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璟王府里的親兵守衛(wèi)正是困倦之時,月彎如鉤,陰沉不見繁星,然而,年節(jié)喜慶的燈籠掛滿了王府,將王府的一切事物照亮。
一處偏僻的房檐,葉東城和木青靈蹲在上面,他們早就接到了再次行刺璟王的任務,只不過王府守衛(wèi)眾多,要刺殺璟王確乃不易,只好等到今日除夕防守松懈才有機會,還有就是,葉東城其實不想殺璟王,他怕容華會因此難過,所以一拖再拖,可是,前不久得知璟王又納新人,還是京城花魁牡丹,有這樣的美人相伴,容華必是過得十分辛苦,那他就沒有什么可猶豫的,殺了璟王,帶走容華,才會讓容華從此無憂快樂。
兩人相互點了一下頭,他們早有默契,只看接下來如何配合。
木青靈一身黑衣躍下,手持長刀,門庭前的兩名侍衛(wèi)還沒看清人影,她便一刀落下砍殺了其中一人,而另一人見同伴倒下驚覺過來,急忙大呼。“有刺客!”
他這一喊,便聽王府里侍衛(wèi)疾步走動的聲音,木青靈來不及殺他滅口,只得快速逃竄,然而她逃竄的方向是王府前廳,準備從正門逃走,這樣一來,王府的守衛(wèi)都驚動了,紛紛追她而去。
很快,有刺客的消息就傳遍整個王府,香蘭苑里,正在浴池里沐浴的顧千玨聽到聲音,只覺心底一沉?!叭萑A!”根本沒有任何思考,抓了一件袍子披在身上就出了浴池,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而在旁伺候他沐浴的施焉也是心下一沉,在這種王府來了刺客的情況下,他下意識喊出了容華的名字,還把自己一個人留了下來,難道自己不需要保護么?
其實不然,只不過自己在他心里不及容華重要罷了,原以為他日日宿在自己這里就表明了他對自己有情,而現(xiàn)在一有事情他唯一想到的只有容華!這一刻,施焉終于明白,他是真心喜歡容華,只是為什么,為什么他會喜歡那樣的女子,無才無貌,讓自己如何甘心?自己倒要看看,那容華有什么魅力,值得他不顧自身安危也要前去相護。
寒夜冰冷,樹枝上掛著冰霜,而奔往煙云閣的顧千玨身上還掛著水滴,寬敞的外袍只在腰間隨意捆了起來,整個胸膛都露在外面,然此時的他并未覺得寒冷,反是心急如焚。
還未跑到煙云閣,一道黑影落到他面前?!碍Z王殿下,咱們又見面了。”
一路跑過來都沒看到守衛(wèi),顧千玨恍然?!罢{虎離山。”
“不然,我怎能殺得了你呢!”葉東城眸中凌冽,想著他喜新厭舊將容華棄之一旁,傷容華的心,手中雙刃就毫不猶豫的刺了過去。
他手上雙刃直掃自己面門,顧千玨身體后仰,同時抬起一腿踢在他的手上,葉東城被他腳上力道踢得手一晃,顧千玨便立即穩(wěn)住身形,欲伸手奪下他的刀刃。
葉東城身形半轉避過,手上的刀刃也向下翻轉過來,刃口直逼顧千玨手臂,且刀刃鋒利,在顧千玨手臂下端留下一條血印,顧千玨疾步后退,順勢從樹上折斷一根樹枝,在他欺身逼近時橫掃過去,葉東城也被逼退幾步,隨之,他一下躍起,單腿朝顧千玨踢去,想令其措手不及。
就在此時,追出來的施焉,和在煙云閣聽到打斗跑出來的容華同時出聲。“殿下小心!”
然而施焉嚇得不敢動彈,容華卻已是奔了過去,嚇得身后的杏兒大叫。“夫人!”
看到容華朝自己跑來,顧千玨也是什么都顧不得欲抱住她,想將她護在自己身下。
半空中的葉東城見到容華跑了過來,生怕傷害到她,下意識要收回腿,卻因沒有支點助力無法收回,眼見就要踢到容華竟是沒有辦法,只驚愕的瞪大了雙眼,腳面繃直,以期減緩力度,更希望顧千玨能將容華帶離自己的攻擊。
然不過是電閃雷鳴之間,又怎會來得及。
繃直的腳背生生踢在了容華頭上,容華近乎沒有任何感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身體癱軟下去,顧千玨倏地抱住容華,甚至忽略了還有人在刺殺自己?!叭萑A!”
