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我且閑情理藥膳

　　大明三年五月初一，劉駿任命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沈慶之以無功不敢擔任，最終在劉駿的再三請求之下只得領(lǐng)命。

　　當日得知的王玄謨除卻眉頭不展，更是厚唇緊合，由然不悅。顯然他是頗為在意南兗州這片土地的，他雖貴為當朝太常，且奉命督造劉駿所在建造的諸多宮殿而油水頗豐，但這位七旬老人此生最為在意的乃是江北更北，故里家鄉(xiāng)太原城是也。

　　東晉義熙年間，出身太原王氏的王玄謨在徐州投靠劉裕，被辟為從事吏，劉宋永初三年（公元422年），魏主拓跋嗣因為劉裕去世，新君寡弱，認為昔日劉?？梢猿酥εd去世而北伐后秦，自己亦可趁著劉裕去世而南下征伐。

　　于是在秋收九月時節(jié)，拓跋嗣以奚斤為帥，出兵大舉南征。此役魏軍西起河陽，東至臨淄的接壤地區(qū)全面出兵。而當時的劉宋景平（劉義符年號）一朝，出身陳留菜氏的菜廓（生子蔡興宗）不愿與寒門出身的徐羨之茍同共事，大臣們還在爭權(quán)奪利，行政緩慢，罔顧河南戰(zhàn)局。十一月時，魏將周幾率軍主動進攻許昌城，時任劉義真車騎將軍府下參軍的王玄謨領(lǐng)命率兵增援時潁川太守李元德。

　　許昌守衛(wèi)戰(zhàn)中，兵寡勢微的宋軍根本無力抵抗北魏鐵騎，太守李元德最終選擇南撤項城，當時的王玄謨隨其撤退，一路丟盔棄甲，狼狽不堪。這是王玄謨真正意義上親身參與的第一場戰(zhàn)爭，至此以后，他含恨莫敢忘。若非時逢拓跋嗣病逝，魏軍停止南征，且不知那時淮北之地又該生靈涂炭幾許時日。

　　他雖才能平庸，卻始終心存封狼居胥之豐功偉業(yè)。

　　可如今南兗州失之交臂，他又不敢去記恨沈慶之，只因為沈慶之于他而言尚有舊恩。元嘉二十七年北伐時，兵敗滑臺的王玄謨將要被主帥蕭斌以軍法處決，恰因沈慶之力勸相救方才被獲免。

　　濃眉老人只得顧自嘆氣。

　　另一方面，江夏王劉義恭得知沈慶之被任命為南兗州刺史后寢食難安，他與沈慶之素來交情不好。

　　數(shù)年前在一次宴會上劉義恭得知屢破諸蠻的沈慶之家中蓄養(yǎng)了許多美妾及歌舞女妓，其中更是不缺乏出自西陽五水蠻的異域風光，他因此頗有別樣心思。后來精蟲上腦的劉義恭特地拜訪了一番沈慶之府中，欲要向其討要幾位美人。

　　豈不料深入沈府時恰遇得一位舞姿婀娜，笑靨如花的掩紗蠻服舞女，一時欲火上身的劉義恭遂心生歹念，欲當場法正舞女，結(jié)果被匆忙趕來的沈慶之所阻止，方才知道那舞女是沈慶之尤為喜愛的一位美妾。

　　那時的劉義恭作態(tài)輕佻，并不以為一介舞女值得讓沈慶之與他結(jié)怨，依舊不肯放過舞女。沈慶之當場尤為憤怒，橫出武力一把將舞女奪回，將劉義恭驅(qū)逐出府。于是二人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并無甚交往。

　　如今劉駿重新重用沈慶之，雖然無礙于他，可劉義恭就是不太愿意看到這副場面。

　　身患多日寒疾的柳元景也是在時節(jié)變暖，夏日來臨之際身子愈漸好轉(zhuǎn)，聽聞好友沈慶之被重新起用的他尤為高興，于當日親自下田擇選了諸多瓜果蔬菜令家仆特地送往沈慶之府中。

