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讓人充滿神性的光輝。戀愛不等于婚姻。
戀愛的所有瑣碎都被當成了某種情趣,哪怕是無理取鬧的行為都有了某種依戀和親密的暗語。于是你看有長時間的煲電話粥,一復一日,哪怕是“你是不是沒話和我說了”引起的吵鬧都能夠延展成徹夜的探討。生活由一塊巨大的密不透風的墻,逐漸演變成無規(guī)則的鏤空,陽光、雨露滋養(yǎng)里面的花草。
男人表現(xiàn)得很積極,麗云又一次有了被寵愛的感覺。男人開始融入進麗云的家人里,家里人覺得這個男人有錢,對麗云好,這就很好。
麗萍第一次和麗云說她看見他和另一個女人走在一起的時候,麗云只是聽聽。
自己的幾位顧客說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時,她覺得蒼冷的風又一次吹進了心里。
那一晚,她和他大吵了一架。男人矢口否認子虛烏有的傳言,女人心里猶疑,只是落淚不再說話。那一晚,女人背對著那個他。
世上沒有秘密。
到廣州發(fā)展的趙曉玲這次回來的時候,告訴她:他已成了家!
麗云又氣又惱,氣他的虛情假意,惱自己三十歲的人可還是癡傻,一般的小心翼翼卻讓甜言蜜語擊潰成散沙。她混混沌沌地回到了家,看到了滿頭銀絲的媽和天真爛漫的娃。她拿了些衣物,離開了家,“無論如何不能傷害他們啦!“她無心去姐姐家,住進了一家酒店,也向美容院請了假。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夜,獨自面對著黑暗的威壓,看不透,照不明,空蕩的左右塞滿了令人窒息的東西。只是,這一次她沒有流淚,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天花。
幾天后,她開通了手機,看到男人發(fā)來的信息、打來的電話。她撥通了號碼,約出了他。男人看來和自己一樣的憔悴,開門見山,她說:“分手吧,回你自己的家。“男人愣怔的表情都顯得虛假。他突然跪下,眼淚簌簌流下,一個勁說著”對不起“的話。男人說:我早已經(jīng)決定離婚,沒有告訴你,是不想破壞我們這段感情。我愛你,真心實意的愛,我和那個她再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也不會回到那個家,你就原諒了我這一次。女人聽到這些話,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一半是惱怒一半是寬恕。她和他重新回到了她的家。
麗萍通過她的情夫也了解到了男人的一些情況:他有老婆,還有一個女兒。她對此十分惱怒,當她把情況說與麗云,卻發(fā)現(xiàn)妹妹沒事兒人一般,淡淡的說一句“我知道”就罷了,她更加怒不可遏。她怒吼著,讓妹妹離開他??墒菭幊?、怒吼都沒有用,最終妹妹的一句“你先管好自己吧”戳漏了氣鼓鼓的心情,她從惱怒中轉(zhuǎn)而舔舐著自我的悲涼,從此以后她再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自己的這個妹妹,哪怕是回父母家也盡量錯開著行。
男人聽說了麗萍的行為,內(nèi)心火大,雖然隱忍著不發(fā),但是他開始有意地不讓麗云接觸家里人以及自己的朋友,甚至覺得麗云見別的男人都有于自己不忠的嫌疑。他對于她的兒子不喊自己“爸爸”也大為惱火。他就希望麗云上班、回家,即使出去也只是和自己出去。
麗云這天回來的早些,一下午的忙碌讓她疲憊不堪,她拎起家里的洗澡筐去往附近的洗浴店。等她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她走進小區(qū)發(fā)現(xiàn)黑黢黢的一個人影在樓道的入口。
“你說,你上午干嘛去了?”熟悉而陰騭的聲音傳了過來。
“去見朋友了,怎么了?”
“去見朋友了?見什么朋友,男朋友吧,嗯?我哥們看到你和幾個男男女女,你丟不丟人?”男人上來拽著她的衣領(lǐng)。
“我丟人?那你呢,你不丟人?”
