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說有什么課是楊澤浩最不用心去上的話，應該當語文莫屬了。不是楊澤浩對語文課有什么偏見，而是學好語文跟個人閱讀能力和理解能力有莫大的關(guān)系，這些就像是技巧，是迅速提升語文水平的關(guān)鍵，背誦和積累倒屬于基礎(chǔ)，算是不可或缺的。
基礎(chǔ)方面，由于父親的嚴格管教，楊澤浩從小就花了許多功夫在練字和背誦上，盡管從高中起就疏于練習了，現(xiàn)在依然能寫出一手中規(guī)中矩的好字，詩歌文章也能背出不少。這些都是父親強迫的結(jié)果，如今回想起來，楊澤浩不得不承認，他十分感謝父親為他做得這些使他高中不再為如何提高語文成績發(fā)愁，他平時細心看些文章和閱讀散文，并對其中的段落、句子、人物、情節(jié)等多加深思和分析，然后根據(jù)自己的情感理解品味一下，結(jié)合“大家”對文章的評論，就當作是復習語文了。常年累月形成的習慣，讓楊澤浩隔三岔五就會自覺閱讀和看書，這與必要的生活品相似，他極易浮躁的生活離不開這種能靜心的調(diào)劑。
從多個角度看待和思考問題正是長大的象征。楊澤浩如今回首當年頻繁的練字和背誦，也會覺得父親要求得過了。楊澤浩是初中一年級才正式開始學畫畫，小學也接觸過，但多是看和臨摹，父親從不教他，只有初中以后才開始指點和傳授經(jīng)驗。楊澤浩偶爾會這樣想：倘若父親從自己三歲起就悉心教導他學習繪畫，或許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小畫家了。
楊澤浩感概萬分，思緒還在過往，好在上課的鐘聲把他拉了回來。
是語文課，也是楊澤浩第一次忐忑不安的語文課。若是以前，他也就不上心而已，但這堂課，他就有些畏畏縮縮了。無它，沛蕓老師的課——楊澤浩昨天對她發(fā)了一場大火，今天就坐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
好后悔一時頭腦發(fā)熱就意氣用事說出了那些粗魯?shù)脑捳Z，等會見到沛蕓老師豈不尷尬得要死！楊澤浩可沒方奇那種能把過去當作無事發(fā)生般的臉皮，相反，他是那種一見到相關(guān)的人和事就會記憶猶新而鬧紅臉的少年！
該認真的時候很正經(jīng)務實，平時背地里卻是一個內(nèi)向靦腆又寡言的人。楊澤浩就是這樣的人。
既來之則安之。楊澤浩選擇靜觀其變了，很快他就把思緒轉(zhuǎn)到繪畫的事上。他焦急又糾結(jié)地考慮著，要不要把中午午休的時間也拿去繪畫好了，反正圖書館開放時間是從中午到傍午六點半的，問題是他不午休的話，每天的精力會不夠，容易疲憊……
在楊澤浩陷入沉思的時候，沛蕓剛好進了教室，在楊澤浩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走上了講臺。
“同學們，這堂課我們來一個小測驗，請大家收拾好桌面，等會老師會把卷子發(fā)給大家?！迸媸|說完便將一大沓卷子從挎包里拿出來。她揮手示意班長上講臺，讓班長幫忙發(fā)放卷子。
“在測驗之前，老師我想要感謝一位同學。因為沒有他的幫助，老師就沒辦法在今天把卷子發(fā)給大家測驗，因為老師昨天忘記把測驗卷從圖書館那邊搬過來。好在一位同學不惜浪費自己的時間來幫助老師把卷子給搬到辦公室，所以老師在這里要表揚這位同學?！迸媸|把視線投向臺下的楊澤浩，順便把同學們的視線也給帶了過去。
“楊澤浩同學，謝謝你昨天對老師的幫助?！?p> 楊澤浩明顯是聽見有人再叫他，他才從自己的思維世界里回到現(xiàn)實。
“哈？”他抬首望向了沛蕓，接著同學們?yōu)樗恼?。他忽然有些懵?p> “好了，希望大家能學習澤浩同學的助人為樂?，F(xiàn)在讓我們開始測驗吧?！迸媸|笑著對大家說。