　　柳元景出身行伍，雖得劉駿重用，為任尚書令，卻是不擅當朝理事，但卻有寬弘高雅的美德。這時的朝中要臣多有產(chǎn)業(yè)，只有他一無所有。他素來好種植，因而種有著幾十畝蔬菜的園子。有一次，守園人將吃不了的蔬菜提出去賣給他人，得錢兩萬，悉數(shù)送予柳元景宅子里。

　　柳元景從家眷中得知此事后，很是生氣地說：“我建立此園是為了種菜，以此來提供給家里人食用罷了。又怎么可以通過賣出這些菜來取得錢財以此奪取百姓的利益呢？”于是將錢送給了守園人。

　　他素來對這位忠烈老將尤為敬重，此遭他特意選擇送菜予沈慶之，尤是包含了自己的一片深情。

　　而東宮內(nèi)的劉子業(yè)連續(xù)七日多有出入微光殿，皆有侍從手奉紅棗桂圓粥等補血益氣的菜肴。

　　五月初二這天下午，何令婉獨坐于窗邊搖椅處，礙于小腿纖長，雙腿只得斜放，修長的素雪裙擺仍是將其極為修長曼妙的腿部輪廓勾勒而出，筆直而又纖細的美腿線條在長度的加持下更是有驚為天人之姿。

　　她顧自賞花看園，哪怕春時已過難見芬芳，抬首顧盼之間亦是人間角色，雪白的皮膚更是于盛夏熱浪當中為其點渡了一層秋霜清冷艷麗感。

　　劉子業(yè)撩開簾幕而來，眸海為之一驚，險些亂了方寸，他故作鎮(zhèn)定差使承恩端來了自己今遭特地為佳人準備的核桃栗子蓮藕湯。

　　少年親手將其送遞予素裙女子手上，女子欣然承過，美目除卻歡喜亦懷意外。

　　劉子業(yè)顧自行至殿內(nèi)一處軟榻入座，雙手撐托榻席，身子連頭皆向后仰，下腿順勢翹起，橫架于空，他顧自抬眼望房梁，吐嘴朝著鼻子上吹了幾口小氣，以至發(fā)梢作舞，形態(tài)可愛。他是想過親自喂養(yǎng)女子，但那想法是稍縱即逝的，身高腿長的何令婉顯然不是現(xiàn)今的他所能駕馭的，如若加以喂養(yǎng)之姿，怕是畫面太美，縱己亦然羞愧不敢看。

　　少年下腿重新駐地，端看起了女子食用姿態(tài)，細致捻勺輕含于薄唇之間，自發(fā)的蘭指動作為之平添嫵媚，美目顧盼之間含情脈脈更是惹人留連。驀然女子滯住手上動作，側(cè)臉望向別處，美目含羞怯，顯然是注意到了劉子業(yè)的目光。而劉子業(yè)則是注意到女子那玲瓏小巧的耳朵已然有些發(fā)紅。

　　“此湯如何？慢火熬燉，還是頗費功夫的?！?p>　　“好喝。很甜?！焙瘟钔褫笭栆恍?。

　　“特地差人多放了點糖飴...此湯有補血益氣之良效，你且多喝些?！?p>　　她螓首點嗯：“殊不知如今的殿下還頗為通曉藥理?！?p>　　“其實我對此一竅不通，只是出于關(guān)心，特地...從宮里通曉之人那里問來了此等良方罷了?！彼笥翌櫯危首魃⒙?。

　　出于關(guān)心？那需要關(guān)心之人又會是誰？想到此處的何令婉自是知曉答案，美眸不禁下瞥，雪白的玉頸上躥起一抹殷紅，小耳愈發(fā)熱燙。

　　何令婉啟齒正要言謝之時，劉子業(yè)卻是湊近女子臉龐，煞是仔細地端詳著女子的玲瓏巧耳，突然打岔道。

　　“何令婉，你臉紅什么呀?！?p>　　“我哪有？”

