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終結(jié)就那樣,悄無聲息得到來了,像是無序的風。太陽沉入地心,凜風裹挾著霜雪,像是一千個凍斃的幽魂,在落地窗外拍打著透明的玻璃。
雅爾塔斯的旅程從推開沉重的門扉開始,狂風拉扯著他的披風,是凍原上的惡靈在撕咬著啃噬著活人賴以保持體溫的衣物,以期望寒風里的旅人也留在此地,和遠古以來的死者同眠。但不是今天,雅爾塔斯關上門,抽出手杖,整整禮帽,向著黑暗的凍原深處跋涉而去。
今晚的目的地,在溫暖些的南方,可能天亮之前都回不來,所以在餐桌上留下便條,讓那小姑娘別為他準備早餐。想想那或許會寂寞的站在窗邊看著遠方等待他回來的女孩,雅爾塔斯的腳步不經(jīng)快了起來。像是踩在風上,飛似地,向遠方而去。
神明的時代早已結(jié)束,拉起一道門便跨越千萬里路程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這個世界在拒絕超凡因素的顯現(xiàn),人類被不可名狀的帷幕所遮蔽,再也無法徹底地完成對自我的認知。這層帷幕,把遠古的洪荒攔在歷史里,把諸神的輝煌埋進遺跡中,哪怕是新生的人類諸神,都被這帷幕所困守,從而拋棄這個星球遠遁星海。
烏拉爾山脈在蘇聯(lián)的脊梁,也俄聯(lián)邦聯(lián)通著哈薩克斯坦共和國的交界處,也是蘇聯(lián)重要的鋼鐵產(chǎn)地和工業(yè)大后方。如今,邊境形式搖搖欲墜,哈薩克斯坦已經(jīng)不再是蘇聯(lián)堅不可摧的一份子,風雨飄搖的蘇共中央,再也沒有能力像是肅清車臣和布拉格的叛逆一樣,狂風驟雨般的把那些對所謂自由的渴望掐死在萌芽中。
或許有一天?
蘇聯(lián)也會被這一切拖垮,那一天也許并不是太遙遠。
跟著不可見的絲線,雅爾塔斯來到了葉卡捷琳堡,沙皇一家殞命的城市,也是一座宏大的工業(yè)都市,在天完全亮起來之前,他來到了這座城市的邊緣。
這里曾是俄國東進的大后方,也是俄國工業(yè)走上集體化的地方,沙皇彼得一世建立了這座城市,也在這劃分了歐洲和亞洲。是座不錯的城市,但這里顯然,變了樣子。相比起尤利廷那樣的小城市,葉卡捷琳堡顯然并未因為莫斯科的動蕩而有任何改變,甚至越發(fā)繁華,這里是工人們的聚集地,是無產(chǎn)階級的大本營,但同樣的,也是資本家的樂園。
激進的私有化進程,讓蘇聯(lián)的工人們從國家的主人變成了雇工,從受人尊敬的無產(chǎn)者變成了令人唾棄的打工人,短短數(shù)年,時代的變革就是這么的,猝不及防,這么的,匪夷所思。
當雅爾塔斯踏入這座城市時,黎明到來了,先叫了一輛出租車,看著滿街的赫魯曉夫時代的公寓樓,這種5層小樓里居住著工人們,他們的住房面積或許不是很大,但獨立衛(wèi)生間和廚房,還有全天的熱水供應,都讓他們感覺到驕傲和自信。
司機是一個當?shù)厝耍呀?jīng)跑了許多年的出租車了,在葉卡捷琳堡,盧布才是合法流通貨幣,美元在蘇聯(lián)的核心區(qū)域,并不能直接流通,所以去一趟銀行,很有必要。
“先生,你是外國人嗎?”
司機對坐在后座的雅爾塔斯用英語說到。
外國人?或許并沒有人比雅爾塔斯在俄國的土地上生活得更久,但毫無疑問的,確實是外國人呢。
“算是吧?!毖艩査褂枚碚Z回應。
“那先生的俄語說的真不錯,還有些莫斯科口音,之前是在莫斯科待了很長時間嗎?先生這次也是從莫斯科來的嗎?”
健談的出租司機依舊愉快的和雅爾塔斯聊著。
“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都待過不短的時間,不過不是莫斯科,是楚科奇。”雅爾塔斯笑笑,搖搖頭回應。
“楚科奇,我聽說過,那可遠了。看來你在蘇聯(lián)呆了很久???冒昧的問一下,你拿到蘇聯(lián)國籍了嗎?”
蘇聯(lián)國籍?還真沒有。
“還沒呢。不過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外國人的?”有些好奇。
“當然是靠出租車司機的直覺了?!敝心晁緳C顯得有些驕傲。
“那,先說好,目前我沒有車費可以付給你?!毕肓讼耄鲩T的時候并沒有想著帶上點喀秋莎存在他這里的盧布。目前的情況確實是,沒有錢付車費。
聽到雅爾塔斯的話,出租車司機有些懊惱,一只手撓撓頭,像是經(jīng)歷什么掙扎一樣,最后還是開口道:“唉,這世道,像你這樣穿著這么體面的先生也會困頓啊。沒事,這段路我免費拉你,想來你從西伯利亞那邊來葉卡捷琳堡,也很不容易吧?!?p> 還是個不錯的好人?
