由衷的感嘆著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的發(fā)達。

　　隨意找了把椅子，身子靠坐在陽臺邊，正好能瞧見外邊的一條林蔭道，穿過茂密的枝葉，能看到對面的幾幢聯(lián)排小高樓，房間里有的亮燈有的昏暗，那窗外紅色的楓葉忽明忽暗，有的甚至被照的直透了光去。

　　“什么時候醫(yī)院變得像學(xué)校的宿舍樓了？”

　　思考的同時，夜久的手指不住的在褲腿邊摩挲著，掉下層層細屑，蹭的手心也直發(fā)熱。

　　“楓葉，紅楓葉…”

　　手下不停，嘴中不住的呢喃著。

　　晚風(fēng)襲來的同時正驚醒了他，像是觸動了大腦內(nèi)的某根神經(jīng)，夜久清楚的記得，自己有意識之時，外面的天地分明是大雪紛飛，氣溫也早已達到零下。

　　“寒冬變秋天，什么情況？”

　　不知是椅背的關(guān)系還是什么，正想到此處的夜久背后直發(fā)涼，碰巧身后的房間外傳來一陣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夜久剛欲回神，緊接著便是一通大喊，這嚇得他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夜久，誰讓你去外面的?！?p>　　“這門是壞的你不知道嗎？趕緊回來?！?p>　　夜久嚇了一跳，趕忙起身的同時，他只穿了件小背心，加上這一條棕色短褲，小半個身體都裸露在空氣中，坐在這樣的天氣里著實冷了些，只是自己想的有些出了神。

　　夜久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一個激靈的同時剛一站起，也許是他短褲的褲兜太淺了，順帶著從里掉出一張類似卡片的玩意，飄落在地。

　　那是一張長方形卡片，質(zhì)地較硬，大約就一個手掌大小，其中純黑色的一面摸著像是磨砂的質(zhì)感，繪制著幾條奇異的紋路，形成的恰好是個圓形。

　　而翻轉(zhuǎn)之后，卡片白色為底，四個邊角處著黑色，左上角有一個“梅花A”的標識。

　　撲克？

　　一看到梅花A，夜久第一個聯(lián)想到的便是撲克了。這種風(fēng)靡各國的娛樂游戲，相信沒有人會不認識。

　　不過夜久一向不喜這種游戲，不玩錢的撲克游戲顯然是無趣的，對于他這種自己都喂不飽的人，哪還有錢去玩這些呢。

　　況且會有人只帶一張牌在身上的嗎？

　　被梅花A所吸引的夜久很快便將視線轉(zhuǎn)移了開來，借著陽臺外的燈光。之后所見更是超出了他的認知。白色牌面上刻印著的圖案顯然超出了撲克的范疇。

　　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