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并州亂局
翌日，張淵帶人遠(yuǎn)行，張角特地調(diào)撥一百力士隨行護衛(wèi)。
身為太平道道主之一，若無衛(wèi)士守護，自然說不過去。
再則，美稷之行關(guān)系到起事大業(yè)，張角也不敢等閑視之。
……
并州，西河郡北部，美稷縣。
美稷縣與贊皇山之距離接近千里，待得張淵一行人趕至?xí)r，已是七月一日。
這一日，碧草幽幽的平地之上，一隊百余人的馬隊正在不緊不慢地前行。
牛羊哞咩，良馬馳騁，間或有牧犬奔行。
湳水蜿蜒流淌，為無以計數(shù)的草木提供了生命源泉，也造福了沿岸數(shù)十萬民眾。
一處高坡上，張淵勒馬停駐，眺望著“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的盛景。
這一路行來，人群密度不斷降低。
及至通過太原郡，進(jìn)入西河郡境內(nèi)時，更半日也見不到一個人影。
但在經(jīng)過長城一線后，人群密度卻再次上升，同時更隨處可見牛羊、馬匹，以及高飛于天際的鷹隼。
只是，這些人群，卻幾乎盡是匈奴人裝束，又或者是鮮卑人。
事實上，而今的并州，漢室總?cè)丝谥挥衅呤嗳f。
而且基本上都處于并州最東部的雁門郡、太原郡及上黨郡三郡。
至于西河、云中、上郡、定襄、五原、朔方等六郡，加起來也只有不到十五萬人。
同時，這六郡人口也基本上都居于各個縣城內(nèi)，圍繞著縣城墾田生存。
而在城外的廣袤地域，則被南匈奴人、鮮卑人，以及少部分烏桓人實際占據(jù)。
這部分人群，主要還是通過放牧生存，但也有不少人開始種植耕田、發(fā)展農(nóng)業(yè)。
從總體上來看，當(dāng)前的并州，仍能被漢室實際控制的只有東部三郡。
至于其余六郡，漢室已無力操控，這或許也是朝廷不再新任使匈奴中郎將的原因之一。
“根據(jù)風(fēng)部案牘，目前并州刺史乃張懿，西河郡守乃邢紀(jì)。
然而，無論是張懿，還是邢紀(jì)，皆無法實際影響南匈奴王庭?！?p> 張淵旁側(cè)，閻象以衣袖扇風(fēng)祛熱，同時解說著當(dāng)前的形勢。
“南匈奴王庭與美稷城相對而立，不曾筑城，也不曾遷入城內(nèi)，仍舊保持穹廬之居所。
眼下，并州之匈奴人共有四十余萬，部邑數(shù)百，分散于西河等六郡。
雖然南匈奴部邑眾多，但大體上只有三大部族。
第一大部族便是王庭所屬，這一部分約有十八萬人。
然王庭內(nèi)部目前也分為三大派系，包括敵漢之左部、親漢之單于部，以及搖擺不定之右部。
根據(jù)消息，眼下左部勢力強勁，左部各部邑大人及小帥占了六到七成，這才壓得羌渠難以承受。
第二大部族便是休屠各部，這一部分約有十二萬人。
休屠各又名休屠、屠各，麾下部邑眾多，且敵漢情緒高漲。
同時，休屠各部也對單于庭不如何尊重，甚至隱有敵視之意。
第三大部族乃是一眾小部邑，人數(shù)約在十一二萬。
這部分匈奴人總體親漢，且大都習(xí)慣了耕田之作。
只是，他們的力量太過分散，若是被敵漢、仇漢貴族掌控了南匈奴大權(quán)，怕是也只能隨波逐流?！?p> 趙毅聽罷，長嘆一聲道：
“不曾想，這南匈奴中，勢力劃分竟也如此復(fù)雜?！?p> 閻象輕笑一聲，搖搖頭道：
“這還只是南匈奴，若是再加上鮮卑及烏桓，承剛兄想來也可理解眼下并州為何會如此混亂。
雖然鮮卑與烏桓在并州境內(nèi)各只有數(shù)萬人口，但生亂能力可并不比匈奴差太多。
不過相對而言，烏桓人還是比較乖巧。
鮮卑人就不同了，由于并州北部不斷有其他鮮卑各族寇邊掠襲，這也助長了他們的囂張氣焰?！?p> “狼有狼道，犬有犬道，但狼犬之道并非無法互通?！?p> 張淵忽然出聲，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之后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繼續(xù)朝北前行。
“走吧，去美稷城。”
趙毅與閻象對視一眼，眼中皆有些困惑，明顯都未能理解張淵言下之意。
當(dāng)下，一邊拍馬緊隨，一邊繼續(xù)思忖著。
……
美稷城。
這是一座以夯土及塊石混合鑄就的土石城，城高兩丈余，縱橫數(shù)百丈，可納人口上萬。
很長一段時間中，美稷城因為邊貿(mào)關(guān)口之身份，一直極為熱鬧。
尤其是春夏相交之際，更屢屢人滿為患。
然而，此時的美稷城卻極為蕭瑟。
城池四周除了有千余農(nóng)夫在耕作外，城中幾乎見不到多少人影。
而在城門口也只有五六個兵丁在值守，且睡眼惺忪。
