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宋史,我們發(fā)現(xiàn)害慘岳飛的人還真不少,其中張浚和張俊這對當(dāng)時名噪一時文官武將都屬此列。需要指出的是,張浚是不折不扣的主戰(zhàn)派,張俊也曾經(jīng)是岳飛的伯樂與貴人……
1、二張其人
1.1、張浚
張浚(1097—1164),出身官宦人家,幾度拜相。此君早年雖曾依附主張茍安逃跑的宰相黃潛善,也曾附和黃潛善排擠著名的主戰(zhàn)派宰相李綱,但張浚是一個堅定的主戰(zhàn)派大臣,與一味求和的黃潛善并不是一類人。特別是宋高宗趙構(gòu)遭遇苗劉兵變時,張浚為趙構(gòu)復(fù)位出了大力。
此后,張浚很受趙構(gòu)的重用,成為南宋初年一度“總中外之任”的顯赫人物,吳玠、劉锜、楊沂中、虞允文、楊萬里等名臣良將都得益于張浚的提拔重用,對于岳飛,張浚也非常欣賞器重,稱贊說當(dāng)時的將帥唯有岳飛、韓世忠可以托付大事。
不過張浚其人頗有些志大才疏,還喜歡害人,“一生無功可紀(jì),而罪不勝書”,這話說雖有點過,但也真切反映了張浚的諸多失職、失策。
一是在受命全權(quán)指揮著名的宋金富平大戰(zhàn)時,張浚指揮失當(dāng),遭致慘敗,將宋軍骨干——西軍的老底賠個精光;同時,由于名將曲端與他不和,張浚即誣告曲端謀逆,在獄中以酷刑害死曲端。正是因為這件事,張浚引咎辭職。
二是引薦提拔了秦檜,張浚引薦秦檜,目的在于排擠名相趙鼎,這個舉動不管出于何種目的,對南宋的政局畢竟產(chǎn)生極其惡劣的影響。
三是宋孝宗上臺后進行隆興北伐,再度啟用張浚,已是太上皇的趙構(gòu)提醒說“毋信張浚虛名,將來必誤大計,他專把國家名器財物做人情!”趙構(gòu)這話出于阻止宋孝宗北伐,但也道出了對張浚的客觀評價,畢竟張浚在趙構(gòu)手下干了多年,趙構(gòu)對他還是了解的。
四是一手釀成淮西兵變,令大好的抗金形勢嚴重受挫,由于這件事關(guān)系到岳飛,下文講做詳細分析。
1.2、張俊
張?。?086—1156),行伍出身,號稱南宋中興四將。早年的張俊也曾多次與金軍力戰(zhàn),但隨著官越做越大、兵越來越多,反而走上了茍安妥協(xié)的道路,成了著名的避戰(zhàn)將軍。他雖手握重兵,但每每消極避戰(zhàn)、極力附和秦檜的茍安投降路線。就是被金兵逼得不得不打,張俊也是躲在后方,美其名曰“持重”,部將取得的戰(zhàn)功,則統(tǒng)統(tǒng)算到了他的頭上。
岳飛早年是受張俊節(jié)制的將領(lǐng),1130年四月,岳飛收復(fù)建康,大破金軍。此時的張俊很欣賞岳飛,曾經(jīng)專門跟岳飛做過一次長談,并且在報功的時候,多次把岳飛報在前面。從這個意義上說,張俊也算得上岳飛的伯樂或貴人。
不過岳飛的地位迅速上升到與張俊、韓世忠、劉光世并稱中興四將時,張俊等人便開始嫉妒了。岳飛當(dāng)然也不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他開始不斷給張俊、韓世忠等人寫信,表示自己對對方的傾慕之情,希望贏得對方的好感。而且,平定楊么之后,岳飛又專門挑選了兩艘繳獲來的大車船,分贈給張俊和韓世忠。得到禮物后,為人坦蕩的韓世忠非常高興,而且兩個人在抗金主張上志同道合,所以從此就跟岳飛引為莫逆。但張俊卻不像韓世忠那么高興,他覺得岳飛送車船給他是炫耀戰(zhàn)功。因此他反而對岳飛更加忌恨,由此可見張俊的小人之心。
此外,張俊還是一個貪財好貨的家伙,所部是南宋初年縱暴記錄最多的軍隊,號稱“自在軍”。時人謠諷刺張俊工于經(jīng)商,而拙于用兵:“張家寨里沒來由,使他花腿抬石頭。二圣猶自救不得,行在蓋起太平樓?!?p> 2、淮西兵變
如果說張俊忌恨岳飛是出于同行是冤家,那么張浚對岳飛看不順眼,則是出于趙宋王朝對武將那種刻骨銘心的猜忌。南宋初年,武將的政治地位急劇上升,這顯然與宋朝崇文抑武的祖宗家法格格不入。于是,升任宰相張浚開始謀劃消弱武將兵權(quán),他首先拿中興四將之一的劉光世開刀,由此釀成了著名的淮西兵變。
劉光世雖也名列中興四將,但其人比張俊還差勁,是個有名的逃跑將軍。不過他的5萬多部眾,多為陜西勁卒,麾下兩個主要將領(lǐng)王德、酈瓊都剽悍善戰(zhàn)。1137年,劉光世首先被罷黜,而宋高宗原已答應(yīng)將劉光世所部劃歸岳飛,擴充其兵力以恢復(fù)中原。但此議遭到時任樞密使的秦檜的反對,張俊出于嫉妒岳飛也極力反對,而時任宰相的張浚出于防范武將勢力做大的目的,也堅決反對將劉光世所部劃歸岳飛統(tǒng)轄。為此,張浚與岳飛發(fā)生了激烈爭吵。
《宋史·岳飛傳》記載了兩人的對話:
浚謂飛曰:“王德淮西軍所服,浚欲以為都統(tǒng),而命呂祉以督府參謀領(lǐng)之,如何?”(王德為淮西軍士眾所敬服,我想任用他為都統(tǒng),而讓呂祉以都督府參謀的身份率領(lǐng)這支部隊,你以為如何?)。
飛曰:“德與瓊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則必爭。呂尚書不習(xí)軍旅,恐不足服眾?!保ㄍ醯峦B瓊向來不相上下,一旦提拔王德位于酈瓊之上,那么必然發(fā)生爭執(zhí)。呂祉不熟悉軍隊事務(wù),恐怕不能讓士眾信服)。
浚曰:“張宣撫(指張?。┤绾??”
