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文染十歲了。
作為家里的三小姐,周文染的生辰本來應(yīng)該是平平淡淡地過的——可平淡中也有不平淡,一樣過去沒想過的事打亂了她的心。
其實也不能說是“打亂她的心”吧,說的話在她心里早就有準備,這一次有些震撼,也只是沒想到父親會在明面上說。
“文染,你不是一直很想去京城轉(zhuǎn)轉(zhuǎn)嗎——準備一下,明天就去吧!”
父親說得平靜,文染卻不平靜。
……
出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年了,文染從來沒有去過京城。
或者說,她從來沒有離開家超過三里路。
在曾祖還在的那幾年,她就是“致仕老縣令”的曾孫女——雖不是大富大貴人家的兒女,也和周邊那些地主家的女兒不同的。
說起來,就是要“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那幾年,自己的生活不是太好——父親不在身邊,曾祖父管得很嚴。
她平常就當(dāng)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淑女,可后宅那十畝大的院子怎夠自己游戲的?
好在,自己是“官家的曾小姐”。
自己四歲以后就進了家里的女學(xué)堂——不過所謂“女學(xué)堂”,不過是一間不大的空屋子,擺下桌椅,請來先生,教兩三個姑娘學(xué)些東西。
……
啟蒙學(xué)讀寫,再讀《女四書》,整整三年時間被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連閑暇的時光都沒有多少,更別提講什么“去四處看看”了。
雖如此,還是懷著些念想。
父親是經(jīng)常往來于大宅和京城的,往往給她帶來些關(guān)于外面世界的畫像——一來二去,心底就有了期許,好奇那四九皇城到底是什么模樣。
可她差點就去不了京城了。
她七歲時,曾祖父打算讓她纏足——說什么“裹腳”這習(xí)俗是多年就有的,她作為府里三小姐,“就該有大家閨秀的樣”!
她慌了。
大姐比她大七歲,二姐也大她五歲,兩個人都裹過腳。
一個兩個走路顫顫巍巍是小事,她們之前的疼痛還是她拒絕的真正理由。
不,不止。
“王家的姐姐也沒有纏足啊,為什么我們家就要!”
……
這句反駁起到了它的作用,曾祖父給了半年的“寬限”。
可這“半年”,不止半年。
面容枯老的老爺子早就已經(jīng)患病,到這時候病痛已經(jīng)愈發(fā)重了。哪怕有名醫(yī)三天兩頭的往家里請,藥也吃了一副又一副,老人還是下不來床。
很快就不怎么能吃得下飯了,常常吃進去一點,卻嘔出帶血的酸水。
他就這樣日漸消瘦下去,在先帝走后五天也跟著去了。
七十八,是喜喪。周府掛上白綾,肅穆整整一年——可周正德只是最開始的半個月呆在家里,而后又跑到京城去了。
“京城的生意要緊!”
父親曾經(jīng)這樣說。
……
想著,周文染嘴角漾起一抹笑。
曾祖父的離世并沒有給小姑娘帶來太多哀婉——相反,沒有這老人的限制,她的生活還更愉快了些。
接任家主的爺爺心疼自己,加上外面?zhèn)鞯迷絹碓絹淼摹芭硬还恪?,改了家中?guī)定。
而后,屋門也不是只為男子們開了。
這三年,她常和兄弟姐妹們到自家的田里玩耍。斗草斗蟋蟀,加上些不一樣的開心事,她一樣樣都嘗遍了,也是最近再次覺得有些無聊。
所以——明天就往京城去?
周文染不住地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