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關(guān)上云飛的門,他已經(jīng)甜甜入睡,太好啦,這一天終于結(jié)束,她麻利地上了自己的床。
從早晨一骨碌爬起到此刻,這身子晃悠一天終于又回來了。
該如何安撫自己這疲憊的身體呢?與她相親的只有被子枕頭,帶著自己的氣味,與它們相擁最安全,今生,陪伴她的就是它們吧!
夜色被窗簾隔絕后,屋里又靜又暗,她仔細的擺正枕頭,慢慢往下躺,那一刻是什么感覺?
孤獨!
多少個夜晚就這樣周而復(fù)始,擺正枕頭,躺下。
很多年前,她知道一句歌詞:莫讓紅顏守空枕!
初聽不解曲中意,解意已是曲中人。
視線在空虛的黑暗里飄游,眼神漸漸迷離,上下睫毛相親,她要入夢了,即將進入一個真正虛無的世界。
“滴滴滴”,響在耳邊,她閉著眼睛從枕邊摸起手機,這個時候很少有來電,也許姐妹們誰?
她放在耳邊,也就是支在枕頭上,帶著睡意:“喂”?
“喂!是我”!
一個男人低語似的聲音,很輕,很清,像在耳畔絮語,她一激靈,她的聽力最強,是他,大象所長。
“打擾到你了嗎”?
“……我要睡了”,這明顯是,你掛了吧。
“哦,我想和你說晚安,想用英語說,卻不會”!
他的狡黠她沒聽出來。
“Good night”,她說了一遍,意思是,可以了吧?
“Good night”,那邊生硬的重復(fù)一遍。
我的天,這么笨?
她糾正了一遍,那邊好多了,但還是蹩腳。
她忍不住了:“你沒學(xué)過英語嗎?至于忘得這么徹底?”
那邊輕聲笑了,無辜的:“高中我學(xué)的是日語,我就是沙塘子高中畢業(yè)的,那些年開日語,不信你問問那些過來人?”
“哦”!
“你和孩子住的那么孤單,住處安全嗎”?
這一句正擊中她的軟肋,這么久了,沒人問她:你晚上不害怕嗎?
她幽怨地說:“最怕有人半夜敲門,太嚇人了”!
他很著急地問:“總有嗎?”
“只有一次,就在不久前”!
“再有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很快能安排人到你身邊”。
他就像個保護神突降,單單這么一說,她心里就很踏實。
那邊似乎翻了個身,突然加重的呼吸就在耳邊。
他的聲音變得極其柔軟,動情地說:“我也躺著呢,躺著聽你和我說話”。
她要掛斷,想起了一件事,猶豫一下,還是決定說明白。
“我門校長沒和你說嗎?”
“說什么?”
“我們不合適,我不同意,我就想自己過”!
他笑了,像是聽一個孩子的氣話,說:“回去后,你們校長也介紹了我的情況了吧?
我不怕你們校長,他說話不算數(shù)”!
“可是我算數(shù)”!
“我說話才算數(shù)”
“算什么數(shù)?你說什么”?
“我要娶你,我愛你”!
他突然一句,她突然要坐起來。
她覺得多說無益,吧嗒,掛斷了。
腦海里浮現(xiàn)白天見到的他,煞神似的嚴肅,笑起來時皺紋都不自在,這樣的人還談情說愛?
不可思議!
她放好手機,調(diào)整一下身姿,閉上眼睛,等待遲到的睡意。
剛進入狀態(tài),滴滴滴,聒噪的手機鈴聲又響了,她不理,又改變主意,拿起來,不等對方說話,她先說了:“我要說的都說了,你不要再打擾我了”。
說完要掛斷,那頭在沉默片刻后突然搶救性地說:“是我”!
電話對人的聲音有些改變的,就像一句話走了那么遠的路,要帶上風(fēng)塵。
這個聲音是她初次從電波里聽見,幾縷陌生,幾縷恨意,又是那么熟悉。
那是深入骨髓的聲音。
她的心打翻了五味瓶,怨與恨瞬間涌上來。
她冷淡地說:“你又怎樣?我要睡了”。
但是,握著手機貼著耳朵沒掛斷。
“……!你,剛才和誰說話?誰在打擾你”?
那邊的布萊克控制著顫音問。
“……”!
“那個人,是嗎?”
“是”,她回答得迅速,意思是那又怎樣?
“……”!他沉默了。
“有什么問題嗎?他死了老婆,我是離異,我們都是單身,我們相親也好,通電話也好,誰也管不著”!
她用詞很刻薄,對所長,對自己。
她清楚地聽見他吞咽時喉結(jié)的響聲,深深地呼吸后他幽幽地說:“是的,我無權(quán)干涉!我還能再隨一次禮金,我,又不是沒隨過”!
嘿,真較勁了是吧?
“好啊!現(xiàn)在行情漲了,你,可要破費了”。
那頭靜得像凝滯了一樣,她酸溜溜地補刀:“你偷摸打的電話吧?打完了還得回去,回你老婆身邊去,回去吧,黑燈瞎火的”。
“我不必回誰那里去,我有自己的地方”!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在我的書房,打電話前我在這里,打完電話,我,還在這里”。
一條無形的電波,把他們的對話送到彼此的耳畔,就像在枕邊衾里那么近,只是都充滿了火藥味。
彼此沉默一陣后,他說:“太晚了,睡吧!我新買的手機,我打出去的第一個電話就是給你,我的號碼你愿意記就記,不愿意,就算了”。
她倔強地沉默,他也就沒說電話號。
電波接通,我們近在咫尺,電波一斷,遠在天邊,這就是電話的溫柔,還有冷酷。
她仰面躺著,毫無睡意,又翻過身,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后半夜,才迷糊著。
她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窗簾外那么亮!壞了,睡過頭了。
只要起床時見到這么明亮的天色,她肯定趕不上火車。
她看看時間,還不錯,云飛上學(xué)趕趟,她幾把挽好頭發(fā),穿著睡衣下了地,推開套間的門,云飛睡得呼呼香,這小孩,如果一天不叫他,他能睡一天。
“云飛,快起床,快不趕趟了”。
這個程序后她扎進廚房,煮粥,煮雞蛋,這是早飯;悶飯,炒菜,給云飛帶飯盒。
第一次,她如此從容地和云飛一道下樓,云飛納悶地問:“你不上班了嗎?媽媽”?
“今天,媽媽送你到學(xué)?!?!
“啊?太好啦”!
因為睡過頭,她有了一個不奪命的早晨。
回到家,她也沒著急,坐在床沿兒,拿出手機,請假。
這才想起來,昨晚如果記下他的電話號碼,就會省事多了,這只能撥主任室座機了。
他上班一向很早,但愿正在辦公室。
她試驗一下,通啦。
那頭:“哪位”!
遲疑一下后,她說:“我請個假,我沒趕上火車,今天課少,能不能給我竄到明天?我明天一起上”?
“我給你竄到下午,沒有火車還沒有客車嗎?動不動一天都不來?干嘛?談情說愛就不要工作啦?不管學(xué)生啦”?
這些話好像兜頭潑了她一盆冷水,她從心里往外感到寒意。
“好!行!竄吧!就是晚上也行!就是爬,我也到崗”!
啪,掛斷,定在床邊似的,淚珠在眼里凝聚,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