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姚瑤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小腹隱隱作痛,她要掙扎著起來,但覺得力氣全無。
路珊急忙過來要抱她下床,姚瑤堅持要自己下來,在她站起來的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差點栽倒下去,路珊及時抱住了她,把姚瑤抱到休息區(qū)去穿衣服,一件件衣服穿好,做了短暫的休息,她們離開了醫(yī)院,路珊堅持帶姚瑤回自己的公寓,讓她在自己家休息幾天再回去。
雖然與那小生命就此別過,姚瑤甚至無法想象它的模樣,但心里的痛遠(yuǎn)遠(yuǎn)超過身體的不適,她什么也不想說,只是閉著眼睛回想著這些年的事。
姚瑤得到了張哲的愛情,卻也失去了自己,那個很有主張的姚瑤呢?那個從來都給自己留有后路的姚瑤呢?曾經(jīng)那個以為靠自己的努力什么都能得到的姚瑤呢?現(xiàn)在她卻只有這個卑微的、可憐的、不光彩的、無地自容的自己。
年少的時候,曾經(jīng)向往瓊瑤故事中轟轟烈烈、死去活來的愛情,當(dāng)年一見鐘情而后一往情深,以為自己全心全意地愛就能得到愛情,愛情是得到了,卻讓自己面目全非,自己背棄所有獲得的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一個地下情人的處境,她還想要……,她是不敢往下想的,自己能夠以愛的名義去綁架他的人生嗎?她知道她不能。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天,厚厚的云層都沒擋住的那點可憐的日光也逃離了,暗夜襲來,姚瑤覺得應(yīng)該把自己的去向告訴家人一聲,自從四年前自己買了這間小公寓,她就已經(jīng)把張哲當(dāng)作家人了。翻到最近通話,一根手指按下去就可以聽到心愛的人的聲音,她多么想撲到心愛的人懷里把自己的委屈和辛酸都說出來,但她終究沒有把號碼撥出去,他也許正在家里與老婆孩子吃晚餐,也許正陪他的孩子打著電子游戲或者講故事,她覺得自己的一個電話會破壞了那溫馨美好的畫面。
姚瑤終是沒有打電話,幾年來,她總是在等他,等他下班,等他來找她,等他吃飯,等他走時送他,她習(xí)慣了等他,以致于她都不喜歡周末放假,因為周末放假她很可能一天都見不到他,而上班的日子她就可以經(jīng)??吹剿?,看他每天在她眼前忙忙碌碌,她心里就是幸福的。
第二天早上,接到張哲的電話,他的聲音清澈而溫柔,很像電臺的男主播,他說:“寶貝,你不在公司我好不習(xí)慣,感覺六神無主的,你最近臉色不好,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yī)生,你最近好像有心事,能不能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姚瑤聽著溫柔的問候,臉上就流下兩行清淚,她心里萬千思緒,卻無法訴諸口齒,她說:“哲,我就是想放松些日子,最近覺得有點累?!?p> 姚瑤想:那個未能謀面的小生命就像一個繩索,把他們緊緊地捆綁在一起,它是個美麗的意外,它是愛情的檢測儀,有多少見不得人的愛情能承受得了這份考驗,姚瑤絕望了,她已經(jīng)在心里為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畫上句點,也許這已經(jīng)是她能為自己想到的最體面的退出方式了。
張哲利落地說:“要不要出去旅行,呃……我讓秘書給你定票?!?p> 姚瑤的委屈涌上心頭,也許是因為自己在心里退出了吧,她多么希望他的那個停頓之后的話是“我陪你去”,這幾年,他確實出去旅行過,是陪家人,而姚瑤也出去旅行過,是和路珊一起。五年呢,不堪回首,五年換來的都是什么呢?姚瑤語氣生硬地說:“不想出去,我只想靜靜?!?p> 張哲聽出姚瑤的壞情緒,想著電話里說不清楚,就想去找她,她很少耍小性子,張哲有點緊張起來,跟姚瑤在一起,他感覺輕松,沒有負(fù)擔(dān)、沒有爭吵、沒有管束,他覺得這是他想要的“幸福”。張哲說:“寶貝兒,新開了一家咖啡廳,我們?nèi)ピ囋?。?p> 姚瑤說:“不,我說了想靜靜?!?p> “寶貝兒,你別激動,是我做錯了什么事嗎?有什么事就說什么事,你別這樣,對自己身體不好?!睆堈軠睾偷卣f。
“是我自己做錯的事,與你無關(guān)?!币Μ幑虉?zhí)地說。
張哲一時摸不著頭腦,這是幾年來都沒有過的情形,他的小公主向來溫順、懂事,從不無理取鬧,他心里一沉,明白是發(fā)生了大事。
“那好,你先休息,別自己生悶氣,有什么事情跟我說,我們一起解決?!?p> “是的,是到了解決事情的時候了?!?p> “不論遇到什么事,記住,告訴我,讓我陪你一起承擔(dān),因為你是我的……我的寶貝兒。”姚瑤的壞情緒竟然讓他叫了五年的愛稱一時梗在喉嚨里。
姚瑤知道張哲會打電話給路珊,她早已經(jīng)告訴路珊保守這個秘密,她相信路珊會處理好。
張哲撥通路珊的電話,電話里路珊也十分不客氣,好像張哲故意欺負(fù)了姚瑤,但她也沒有說具體的原因,張哲還是云里霧里。
張哲在公司里,也遇到了一些難纏的事,一個員工在布置會場時從梯子上掉了下來,胳膊骨折,送去了醫(yī)院,張哲與人事總監(jiān)一起去探望,之后公司里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各種事情纏得他幾乎沒什么時間去想自己的事,但他心里一直空落落的,總覺得缺少了什么。
姚瑤癡癡呆呆地在路珊家里住了幾天,每天都會接到張哲的微信和電話,可她覺得沒什么話想講,張哲要來路珊家找她,姚瑤拒絕,他也只好做罷,他這個年紀(jì)的人了,總不能到別人家里來處理他的私事,他只好隱忍。
姚瑤只想休息幾天,做了手術(shù)之后確實沒有力氣,她想讓身體恢復(fù)恢復(fù),讓情緒沉淀沉淀,畢竟他們之間還欠一個分手,愛了這么久怎樣才能體面分開呢?姚瑤想只有暫時的離開,她打定了主意,要離開一段時間。
手術(shù)過后的七天,姚瑤是在懷念、眷戀和痛苦中度過的,她知道張哲也一定不好過,他還不明就里,但這只是暴風(fēng)驟雨的前奏,他們都要學(xué)會適應(yīng)沒有彼此的日子。
姚瑤在中午時分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看到家里有張哲呆過的痕跡,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男士香水味,煙缸里有中華煙的煙蒂,洗手盆里有幾根胡須茬兒,床頭柜上有沒喝完的半杯水,忘記放回鞋柜的拖鞋……姚瑤落淚了,自己生活中到處都是他的痕跡,心里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