葉東城踢到容華后也得以有了力點,旋即后空翻落在地,他的第一反應也是想看看容華的傷勢,立馬把雙刃拿到一只手上,然后伸手想從顧千玨懷里搶過容華,這時候,察覺出是調虎離山的楊吉趕來,見葉東城正向顧千玨伸手,奇怪的是他伸出的這只手沒有武器,甚至在他掩面的眼中看到了驚慌,懼怕的眼神,但楊吉沒有時間去思考,而是當機立斷一刀劈過去,砍在葉東城肩上。
鮮血剎時噴灑而出,染得顧千玨和容華渾身是血,而葉東城也在劇痛之下清醒過來,瞬息分辨眼下情形,顧千玨能在此危機時刻抱住容華卻并未向自己回擊,說明他是在乎容華的,而自己已然負傷,援兵也至,若執(zhí)意留下只怕會命殞當場,更不可能帶走容華,只得深深望了眼容華,騰身而起。
楊吉見刺客逃走欲追,顧千玨搖晃容華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嚇得連聲音都微微顫抖?!安灰妨耍】?,快叫御醫(yī)!”
顯然,追刺客不及容華重要,楊吉領命奔出王府去找御醫(yī),顧千玨向來面色無波竟是滿臉緊張,他抱起容華快步往煙云閣而去。
還處在驚懼里的施焉看到他這般的情形,不得不承認自己輸給了容華這樣的女子,她無才華亦無美貌,卻是敢在危機時刻擋在顧千玨身前,所以,自己會輸給這樣的她。
也明白了顧千玨為何日日跟自己同眠卻卻不碰自己的原因,只怕將自己娶回來也只是為了同容華賭氣吧,就如他娶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在本王這里,恐怕不能全你心意?!?p> 是啊,自己的心意只有他的愛,可他的愛已經給了容華,便不會再給自己了,如何還能全自己心意?
杏兒一路追著顧千玨回到煙云閣里,她掀開床褥,顧千玨便小心將容華放到床上,輕拍容華臉頰。“容華,你醒醒,醒醒,不要嚇我?!?p> 他們兩人身上都有很多血,顧千玨拍在容華臉上的手也是染滿了血,杏兒十分懂事的去打了水來,在旁幫容華擦臉?!暗钕?,您不要著急,夫人定會沒事的?!?p> 聞言,顧千玨也知自己心急反而忘記了一些常識,便俯身下來將頭貼在容華胸口,聽見其心跳緩和,松下一口大氣,卻依然心有余悸?!斑€有心跳,還有心跳?!?p> 在他起身的時候,掛在脖子上容華給他的那塊血玉從杏兒眼前晃過,杏兒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塊玉石在閃著紅光。“殿下,您這塊玉在發(fā)亮!”
低頭拿起染了鮮血的血玉,的確閃耀著紅色的光芒,顧千玨疑惑,但也沒有過于糾結,畢竟什么都不及容華珍貴,只對杏兒說道:“你去看看,御醫(yī)還有多久到?!?p> “是。”杏兒應下馬上就出去了,顧千玨便側身坐到床上,將容華摟在自己懷里,整個臉也因容華的昏厥駭?shù)脹]有血色,在等御醫(yī)來的時間里,仿佛是一種煎熬。
葉東城一路逃竄避開追兵回了珍瓏坊,但他不覺得負傷的肩膀有多痛,只覺得心里像是有刀在絞一般痛苦。
不多時,木青靈也趕了過來,看著在黑暗中靜坐的他,上前說道:“我引開王府侍衛(wèi)后,你有沒有得手?”
腦中,只有容華人事不省的模樣,葉東城一雙眼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畫面,目光在暗夜里咄咄逼人。
木青靈嚇了一跳。“東城,你怎么了。”不見回話,木青靈又起身扶住他的雙肩,觸及時卻感到了手中濕膩。
對于血,作為殺手是異常敏感的,先前戴著面巾還未有察覺,可現(xiàn)在木青靈覺得整個屋子都是血腥氣息。“東城,你受傷了?”
葉東城還是沒有反應,木青靈緊張起來。“東城,你受傷了,讓我給你包扎傷口,你流了好多血?!?p> 說話間點亮了燭燈,才看到他眼神直愣愣的沒有聚焦,這是在訓練成為殺手時,在那慘無人道的廝殺中他才有過的眼神,為何此時他會有這樣的眼神?木青靈擔心?!皷|城,你怎么了?”
他依然不說話,可受傷的地方還在泊泊冒著鮮血,將黑色的夜行衣染得更加暗沉,無奈,木青靈只得小心剪開他肩頭衣衫,刀砍后的傷皮肉翻開,溢血不斷,隱隱見骨,木青靈的手都忍不住有些微顫,還是拿了酒給他清洗。
只見他肩頭微微抖動禁臠,他卻硬是沒哼一聲,木青靈把金瘡藥敷上,再拿布條綁好。“疼嗎?”
疼嗎?疼,當然疼,是心好疼,自己怎么能傷了容華?葉東城忽然激動起來,用力抓住她的雙肩?!拔掖騻怂?,我打傷了她,她一定疼極了,我怎么能打傷她呢?我怎么能傷害她呢?”
有一息錯愕,木青靈才恍然那個她指的是誰,他曾潛入璟王府想帶走的女子,而今天刺殺璟王再度入了璟王府,顯然是碰到了那個女子,甚至,在與璟王交手時還打傷了那名女子,所以,他才那么失常,那么痛苦?
