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想忘記的過去
片刻后,胥辰穿戴完畢,溯風(fēng)轉(zhuǎn)身,見他頭發(fā)還濕著,捏了個訣讓胥辰的頭發(fā)干掉。
胥辰摸摸瞬間干掉的頭發(fā),在心中感嘆修仙的神奇。
“小師弟,看你身體好了不少?!彼蒿L(fēng)上下打量了打量胥辰,“沒想到固元液居然會這么有用?!?p> 修仙之徒有靈丹妙藥相助會順途不少,但是師尊常說,丹藥是靠不住的,有時候不會成為助力還會成為阻力。因此清流峰的人很少會用丹藥幫助自己修行。
胥辰不知道固元液只是體修一開始入門拿來健體的,聽溯風(fēng)說效果好,還以為長榕給他用了多么珍貴的丹藥。
畢竟是能把他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
他面色忐忑,剛想說什么,就見長榕推門進來。
“師尊?!彼蒿L(fēng)向長榕行禮。
胥辰也有模有樣的學(xué)著。
“……師尊?!?p> 長榕頷首,她看向胥辰。
身上的傷口都愈合了,看著精神也好了不少。
只是眉目間還有一絲虛弱。
排掉精血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用的次數(shù)多了反而更加傷身。
華容說的沒錯,如果不快些讓胥辰修心法,不過兩三日身體就會因為承受不住靈氣暴斃而亡。
青霄劍門選址的地方是一塊寶地,周圍靈氣充足,比凡間高出好幾倍,雖然她的青流峰本來不是青霄劍門的地界,但是在她這幾百年的侍弄下,靈氣比以前也高了不少。
池陵的靈根,讓他在呼吸之間就不停吸收天地靈氣,現(xiàn)在來了青霄劍門,如果不加以控制,死的只會更早。
“溯風(fēng),你把這收拾一下。”長榕揮揮手,布在浴桶下面的法陣立刻消失。
溯風(fēng)一臉惋惜的看著法陣消失的地方。
“是?!?p> “至于你,跟我來。”這句話是對胥辰說的。
胥辰乖乖跟上長榕的腳步。
他跟在長榕身后,低著頭,沒有四處張望,也不知走到了哪,等長榕停下腳步,胥辰發(fā)現(xiàn)是在一片竹林里。
長榕低頭,細細端詳著胥辰。
胥辰現(xiàn)在八歲,身高比同歲的弟子矮了不少,還沒到長榕的腰部。
看面相,少時坎坷艱難,但如果能抓住機遇,便能化險為夷,此后只要守心養(yǎng)性,以后便能一帆風(fēng)順。
機遇?
或許來青霄劍門,就是他的機遇吧。
大道無情,修仙乃是凡人逆天行事之舉,艱難非凡。
單是有了機遇,若是自己不努力修行,也不過是比凡人活得久了些罷了。
“修仙沒有凡人想的那么容易。”
長榕頓了頓,看向胥辰。
對方眼神清澈,毫無畏懼。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想修仙嗎?我知道,你是我弟弟,即便你不修仙,只做一個普通的凡人,我也可保你一生無憂?!?p> 胥辰像是受驚的小獸一樣瞪大眼睛,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這么說。
他抬頭看向長榕,對方面無表情,即便剛剛說的話讓他十分感動,但對于她來說,似乎只是隨口一言。
他并不是為了獲得庇佑才來這里的。
胥辰心中雜亂,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絕對不是普普通通過一生。
“不,我想修仙。師尊,再苦再累我也會堅持下去。”
他經(jīng)歷過那么多痛苦,到頭來卻和普通人一樣庸碌一生,他不想。
長榕見他心意已決,也不再勸阻,眼神從開始到現(xiàn)在,沒有一點波動。
“修仙者先要學(xué)會引氣入體,感受天地靈氣,吸收到體內(nèi)為自己所用。你是體質(zhì)特殊,靈氣會主動涌入你的體內(nèi),可是如果無法控制它們,就算不上真正的引氣入體?!?p> “達到引氣入體便是入道了,入道之后先煉氣,當(dāng)你煉氣圓滿到達筑基境界時,你才算真正踏上了修仙之途?!?p> 長榕抬手在胥辰額頭一點,胥辰便感受到腦中突然多了很多東西。
“剛剛我傳入你識海中的是青霄劍門的統(tǒng)一心法,青霄訣。你且盤腿坐下,用心聽我講解。”
胥辰立刻依言盤腿坐下,閉眼用心去領(lǐng)會。
“青霄訣乃是青霄劍門傳承幾千年的心法,此心法適用于所有靈根的修者,且根據(jù)天賦的不同,所能激發(fā)出的效果也不同?!?p> “接下來,我會控制靈氣按照心法在你體內(nèi)循環(huán)三個周天,你要記住靈氣流轉(zhuǎn)的路徑,仔細體會這種感覺,知道嗎?”
