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后,葉錦書便急著向蕭子策詢問金陵城的事。
“師傅,神界的人撤出金陵城了?”
蕭子策搖了搖頭。
“神界的人大部分確實撤離了金陵城,可還有一部分仍舊駐守在那里?!?p> “那金家還對百姓說金陵城無事了?”葉錦書大驚。
“神界的人不對凡人下手,你忘了?”
“那若是仙界的人進了金陵城怎么辦?”
“如今金陵城內還留有多少兵力尚未可知,金家正好借用這些人來摸清神界在城內的底細?!?p> 言罷,兩人都沒有說話。
良久,葉錦書甕聲甕氣的說到:“他人的命就不算命了嗎......”
蕭子策也沉默了。
在這個自私自利的世界,人命似乎成為了最不值錢的東西。他們拼命守護的世界一早就已經將他們暗中標記好了價格,只為一份利益的最大化。
“師傅,我們晚上去放河燈吧。”
葉錦書突如其來的轉變使蕭子策一愣,隨后又說到:“好。”
夜晚,蘭陵的河邊聚滿了百姓,他們大多都是在金陵城中之人的家屬。金陵城解禁之后,家人的死訊才陸續(xù)的傳來,所以今日便一起來放燈祈福。
葉錦書就這樣悄悄的跟在他們的身后。
她從他們的言語中判斷出死者的身份,然后等到他們回到家后,就悄悄的將當初在金陵城時那些靈魂交給她的遺物輕輕的放在門口。
每當叩響一扇門時,她的心也跟著被狠狠的敲了一下。
在他們家人的眼里,或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這最壞的消息卻是她親手送來的。
有人在開門的一瞬間便放聲大哭起來,有人則是撿起了包袱后輕輕撫摸著落淚,還有的人神色淡然的拿起包袱,轉身走進了屋內,可若是細看便會發(fā)現,他們的身體是在微微發(fā)抖的。
當最后一扇門被叩響的時候,葉錦書終于忍不住跑開了。
她一口氣跑到了一個僻靜的河邊,蹲在地上,任由眼淚肆意的落下。
蕭子策則是慢慢蹲在了她的面前,伸開了雙臂。
“哭吧,這就只有你我二人。”
她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師傅......為什么......他們明明還有那么好的人生,明明......明明好日子才剛開始......”
積攢已久的情緒終于在今日爆發(fā)了出來。
這最后一戶人家開門的是一位年邁的老人。
她自己一個人勞累了一輩子,好不容易將自己的兒子送到了大家族去學習,本以為好日子終于來了,可現在......唯一的兒子也死在了金陵城。
就死在他們到的前一天。
“如果我們能早一天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死?!比~錦書紅著眼睛,聲音顫抖的問蕭子策。
蕭子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在愧疚什么。
她怕自己間接的背負了一條人命。
于是他閉了閉眼,低聲道:“不怪你。書兒,人各有命,這不是我們能主宰的。”
“那憑什么老天如此的不公平!”葉錦書幾乎是顫抖著吼出的這句話,“憑什么啊師傅,憑什么!”
屋漏偏逢連夜雨,繩子偏挑細處折。
但她葉錦書不信,她從來都不信命。
這一夜,葉錦書抱著蕭子策在河邊哭了許久,直到后來葉錦書哭累了,昏睡在了蕭子策的懷里。
蕭子策將人打橫抱起,向客棧走去。
他看著懷中滿臉淚痕的人,心頭一緊,他微微嘆了口氣,細小的聲音隨風飄散。
“我該拿你怎么辦才好。”
第二天一早,葉錦書從床上醒來,發(fā)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回到的客棧。
想來是師傅送我回來的吧。
她回想起昨晚在蕭子策懷中痛哭的樣子,覺得十分的丟臉,她翻身下床,想要去尋找蕭子策。
剛推開門,差點就和端著早餐的小二撞在一起。
“沒事吧?!比~錦書問道。
“沒事沒事,客官,這是剛才一位姓蕭的公子讓我給您的,他還讓我轉告您,他有些事要先出去一趟,讓您不要擔心?!?p> 葉錦書接過了小二手中的飯菜,放在了桌子上。又從懷中掏出了一些銅錢塞進了他的手里。
“一點心意,多謝了。”
小二看著手中的銅板,高興的不得了,連忙說到。
“您客氣了,您客氣了。哦對了,剛才有位姓言的公子也找過您,現在還在下面等著呢,您看......”