她把整理好的卷子交給班長。袁艾琪接過瞧了一眼后，蹙眉望向了沛蕓。
“呃？怎么啦？”沛蕓一臉溫和地問。
“蕓老師，這卷子是不是搞錯了？”袁艾琪盡量用老師能聽見的聲音，細聲問。
“啊，搞錯了？！”沛蕓驚叫，接著像是害怕而捂住了嘴。
她拿過班長手上的卷子，對著自己手里的卷子作比較。最后她慌了，眼角都是委屈的淚水。
“怎么怎么辦？老師拿錯隔壁班的測驗卷子了……”沛蕓眼巴巴地望著袁艾琪。當著同學們的面，初出茅廬的沛蕓可沒有臉皮藏得住自己愚笨帶來的羞恥，她的臉蛋此刻紅得冒煙。
假若現(xiàn)在有一位童言無忌的同學站起來指出沛蕓的問題，附加底下同學們的埋怨，嬌憨的沛蕓老師絕對就逃出教室了。
與做錯事的小孩一般無二，沛蕓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仿佛等著大家的批評教育。但出乎意料的是，同學們只是一陣哄笑，一些男生還調(diào)侃說可以不用測驗啰。
沛蕓跟個被調(diào)戲的小女生一樣，垂首帖耳，羞紅了耳根。
一位溫柔的女聲提醒道：“蕓老師，現(xiàn)在去辦公室拿卷子仍來得及。你可以讓楊澤浩同學陪你去，他昨天幫你搬卷子，肯定記得放在哪里，也不會認錯。”
楊澤浩驚了，愕然轉(zhuǎn)頭朝身后望去，想看看是誰在給他找麻煩添亂?？伤灰娭黄栽诤逍Φ幕靵y。
“對對對！”沛蕓振作起來，碎步走下講臺，一把抓起楊澤浩的手，就要拉他離開。
“老師馬上就把卷子給同學們拿過來，同學們先安靜自習呀?！?p> 沛蕓一副火急火燎的架勢，還沒反應過來的楊澤浩已經(jīng)被她拉到了門口。
“蕓老師！”袁艾琪喊住了沛蕓。
“怎么啦，怎么啦？”沛蕓似那驚弓之鳥，回首瞪著袁艾琪。
“蕓老師，隔壁班的這些卷子，”袁艾琪指著講臺上的卷子說，“不要忘記把它們送回去?！?p> “要要要！我馬上送回去！”
沛蕓一把將楊澤浩扯到講臺上。天曉得小女生的身體里哪來的那么大的氣力，楊澤浩踉蹌了一下。同學們看到這如此喜劇的場面，又是一陣不厚道的哄笑。
就這樣，楊澤浩莫名其妙就抱著隔壁班的卷子，陪同沛蕓在樓道里奔跑。
半路，體力不濟的沛蕓率先停下喘氣歇息，楊澤浩也累得滿頭大汗。沛蕓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珠，彎腰扶著膝蓋，因為急促的呼吸讓她沉甸甸的胸脯上下晃動著，身上誘人的香水味較之平常更加濃郁。
楊澤浩盯著沛蕓，一邊喘氣一邊問：“哈、哈……老師，哈……我能不能問一下，哈、哈……為什么，我們、哈，哈……我們不先去隔壁班把卷子放下，再跑去辦公室？”
恍然大悟的沛蕓緩緩直起身來，亮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溜達了一圈，忸怩地解釋：“可能人家隔壁班今天用不著這些卷子吧……人家不用，我們搬過去豈不是多此一舉？”
楊澤浩咽下心口那份濁氣，又深呼氣一口。他有一種念頭，一種想要把手里抱著的隔壁班的全部卷子通通丟掉。
不過想了想自己昨天對沛蕓的所作所為，楊澤浩就放棄了這個無比自找麻煩的念頭。
似乎對楊澤浩心生愧疚，也意識到自己身為老師的不作為，沛蕓誠懇對楊澤浩表達歉意。
“對不起，澤浩同學。如果不是老師的疏忽，你也不用陪我去跑一趟。真是對不起，是我身為老師不稱職了，事后我一定寫一份檢討交給年級主任，好好反省自己！”
楊澤浩不好意思了，他還在為昨天的事耿耿于懷，所以沒法心安理得接受老師的道歉。
由于雙手抱著卷子，他只好急忙搖頭表示受不起。
“老師，這是學生應該做的，你不用道歉。而且學生為老師分擔一些力所能及的班級管理工作，是好事?！?p> “不，這不一樣?！迸媸|不以為然，板著臉較真起來，“首先，老師的道歉是應該的，如果不是我的粗心耽誤了你們測驗的時間，澤浩同學也不用陪老師出去一趟了。其次，現(xiàn)在是老師強硬拉了你出來，澤浩同學寧愿把時間浪費在老師身上，也沒有拒絕老師任性的要求，所以老師相信澤浩同學是一位好人。所以老師才要道歉?！?p> “這話聽起來怎么怪怪的？”楊澤浩習慣性吐槽起來。
