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某在襄樊堅守六年，當然知道襄樊對大宋的重要，襄樊若破，大宋不保，蒙古人制訂了攻宋必先破襄樊的策略，六年的時間，襄樊守軍打退了蒙古大小數百次的進攻。不是我襄樊守軍無能，也不是朝廷不救援，奈何蒙古人兵強馬壯，大宋確有不及?！?p> 他說的越來越凄婉，雖然只是平靜的說來，也沒有訴說戰(zhàn)場是如何的兇險，但是，趙兮兒卻知道，襄陽之戰(zhàn)慘烈。當時度宗皇帝還在，襄陽之戰(zhàn)的呈報讓度宗皇帝焦頭爛額，這點趙兮兒是知道的，此時聽起當事者說來，仿佛平平無奇。
呂文煥接著說道：“后來，樊城被蒙古大軍攻破，城中無論軍士還是百姓，均被蒙古人屠殺，他們把百姓的尸體掛滿樊城南城墻，讓襄陽軍士看見。樊城陷落，襄陽不保，已是定局，襄陽城池多處被蒙古攻破，但是我軍依舊誓死抵抗，后來蒙古將領阿里海牙前來于我談判，說只要我投降，襄陽城百姓他們不會濫殺一人，我若不降，城破之日，屠盡城中百姓，權衡再三之下，我便降了。”
他話剛說完，莫歸藏猛的拍在案上，喝道：“不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為了百姓，分明是蒙古人許諾你高官厚祿?！?p> 呂文煥緩了緩道：“前輩不必動怒，無論今生后世，呂文煥必定是遺臭萬年的賣國求榮之徒了，這些呂某都不怕，今天當著公主殿下的面，呂文煥沒什么好說的，呂文煥對不起公主殿下，對不起朝廷，對不起天下。但是襄樊守不住了，死呂文煥一人有何用，能保住大宋江山嗎？百姓不一樣的任人踐踏屠殺。但是公主殿下知道嗎？無論漢朝也罷，唐朝也罷，亡了依舊是我漢家的天下，可是如今不同了，蒙古乃外族，且殺戮極重，西夏李氏、金國百姓，被蒙古人十殺其九，呂文煥不愿意看到我漢人也是一樣的結果，數千年來，我漢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危險過，我們拼過了遼國，拼過了金國，如今拼不過蒙古了。我們這一輩人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子孫，正因為這樣，我們遺臭萬年又如何，只要能保住漢人之根本，我們這一輩不行，那道世世輩輩都不行嗎？終有一天這片地方，仍然是我們的?！?p> “我輩無能，也有我輩的責任，讓后輩盡可能的活下去，讓蒙古人懂得忠孝仁義，讓他們也跟我們一樣，終有一天，他們也會學漢文，寫漢字?！?p> 說到最后，呂文煥堂堂漢子，眼淚已經打濕了冰冷的鎧甲。
莫歸藏對他所言并不贊同，但是無論如何，他終歸還是沒有忘本。便沒有多說什么。
而趙兮兒亦是無聲無息，只不過也是潸然淚下。
過了良久。
莫歸藏突然說道：“念你還知道保護趙小丫頭的份上今日暫且如此，若不然，老兒此刻定將你斬殺于此?！?p> 呂文煥大驚道：“前輩如何知道我保護過公主殿下?！?p> 莫歸藏冷笑道：“在江南西路一處城鎮(zhèn)，蒙古派四百余人欲捉拿趙小丫頭，可是你報的信？”
呂文煥更驚，莫歸藏所說之事確有其事，但是他自問做的天衣無縫，當時向趙兮兒報信之人更是他的本家親兵，沒想到盡然讓莫歸藏知道了。
他捏了一把汗，暗想：“也還好是讓他知道了，若是讓伯顏得知，那還了得?！?p> 暗想之后他問莫歸藏道：“前輩是如何得知的？”
莫歸藏不言，趙兮兒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日在自己屋外報信提醒的是呂文煥派去的人，也終于明白莫歸藏為何要在鎮(zhèn)上寫那首關于呂文煥的詩。
怪不得當時莫歸藏說，他殺蒙古四百余人，既為了鎮(zhèn)上無辜的百姓，更為了其他，原來是為了呂文煥此事不被暴露。
趙兮兒聽到這里，她明白了呂文煥投降的真正原因，不管這個原因有幾分是真的，哪怕就只有一分是真的，也是值得讓人尊敬的。
襄樊之戰(zhàn)時她已經逐漸懂事，在她的記憶里，她只記得自己的父親，天下的官家為了襄陽之戰(zhàn)夜不能寐。
她映像最深刻的是，她在垂拱殿外的玉欄之后聽到的那一聲聲高亮的邊關呈報：
八百里加急，新城陷落，守將邊居誼戰(zhàn)死。
八百里加急，復州陷落，守軍五萬全軍覆沒。
八百里加急，EZ陷落，蒙古人屠城。
八百里加急，池州陷落，守將趙卯發(fā)戰(zhàn)死。
…………
五十年，整整五十年，在蒙古橫貫東西的鐵騎之下，整整五十年了，天水曹友聞，廬州杜杲，襄樊孟珙，四川余玠，淮安李庭芝。
他們如今守不住了，大廈傾覆，社稷危難。他們?yōu)榈氖亲约旱臉s華富貴嗎？當然不是，或許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守護方式，但是他們的目的，是刻在他們骨子里的家國情懷。
莫歸藏將趙兮兒懷中的玉琴裝入木匣之中，自斜背于后，轉身對呂文煥道：“呂將軍好自為之?！闭f罷拉住趙兮兒便出了帳去。
呂文煥欲拜別趙兮兒，但是待他出帳時，莫歸藏與趙兮兒已經不知了蹤跡。
萬軍之中出入無阻，沒有人發(fā)現莫歸藏二人行蹤，出了蒙古人軍營，借著夜色，莫歸藏踏空而行。
不過一個時辰左右，從新進入撫州府地界。
趙兮兒經呂文煥之事，想起了許多過往，情緒不高，一路上二人沒有一句交談，莫歸藏輕功當真是極高，到了天亮，已經距離蒙古大營數百里之外。
趙兮兒精神轉好，問莫歸藏道：“我們是去與寧哥哥相會嗎？”
莫歸藏只是回答：“不是?！?p> 趙兮兒又問：“那我們去哪里？”
莫歸藏回道：“到了你自然知道?！?p> 趙兮兒無奈，也習慣他的溝通方式。
莫歸藏一路上均是抱著趙兮兒憑借輕功前行，不走官道，一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遇到過。這莫歸藏內功何等了得，行了千余里，速度不減，趙兮兒甚至聽不到他的呼吸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