胥辰點點頭,放空心神,感受體內(nèi)靈氣的流轉(zhuǎn)。
修仙者一生只能修習(xí)一部心法,長榕入道時,還不是青霄劍門的人,修習(xí)的心法不是青霄訣,但最基本的靈氣運轉(zhuǎn)她還是了解的。
長榕控制著靈氣在胥辰體內(nèi)循環(huán)了三個周天,然后就讓他按照心法配合口訣自己嘗試。
竹林里有一石桌,感受胥辰運行的路線沒有什么錯誤,長榕見胥辰徹底熟悉心法還需要些時間,拂袖一揮,桌上就出現(xiàn)了一壺酒和一個小蠱。
她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
她沒有立刻喝,指腹摩挲著杯沿,眼睛半閉,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或許是因為見到了胥辰,長榕很難得的回憶起了小時候的事。
近五百年過去了,記憶其實并沒有那么清晰了。
但那些事,想徹底忘記也不是容易的。
長榕還沒有修仙之前,是凡間昌樂國的公主。
她的父親成禮繁,是一代明君,是體貼的夫君。
但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昌樂國祚昌盛,明君有帝王之氣加持,百姓的信仰之力,也讓他半只腳邁入了修仙之路。
她的母親,申瑜,是一個落魄修仙世家的大小姐,那個世家因為得罪了人,被人屠盡滿門,家主為了保住最后的血脈,利用不知從哪里學(xué)到的禁術(shù),醍醐灌頂之術(shù)將自己的功力全部傳到了自己當(dāng)時只有17歲的小女兒身上。
但是醍醐灌頂之術(shù)對于承受者的傷害極大,接受此術(shù)的人只能接受灌溉者四成功力,卻終身難以有所進益。
申瑜接受了醍醐灌頂,境界從煉氣邁入了金丹,可她害怕仇家繼續(xù)尋仇,輾轉(zhuǎn)淪落俗世,不敢再踏入修仙界一步。
可她又記得父親的夙愿,傳承申家血脈。
申瑜是申家那一代最出色的弟子,擁有萬中無一的天靈根,是全族的期望。從小在族人千嬌百寵下長大,卻不想經(jīng)歷滅族之事。依靠的宗族被滅,又醍醐灌頂壞了根基,自己修煉無法增進,唯一能傳承血脈的辦法就是,與男子結(jié)合生子。
一般來說,孩子會繼承父母中天賦更好的那一個的體質(zhì),申瑜與人結(jié)合,有極大概率生下懷有天靈根的孩子。
她來到凡間后,被成禮繁所救,兩人朝夕相處產(chǎn)生了感情,于是申瑜成為了昌樂國的皇后。
她愛成禮繁,凡間的帝王,也是她最好的選擇。
兩人婚后十分恩愛,一年之后便有了長榕。
申瑜懷胎十月,好不容易誕下長榕。
縱然風(fēng)光如一國皇后,可修仙界的種種過往,在夜深人靜時總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
若沒有滅族之事,修仙界的頂峰,定會有她一席之地。
可現(xiàn)在,全都沒了。
富麗堂皇的皇宮,玉石珍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更何況,她曾經(jīng)擁有過,知道那滋味有多美好。