心中酸得想哭,以為自己只要一直守候在他身旁,他就能看見自己,可他仍然只在意她?!皷|城,她究竟是誰?”
“她......”是我的陽光,是她才讓我能堅持的活到現(xiàn)在,不論深處任何困境,都是她在告訴我不能放棄。
葉東城腦中全是自己與容華以前在艱苦里求存的畫面,兩人那樣拼命的活著,容華時時都在鼓勵自己。“東城,現(xiàn)在的一切困苦都算不得什么,你要努力活著,努力長大,我相信,你長大以后一定會有一番天地,到時候,我還得仰仗你呢?!?p> 所以,自己便把自己想象成容華的依靠,等著長大后容華來依賴自己,可今天,自己竟弄傷了她?!八俏一钕氯サ南M?。”
這句話的意義不可謂不重,木青靈不知道他們以前有著怎樣的過往,但很顯然的是,今晚的行動又失敗了。
那晚潛入璟王府,自己親眼目睹璟王和那名女子相擁而眠,親密無比,可今天葉東城卻說他打傷了她,由此可知,今晚必是那名女子站出來想保護璟王,因此葉東城才會失手打傷了她。
然而,葉東城第一次行刺璟王就已失敗,如今再次失敗,真不知道李云會如何懲罰。
木青靈默了默,還是選擇安慰,與他站在一起面對?!皷|城,既然她是你活下去的希望,那你就要好好活著,我知道,今晚的行動失敗了,義父肯定會責罰我們,到時候無論他怎樣懲罰我們,請你一定忍耐,屆時他還有用得著我們的時候,就還會給我們解藥的?!?p> 聽她說完,知道她什么都想明白了,葉東城一滯,總算清醒了些?!皩Σ黄?,連累你了?!?p> “你我之間生死皆在一條船上,無須說這樣的話。”木青靈試探的去握住他冰冷的手,哪怕只是短暫的親近?!懊魅眨胰湍愦蛱酱蛱?,她傷得如何?!?p> 這是葉東城最關心的事情,內心的感激只化為一句?!岸嘀x?!?p> 宮門早已下鑰,楊吉只能從沒有當值的御醫(yī)的家里去請,當帶著御醫(yī)趕回璟王府都快一個時辰了,此時,璟王府有刺客的事情已經有下人通報給了大理寺,在除夕這夜官兵們齊齊出動,抓捕刺客,鬧得整個京城人心惶惶。
御醫(yī)在楊吉的帶領下匆匆到了煙云閣,顧千玨看到來人后舒了口氣,摟著容華急急說道:“江御醫(yī),容華被刺客一腳踢中頭部,煩你快來看看。”
會讓顧千玨這般禮遇的江御醫(yī)乃是太醫(yī)署掌院,醫(yī)術高明,當年顧千玨與母親云櫻中毒便是由他查出。
江御醫(yī)走過去?!暗钕孪葎e急,且跟老臣說說,刺客踢到夫人頭部什么位置?”
顧千玨指向容華耳側。
“是太陽穴?!苯t(yī)臉色凝重了幾分,顧千玨見了心慌不已?!敖t(yī),容華可有大礙?”
江御醫(yī)看他心急,忙道:“殿下,且容老臣細細診斷診斷,才能下定論?!?p> 顧千玨也知自己太緊張了,只好按捺住慌亂的心,看江御醫(yī)撐開容華眼睛,又在容華頭上反復摸了摸,最后把完脈,終于看到他微擰的眉松開了,自己一顆心也舒緩過來。
江御醫(yī)說道:“聽殿下說刺客踢中了夫人的太陽穴,老臣心里不由有些擔心,太陽下乃人之死穴,重擊之下必然殞命,好在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老臣仔細看了夫人的太陽穴周圍,并未發(fā)現(xiàn)淤青,證明未有出血,想那刺客踢中夫人時非是直擊,因此力道不足,夫人并無大礙,只是昏厥了過去,要不了多久自然就會醒的,只不過......”
聽到死穴兩個字顧千玨的手都緊了,到了后面才讓他放下心來,然而一句只不過又讓他的心提了起來?!爸徊贿^什么?”
江御醫(yī)說:“只不過擊中太陽穴一般只會造成短暫的昏迷,可夫人這么久了還不醒,老臣就起了疑心,果然發(fā)現(xiàn)夫人頭頂和后腦都有舊傷,后腦處甚至還有淤血未清......”
只覺自己整個人的血都涌上心頭,他后面的話都沒有聽清,顧千玨就刨開容華頭頂?shù)暮诎l(fā),果見有一條淡淡的傷痕沒長頭發(fā),又扶起容華癱軟的身體,讓容華的腦后面向自己,在容華的后腦勺上,看到了一塊拇指大的疤痕。
一時間,腦海里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畫面,這些畫面仿佛令顧千玨不敢呼吸,半晌之后,他才欣喜若狂將容華緊緊摟入懷中,看著容華小巧的面頰?!笆悄?,竟然是你,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