飛曰:“暴而寡謀,尤瓊所不服。”(他為人殘暴而缺乏智謀,尤其為酈瓊所不服)。
浚曰:“然則楊沂中爾?”(那么楊沂中又怎么樣?)
飛曰:“沂中視德等爾,豈能馭此軍?”(楊沂中與王德差不多,又怎能統(tǒng)馭這支軍隊?)
浚艴然(極不高興的樣子)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保ㄎ抑婪悄悴豢桑?p> 飛曰:“都督以正問飛,不敢不盡其愚,豈以得兵為念耶?”(都督鄭重其事地征求我的意見,我不敢不全部說出我的愚見,哪里是想得到這支兵馬的指揮權(quán)呢?)。
這次爭吵的結(jié)果是岳飛“即日上章乞解兵柄”,“終喪服”,給母親守孝去了。而張浚也十分震怒,“奏以張宗元為宣撫判官,監(jiān)其軍”。
此前,張浚與岳飛毫無矛盾,這次激烈爭吵令這兩位主戰(zhàn)派的骨干人物產(chǎn)生了很深的芥蒂。張浚對岳飛的意見置若罔聞,將劉光世所部收歸自己兼任的都督府直接管轄,并以劉光世部將王德任左護軍都統(tǒng)制、酈瓊?cè)胃倍冀y(tǒng)制,以兵部尚書、都督府參謀軍事呂祉節(jié)制。此后的事態(tài)發(fā)展完全不出岳飛預(yù)料,酈瓊不服王德居其上,多次申述不被重視。同年八月,酈瓊殺呂祉等,裹脅4 萬人叛變投向偽齊。九月,張浚以處置不當(dāng)而罷相,宋高宗趙構(gòu)氣急敗壞地說“張浚措置三年,竭民力,耗國用,何嘗得尺寸之地,而壞事多矣”,將張浚貶居永州(今屬湖南)。
淮西兵變帶來的惡果并不僅僅在于4萬多精兵投降敵國及江淮防線的嚴重削弱,更嚴重的后果則在于南宋朝堂主戰(zhàn)派力量的失勢。由于張浚的失策,主戰(zhàn)派被排擠出中樞,秦檜等主和派逐步開始把持了朝堂大政方針。
對于岳飛而言,此次與張浚鬧情緒離開軍隊去守孝,客觀上給宋高宗趙構(gòu)留下了極壞的印象。后來岳飛雖然上表認錯,暫時得到了趙構(gòu)的諒解,但趙構(gòu)也殺機重重地對岳飛說:“卿前日奏陳輕率,朕實不怒卿,若怒卿則必有行遣。太祖所謂‘犯吾法者,惟有劍耳’”。當(dāng)然,岳飛在此次事件中的做法也并不高明,與當(dāng)權(quán)者搞鬧情緒、撂挑子之類的舉動無異于招惹更大的猜忌??傊次鞅兞羁菇鸫蠛眯蝿輫乐厥艽?,降金求和勢力甚囂塵上,遏制武將的論調(diào)再度成為國策,從而埋下岳飛最后慘遭毒手的種子。
3、相煎何急
淮西兵變之后,秦檜等主和派得勢,張浚等主戰(zhàn)派被排擠,張俊則完全倒向秦檜。1141年,岳飛被誣“謀反”遭下獄。張俊積極配合秦檜參與了謀害岳飛的行動。此時,宋金之間,正加緊策劃第二次和議,雙方都視抗戰(zhàn)派為眼中釘,金兀術(shù)甚至兇相畢露地寫信給秦檜:“必殺岳飛而后可和?!痹趦?nèi)外勢力夾擊下,宋高宗趙構(gòu)下令賜岳飛死于臨安大理寺內(nèi)。而張俊協(xié)助秦檜推行乞和政策,又與秦檜合謀制造岳飛謀反的冤獄,宋高宗給予他諸將都不能比的榮華富貴,最后壽終正寢。
岳飛最后之所以被害,根本原因在于他永遠都沒有放棄北上抗金的志向,而沒有像張俊之流那樣揣摩圣意、曲意逢迎。南宋統(tǒng)治集團從骨子里就不想抗金,他們甘心情愿地在江南的安樂窩里慢性自殺。加之趙宋王朝對武將刻骨銘心的猜忌,使得他們在殺害岳飛時毫不手軟。
岳飛的被害,令南宋軍人倍感心寒、膽寒。此后的南宋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能夠力挽狂瀾的武將。完顏亮南侵,是文臣虞允文拯救了大局。到南宋唯一有志于北伐的宋孝宗時,已無人可用,不得不再度啟用志大才疏的張浚,終令這次北伐歸于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