在烈日的灼曬下，蜷縮在城門洞中，很是有些萎靡不振。
某一刻，當(dāng)聽到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傳來時，那幾個兵丁頓時一個激靈，急忙沖出了城門洞，將手搭在眼睛上向遠(yuǎn)處張望。
“咦？這伙騎士狀似有些不簡單呢，看那一個個人高馬大的模樣，是何來頭？”
“嗨！管他是何來頭，好不容易等來了外地人，總也要交些入城費，也好讓咱開開葷?！?p> “他們?nèi)羰遣唤荒?？?p> “不交？嘿！反了他們！”
“黃大牙，你可別亂來??！咱這幾號人可擋不住人家。
待會兒若是起了沖突，吃了虧可也沒人替咱出頭。
畢竟，美稷營都要解散了?！?p> “唉！朝廷已三載不曾過問咱美稷縣了，也不曾任命新任中郎將，這里明顯已是法外之地。
照我看吶，咱也該考慮一下去留了。
若不然，將來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這美稷營一散，休說那些匈奴人了，隨便來伙流寇都能肆意作惡了?！?p> “可辭了這份差事，日后又該如何謀生？”
“……”
幾個兵丁交談著，神情皆有些晦澀。
“來者且慢行……”
待得那些騎士到了跟前時，一個齙牙兵丁迎了上去。
“不知諸位自何處而來？可有傳信？
依照規(guī)矩，非美稷之民，皆需繳納入城費，這個……”
齙牙兵丁小心翼翼地說著，同時也在打量著來人。
“吾乃新任使匈奴中郎將趙毅，這些皆是本將親隨，可也要繳納入城費？”
趙毅拍馬上前，平靜說道。
“啥子？！”
聽到趙毅之言，不僅齙牙兵丁臉色一懵，就連身后的其余兵丁亦是嘩然出聲，一臉的匪夷所思。
朝廷竟然安排了新任使匈奴中郎將？
美稷縣不曾被放棄？
那這豈不是意味著他們不用丟掉飯碗了？
一陣恍惚后，幾個兵丁卻是欣喜若狂。
當(dāng)下，卻也顧不得去驗證真假，直接興奮的持械行禮。
“拜見中郎將！”
趙毅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繼續(xù)追問道：
“可還需要繳納入城費？”
“豈、豈敢，中郎將快快請入城！”
齙牙兵丁訕訕一笑，急忙讓出道路。
趙毅搖頭失笑，回頭看了眼張淵，見其并無表示，當(dāng)下便拍馬向城中行去。
待得張淵等人自城門洞下絡(luò)繹穿過，齙牙兵丁急忙將其余幾個兵丁喚到近前。
“白小五，你速去美稷營營地通報消息，切不可讓他們解散了??！
而今新任中郎將好不容易到任，若是美稷營就此解散，那可大不妙了！”
“省得！俺這便去！”
一個干瘦的兵丁扶了扶歪斜的皮質(zhì)兜鍪，咧嘴一笑，急忙朝著城中奔去。
“美稷縣，有希望了?。 ?p> 其余兵丁對視一眼，神情皆十分振奮。
……
城內(nèi)，策馬緩緩前行在青石鋪就的平整街面上，張淵眼中閃過一抹恍惚之色。
眼前的景象給他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他知道這是前身遺留記憶的影響。
美稷城主干街道之所以能以青石鋪就，自然得益于美稷此前的通商地位。
雖然邊貿(mào)稅收并不高，但龐大的貿(mào)易量卻能將稅收堆積到一個十分可觀的數(shù)字。
而這也正是美稷營裝備不俗的原因。
只可惜，而今的美稷城卻門可羅雀、人蹤寥寥。
即便是在主干道上，人影也十分稀疏。
雖然一路行來，暫未發(fā)現(xiàn)有患了瘟病之人，但街上民眾也大都面有菜色。
在一些角落中，也有瘦骨嶙峋的乞丐蜷縮。
行至半途時，前方忽有哭喊聲傳來。
待得行至近前，發(fā)現(xiàn)在一座門楣不俗的府邸前，竟然圍了上百人。
而哭喊聲正是從人群內(nèi)部傳出，只是被人影擋著，看不清狀況。
張淵眉頭微皺，給馬武遞了個眼神。
馬武會意，下了馬快步上前，去探尋緣由。
不多久的功夫后，馬武便折返回來。
“主公，事情起因是有三個庶民在王府做傭工，但不知為何突然于昨夜慘死，尸體也被扔到了大街上。
今日家屬前來，欲要討個說法。
可王府只說是夜里有賊人潛入，害了那三人的命。
死者家屬無法辨知真假，便想著先讓王府出點買竹席的錢，好讓他們先將死者安葬。
可王府之人卻言，三人的命連一條竹席都比不上，且此事不關(guān)王府之事，一枚五銖錢也不愿出。
就是如此，死者家屬便在王府門前哭求，同時吸引了周邊之人前來湊熱鬧?！?p> 張淵不由沉默。
亂世之中，人命竟連一條竹席都比不上……
“王府，這王府主人是何來歷？”
數(shù)息的沉默后，張淵出聲問詢，心中已是生出了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