“讓他上來吧。”
“好嘞。”
言公子?定是那言亦卿了。
葉錦書想,與其在這里猜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倒不如叫上來聊聊。
“言公子可有什么事情?”
言亦卿失笑:“沒事就不能來看姑娘了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葉錦書小聲嘟囔著。
“言某只是想約葉姑娘一同游湖,不知葉姑娘可愿意?”
“言公子,這趕考書生的話本,我可看過不少......”還沒等葉錦書說完,言亦卿便打斷了她。
“葉姑娘不必著急拒絕,你看這是什么?”
說罷,言亦卿將一個包裹擺在了葉錦書的面前。葉錦書看后不禁瞪大了雙眼。
這不是我昨晚送還遺物時用的包裹嗎?
她猛地抬頭看了看言亦卿,對方則是回了她一個并不算好的笑容。
“這里面的東西是小妹的,昨晚葉姑娘走的匆忙,可能也沒有注意到言某?!?p> 葉錦書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
“那你那日說要買簪子給妹妹......”
是了,若不是她送去包裹,他也不會知道自己妹妹已經......
想到這,葉錦書有些愧疚。
“抱歉......”
“葉姑娘不必和我說抱歉?!毖砸嗲涞恍Γ檬种敢稽c點的撫摸著包裹上的紋路,“若不是葉姑娘,我恐怕連這點念想也沒了?!?p> 隨后,他又抬頭盯著葉錦書說:“你長的......真的很像我妹妹,性格也像。若是她活著,定能與你成為很好的朋友?!?p> “所以,現在葉姑娘可以答應我了嗎?”
面對言亦卿,葉錦書發(fā)現她真的是一點招架能力都沒有,對方一笑,她就好像什么都沒法拒絕了。
“可以?!?p> ......
不得不說,這言亦卿選的地方真的與他十分般配。
洛陽東風幾時來,川波岸柳春全回。
船上,兩人相對而坐,一掃往日的猜忌,兩人才驚奇的發(fā)現彼此之間的愛好竟出奇的一致。
“葉姑娘果真是才貌雙全?!毖砸嗲錅\笑道。
“言公子才是才高八斗啊?!?p> 葉錦書說完,兩人突然相視一笑。
“對了,我可以叫你阿言嗎?總叫你言公子,感覺怪別扭的。”葉錦書邊說邊偷偷觀察對方的表情。
之間對方只是淡淡一笑。
“有何不可。”
“那你也叫我錦書吧,葉姑娘......太生分了?!比~錦書咬了咬唇說到。
“好,錦書?!蹦菐в械瓪饴暤恼Z調,比他平日里說過的任何話都溫柔。
“對了?!比~錦書偶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既然言亦卿的妹妹是仙門弟子,為何言亦卿卻還是個凡人,甚至還要去趕考呢?
可轉念一想,或許他的妹妹并沒有告訴家里人她去修仙了。于是到嘴邊的話又轉了一下。
“阿言,你想過當神仙嗎?”
“怎么突然這么問?”言亦卿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我就是想聽聽阿言的看法。如今民間對修仙一事極為熱衷,就連皇上都整天想著如何長生不老呢?!?p> 他頓了頓,隨后說到:“言某是個俗人,只能每天守著這一畝三分地活著,做神仙?”
他輕輕搖了搖頭。
“還是不了吧。”
葉錦書的眼神不經意間黯淡了些,但終歸也沒說什么。
她知道,言亦卿志不在此。
若是說在他得知妹妹的死之前,他的心中只有家人安樂這一個愿望,那么現在,他心中裝著的便是讓無數個家庭安樂的愿望了。
他終有一日會成為那個站在朝堂之上,為生民立命的人......
天慢慢的暗了下去,他們的船??吭诎哆叄砸嗲湎刃刑铝舜?,向葉錦書伸出了手。
就在葉錦書即將握上他的手時,也不知是從哪里吹來的一陣風,將船掛的亂晃。
葉錦書一下子邊從船上跌落下來。
預料當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言亦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人順著帶到了自己懷里。
一如初見。
葉錦書紅了臉,言亦卿也是。
葉錦書掙扎著起身。直到回到客棧,兩人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