“但是老師，我不是你想的這樣的。”楊澤浩斜開視線，有些慚愧，又說：“我不是一位好人?！?p> “我是十分有私心的人。昨天你不是看見了嗎，我的為人？當時對老師你的請求，我可是很抗拒的，而且真的很想一走了之，把你甩開?！?p> “可你最后不是答應幫忙了嗎？愿意對素不相識的老師無償提供幫助?！迸媸|眼里閃爍著笑意，楊澤浩忍不住與她對視。她此時像極了天真爛漫的同齡人，看著楊澤浩愕然而蹙眉的模樣，不知如何面對此時此景而對著楊澤浩傻笑撓臉的舉動，那一顰一笑都格外迷人嬌憨。
要是有繪畫工具和畫架在，楊澤浩肯定情不自禁
為此人此景作上一畫?？上簧蔑L景繪畫，若是只畫老師，定是栩栩如生。楊澤浩對自己多年積累而練就的能力還是有一定底氣和自信的。
“老師，像你這樣的憨憨，這世上恐怕不多了。”楊澤浩又忍不住笑著吐槽，“我昨天可是真的在對你發(fā)泄脾氣啊，尤其是在辦公室那會兒，那些話當真是十分不客氣了，你現(xiàn)在不恨我，反倒要感謝我？老師，你是不是屬于脾氣很好的那種女生？”
這話可把沛蕓給氣到了。她鼓起臉頰，給人一種惹怒了溫順的小貓咪的感覺。她氣急敗壞地喊，儼然一副較真的模樣。
“才沒有呢！老師我也是有脾氣的，老師我更不是一個憨憨！”
楊澤浩不厚道地大笑起來，他突然發(fā)現(xiàn)拋去老師的身份之后，不知不覺會潛意識認為沛蕓也是一位可愛的小學妹。
“不要笑了，再嘲笑老師，老師我就、我就……就罰你抄課本！”沛蕓雙手叉著腰肢，努力裝作嚴肅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楊澤浩依舊大笑的緣故，沛蕓突然宛如鮮花失色般萎了下來，垂頭喪氣地說：“況且澤浩同學你昨天說的話，也是話粗理不粗。昨天忘記搬卷子，今天又搬錯隔壁班的卷子，我明白自己身為實習教師確實是很失職了。你昨天的話可謂一針見血，直接把老師工作上的紕漏給指了出來。我確實是一位不合格的老師?！?p> “其實我也沒幫你指出什么紕漏……”楊澤浩心虛地小聲說：“我當時純粹是想宣泄情緒而已。”
沛蕓忽然開懷起來，像是自我勉勵，自言自語道：“沒什么大不了的。我還是在實習階段呢，犯點小錯誤怎么了，不是還有澤浩同學點醒我嘛，只要努力和堅持，我一定可以的！”
不得不說，楊澤浩被她這種樂觀的精神給感染了，好像只要樂觀堅持，他也能成功。
心情好轉(zhuǎn)的沛蕓笑著對楊澤浩說：“總之老師要謝謝你，澤浩同學。謝謝你對老師的幫助，也謝謝你給老師的建議?！?p> 楊澤浩收下了，畢竟對單純和善良的蕓老師的道謝，還是心安理得地接受比較好。
“禮尚往來，這是我們國人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迸媸|沒來由得說：“所以澤浩同學幫助了老師，老師我也要力所能及幫助你。澤浩同學，你若是有什么煩惱的心事可以跟老師傾訴哦，盡管找老師，不要害羞。老師是師范畢業(yè)生，心理學方面還是學了些皮毛的，雖然沒修到家，但肯定能幫到你?！?p> 沛蕓滿懷期待地望著楊澤浩，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著，她似乎迫不及待要幫助楊澤浩，儼如看穿楊澤浩真有心事。
“謝謝蕓老師啦?！睏顫珊葡氲搅俗约豪L畫的事，但卻佯裝沒事人，笑著說：“不過老師啊，我們還是趕緊去辦公室吧，再這么磨蹭下去就要下課了喔?！?p> “糟糕！”沛蕓著急起來，“那我們跑快一點？”
“好的，蕓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