　　“哪里沒有，連耳后根子都快趕上火燒云了。真丟臉，都長的那么高了還會臉紅，羞臊臉?！眲⒆訕I(yè)順勢作了一個頑皮鬼臉，隨即拔腿就跑。

　　何令婉頓然面色羞紅如血，起身闊步追向少年，明明無須如此，可是見著少年跑去，她便不知為何地想要將其抓回，毫無道理。于是兩人于殿內(nèi)左環(huán)右繞，霎起煙塵。劉子業(yè)步子收縱有度，不敢遭累了佳人，何令婉雖然腿腳尤長，卻是礙于月事不得歡跑，只能趨步相追。

　　立侍在旁的月鴦是又喜有苦，喜在兩人看似情意融融，苦在事后又是得好深打掃一番了。

　　初三這天，劉子業(yè)為其準備了銀耳紅棗湯，今天的何令婉好像有些暴躁，有如火山爆發(fā)時，他沒有去招惹人家憂心。

　　初四那天，劉子業(yè)從華愿兒那聽來了山藥銀耳湯非但滋陰補肺，且養(yǎng)血潤燥，劉子業(yè)便令庖廚制作此湯送往微光殿。這天的何令婉尤顯嬌弱，有如火山爆發(fā)過后的沉寂，尤為安靜，劉子業(yè)也沒有去打擾人家。

　　初五時候，這天的何令婉鬢發(fā)拂清霜，頗顯憂慮。劉子業(yè)替其準備了蓮藕紅棗湯，養(yǎng)陰清熱，補血還得繼續(xù)。期間，少年與女子聊天解悶，女子霜容每動笑一次，少年心上便開心屢次。

　　初六那天，輪換花樣而來的劉子業(yè)選擇了最初的那道紅棗桂圓粥，因為何令婉昨天閑聊中念叨到了它，善解人意的劉子業(yè)自當是沒有拒絕。劉子業(yè)當時看著何令婉那些許是粥甜或是什么其他原因而露出了瀲滟莞笑時，他亦是心花燦爛，為此高興。

　　初七那天，出潮進入了尾聲，多日行補的女子，面容也恢復(fù)了往日白里藏紅的潤色。而劉子業(yè)尋思著多補點總歸虧不了又是接連數(shù)日準備了補血養(yǎng)氣乃至清熱安神的諸多藥膳。

　　這些時日，劉子業(yè)還令人予劉子尚送去了數(shù)封書信，大都是一些噓寒問暖的叨嘮話語，還順帶分享了近來的朝局變化。而劉子尚的回信大多是在炫耀自己在揚州生活經(jīng)歷，有如今日吃了多少好吃的，明天耍了多少好玩的這些閑情瑣事。

　　除卻日常的晨醒昏定之禮，劉子業(yè)還屢次往返含章殿，問長問短之間，哪怕王憲嫄不提，劉子業(yè)卻也是向其告知了劉誕的平安情況。女人美目為此掩過詫異，少年僅以暖笑應(yīng)過。

　　清禾立侍在旁，杏眼亦是驚起漣漪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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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劉子業(yè)送去了清熱解毒的南杏銀耳雪梨湯后，如往常一般走出微光殿門，在微光殿底下的那顆已然無花皆是綠葉梅花樹下顧自漫步，女子倚窗側(cè)坐，目光所及，恰好可至。

　　陪侍在劉子業(yè)身旁有王德及華愿兒二人，王德低身向少年那日華愿兒去往高宅行宴時高秋爽所匯報欲招募耿寒一事，劉子業(yè)微作思考。

　　“且先作察一段時日，汝再自行處斷...往后夜幕司諸多事務(wù)，皆由汝所主掌，華愿兒佐弼之。所司可按地域劃分，設(shè)立薔主管制，暫時先且布局江北及揚州等臨畿之地。

　　孤的要求很是簡單，入幕之人，口角得嚴實，但求精銳無須勢眾?！眲⒆訕I(yè)面對低身的王德如此言語，眼下經(jīng)營階段，人多則亦生變，而且他所愿意撥出的經(jīng)費有限，恐東宮府庫出入遭他人生疑。

　　王德面色有些發(fā)蒙，頗顯一頭霧水。年輕的華愿兒附耳向其解釋了劉子業(yè)所述的大概意思。

　　“老奴領(lǐng)命，司屬所有，皆為殿下家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