有一晚,申瑜看著襁褓中的長榕,目光愛憐,指尖在空中劃動。她能看出孩子的資質(zhì)正是繼承了她的天靈根,這就是她想要的,她想憑借長榕回到修仙界。
申瑜想象了一下修仙界頂峰的風(fēng)光,想著想著,變成了自己站在那里。
她呼吸一窒。
甩甩頭將那想法遺忘。
不可能了,她一生,修為再無精進可能。
可種子已經(jīng)種下,它會汲取心中的不甘作為養(yǎng)分,悄悄長大。
長榕一天天長大,身具天靈根,天地間的靈氣會主動地往她的身體里涌去。
申瑜感受到本就稀薄的靈氣被長榕吸收,都是天靈根,可她經(jīng)受過醍醐灌頂之術(shù),天靈根體質(zhì)已經(jīng)不完全了。
一股怨憤之情,突然涌上心頭。
為什么她的親人被人殺光,為什么她終身修為不能有所增進??v使金丹有七百年的生命,可若她能正常修行,絕不止步于金丹之境。
她本來是天驕之子,是修仙界崢嶸之輩,可現(xiàn)在,只能在俗世做一個皇后。
她開始怨憤,開始嫉妒自己的孩子,這個一下生就有著無限未來的孩子。
她站在陰影下,看著陽光中肆意玩耍的長榕。
不知不覺,她看長榕的眼神變了。
為什么她要依靠孩子才能回到修仙界,為什么她自己不能。
她也,曾擁有無限未來啊。
成禮繁發(fā)現(xiàn)申瑜看向長榕的目光越來越復(fù)雜,里面的東西讓他感覺沉重。
成禮繁把孩子交給乳母撫養(yǎng),離開申瑜的眼前。
他給了長榕公主的待遇,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千嬌萬寵。
可申瑜卻不能再給她母愛了。
隨著長榕逐漸長大,申瑜內(nèi)心的扭曲越來越嚴重,當(dāng)初的種子,就快要長成參天大樹。
申瑜一次又一次想要修煉,可身體就像一個篩子一樣,根本留不住多余的靈氣,她知道,這是醍醐灌頂?shù)暮筮z癥。
終于有一天,申瑜控制不住心中的野獸了。
成禮繁差一點沒有攔住申瑜殺死長榕。
面對瘋狂的申瑜和瑟瑟發(fā)抖的長榕,成禮繁陷入了為難。
他與申瑜之間的感情深厚,在妻子與孩子之間,這位明智的帝王卻選擇了前者。
他要求申瑜答應(yīng)他不能殺死長榕,但不會過問申瑜對長榕做什么,而申瑜也發(fā)現(xiàn),比起殺死長榕,她似乎喜歡上了那種凌虐的感覺。
看啊,未來的強者,如今也不過是她手中的螻蟻。
而長榕的生活,也在那一天,天翻地覆。
想到這里,長榕睫毛微顫,她彈了彈酒杯,杯中酒漾起一圈圈漣漪。
這之后的生活就很苦了。
明面上她是長樂公主,可私底下,只不過是申瑜的泄憤工具吧。
作惡作多了,也就成了惡人。
風(fēng)光無比的皇后,背后過的惡卻讓人無比畏懼。
長榕被鐵鏈拴著,申瑜的鞭子落在她的身上,她連躲都不能躲,那時的她不明白為什么母親會變成這樣,一向尊重愛戴的父親也會默許這樣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長榕聽到申瑜一邊鞭打她,一邊訴說她心底最陰暗的部分。
她才明白,原來,這是嫉妒。
是弱者的最卑劣的嫉妒。
沈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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