男人甩手一巴掌摑在她的臉上,她大喊起來:“你憑什么管我?我吃你的喝你的了?你自己不要臉,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彼爸睦镆恢币粊淼呐瓪?,她明白他們只見已經(jīng)梳理成一種彼此看不慣的關(guān)系,之所以剪不斷還在于男人的蠻橫強硬,她得為兒子著想。今天兒子跟著姥姥回了老家,自己的疲累加上滿心的委屈沖垮了對于男人一直維持的冷漠,成了雪崩坍塌在公共的場合,她顧不上什么好顏面,老天爺安排給她太多的折磨,她就是要讓她好好看看。當男人惱怒著扯著她的衣領(lǐng)要拉她上去,“走,我們上樓去談?!薄案陕锷蠘侨フ?,就在這談,讓大家都聽聽都看看?!彼怃J而悲切的聲音喚醒了樓道微弱的燈光,四圍傳來了開窗戶的聲響,依靠泄露出來的光在黑暗中露出僅能見其輪廓的一顆顆頭來。男人也被激怒了,“在這談是吧?不要臉了是吧?”說著拿手去扯女人的頭發(fā)。女人坐在地上哭號,不斷地反抗,還一直說著“我吃你的喝你的了”。佑一和他姐姐佑清聽清這聲響的時候,趕緊從單元樓里出來。佑一先是勸男人放開手,男人不撒,見人來了反而更拿出勁勢來,佑一一手護著麗云的頭發(fā),一手去撥男人的手,大聲道:“松開?!蹦腥诉@才松了手,佑一扶起地上的麗云姨,佑清收拾起地上的洗澡筐,四人往樓上走去。
寬闊的空間里充溢著壓抑,明亮的燈光穿不透人心的黑暗。四人沉默著,佑一打量著他們的表情:麗云姨眼角掛著淚,但看不出悲傷;男人雙眉上挑,斜目看著女人;姐姐佑清眉頭緊鎖。這時麗云姨說了一句:“你們回去吧,沒事?!庇忧宓溃骸耙荒憬裢淼轿夷侨ニ俊蹦腥舜舐暤溃骸盀槭裁吹侥隳撬??就你們家人多是不是,我們家沒有人?!币贿呎f一邊看著走向臥室的女人,又站起來跟著進去,緊接著把門一摔,閉上了。佑清一愣怔,他最怕別人吵架,往日在大街上見到都不去湊熱鬧,佑清拉著他離開了。佑一后來才知道,今天這樣的事情以往時常發(fā)生,姐姐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令人納悶的是,這樣的男人麗云姨為什么不離開他呢?
次日早晨,佑清收到麗云姨的一條短信:佑清,你跟他道個歉吧,你惹惱了他,指不定他背地里做什么?佑清和佑一說這事,也知道了男人曾經(jīng)因為犯事進過監(jiān)獄。佑一知道佑清姐性格要強,但他體諒著麗云姨的擔心,就對姐姐說:“你就發(fā)一條短信給他吧,別讓小姨難做?!?p> 風波過后不過是更大的裂縫,這裂縫進不來陽光和希望的鮮花,只是頹圮和衰朽的征兆。就像佑一見面嘴上依然喊男人“叔叔”,心里卻覺得他不過是一條狗罷了。
麗云懷孕了,是男人的。而麗云已經(jīng)三十八歲了!
得知消息的家里人,都責備她,她自己卻不以為意。最為憤怒的是麗萍,原本有些緩和的關(guān)系,隨著這樣的消息傳來,她火氣沖天,險些拿腳踹在麗云的肚子上,最后只是當著她她的面摔碎了杯子。之后又是不見不聞的冷戰(zhàn)。
男人得知女人懷孕后,又對她百般好。他看著女人的第一個兒子,就想著自己也將有一個兒子。他的妻子為他先后生養(yǎng)的兩個孩子都是女兒,不知因為什么緣故,兩個女兒天生殘疾。所以他滿心期待著女人肚子里的生命,一個滿足他期待的生命。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麗云的四肢開始浮腫,然后是臉,然后是整個身體。去了當?shù)蒯t(yī)院,醫(yī)生說大概是因為高齡生育,拿了一些激素的藥,沒甚效果。后來身上又成片長出詭異的紅斑,那紅色仿佛血液的暈染,又像鬼魅的囂叫,麗云肚子越來越大,身體卻越來越差,時常眩暈。佑一媽讓麗萍開著車帶麗云到南京去看,診斷出是“紅斑狼瘡”。這樣的狀況下生育是非常危險的,麗云為男人堅持著??墒呛髞硭俅螘灥?,昏迷,被拉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是危急萬分了。男人,佑一的爸媽,麗萍,麗云的媽,麗云的哥都聚集在了手術(shù)室前,醫(yī)生讓簽字的時候,男人還爭執(zhí)著要保住孩子,麗云媽和佑一媽怒喝道:“不是因為這個孩子,麗云不至于這樣。她命都保不住了,還保什么孩子?”爭吵總會讓人更看清一些東西。男人走了。在手術(shù)進行得十分兇險時,佑一爸媽、麗云的哥和媽以及隨后趕到小輩們跪在手術(shù)室的門前,雙手握在胸前,閉著雙眼,為麗云向他們的上帝做著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