“不,我只是手上沒有盧布,我只有美元,你搭我去銀行,我去換點盧布就行。來,拿著,我不會跑掉的,你可以拿著等我回來,也可以就當這是車費了。”抽出一張20美元的鈔票,遞到司機手里。
“不好意,誤會你了。現(xiàn)在這市面上美鈔可比盧布受歡迎啊,我聽說好多有錢人都把家產(chǎn)換成美鈔了。切,真是該死的?!彼緳C看著手上的美鈔,有些感慨的說道。
“這樣吧,先生,我按照銀行的比例,再找你25盧布,虧一點,這張美鈔就給我收藏了可以嗎?”
“20盧布就行了,多余的,就當你愿意免費搭我,我請你吃頓早飯如何?”雅爾塔斯靠在布質(zhì)的靠椅墊上,感覺這個司機有些意思。
“那就多謝了,葉卡捷琳堡最大的銀行,前面拐角就到了?!?p> ——————————————————————————————————
“路途愉快先生,這是我的短號,如果你還需要用車,就打給我。”司機遞出一張名片放到雅爾塔斯手里。
“好的?!毖艩査龟P上車門,拿出他的手杖,葉卡捷琳堡早就迎來了春天,太陽溫暖,綠植茂密,甚至有年輕的女孩已經(jīng)穿上夏天的短裙在街上逛悠了。
忽然有些可惜沒有帶上喀秋莎。
搖搖頭,看了眼這座十多層高的大樓,走進其中。
取號,排隊,等待許久,雅爾塔斯終于坐到柜臺前,加厚的防彈玻璃背后心不在焉的女柜員對著麥克風問到:“先生,什么業(yè)務?”
看著放在邊上的音響,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裝作很懂行的樣子。
“換點盧布?!闭f完把一沓美元丟進托盤里,看著收銀員放下防爆窗,又拿出金屬探測器掃描一圈,才又打開她那邊的防爆窗取出美鈔,拿在手里看了看,點好數(shù)目才有些疑惑的看著雅爾塔斯遞過去的美元,又看了看雅爾塔斯。在她的窗臺邊不知道說些什么,離麥克風有些遠,厚重的玻璃甚至可以隔開聲音?
片刻后,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胖子走到柜臺前,拿起那雅爾塔斯的美鈔仔細看了看,然后對女柜員說了什么,拿著錢走進了背后的辦公室里。雅爾塔斯鄒鄒眉頭,現(xiàn)在的蘇聯(lián)銀行也會玩這種俄國套路?
“先生,您這邊請,那邊的VIP室里,我們的經(jīng)理在等您?!迸駟T指著柜臺邊的那扇紅漆門,對雅爾塔斯說道。
難道真是我認識的那種俄國套路?
雅爾塔斯有些疑惑,但他不說。
起身,依照指示,推開那扇紅漆門。
好像確實不是雅爾塔斯想的那種地主銀行或者當鋪套路,推開門,發(fā)現(xiàn)是一件裝修豪華的會客廳,一看就很高級的皮沙發(fā)上聆郎滿目的擺著許多食品和用品,比如巧克力和雪茄。
那個胖經(jīng)理坐在沙發(fā)上,把玩著手里的美鈔,看見雅爾塔斯進來,便指著旁邊的沙發(fā)說道:“先生您先請坐,咖啡要奶和糖嗎?”
當然是坐下。
“要奶,一顆糖,加兩勺蜂蜜?!?p> “啊,真是為講究的先生?!?p> 胖經(jīng)理笑笑,看著大理石茶幾上的咖啡壺冒出沸騰的熱氣,便扣開茶幾下面的消毒柜,拿出兩個精致的咖啡杯,先給雅爾塔斯遞上了咖啡,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加奶,一顆方糖,兩勺蜂蜜。
抿了抿咖啡,點點頭。
“不錯?!?p> “哈哈,謝謝夸獎,先生來跟雪茄嗎?”
“可以,謝謝。”
胖經(jīng)理點點頭,手腳麻利的從雪茄盒里拿出雪茄,剪好,烤制片刻,才把雪茄遞給雅爾塔斯又把火柴盒推到他面前。
煙霧繚繞里,雅爾塔斯頗有一種又回到了俄國的時代,抽著雪茄甚至鴉片,在圣彼得堡享受人類的對于舒適的極限追求的生活,不過一切,應當是都回不去了。
“先生啊,你這個美鈔,真是不錯。”胖經(jīng)理也吊著雪茄,看著身邊這個一身蒸汽時代的資本家裝束的年輕男人。
“有什么問題?”
抬起眼睛看著這胖子。
“不,不不不,沒有問題,第一版的美鈔,都是古董,而且都是嶄新的,甚至是聯(lián)號的。這些錢,帶著1860年左右的美國氣息,拿來換盧布太虧了。這應該用來收藏。您覺得呢?先生?!迸纸?jīng)理顯然對這套美鈔很感興趣。
顯然,他并不知道,這是在紐約的聯(lián)邦銀行,當著雅爾塔斯的面印出來的,特殊鈔票,作為購買阿拉斯加的代價。加上遲納金和手續(xù)費一共270萬美元,一個特殊批號,當面印刷。
“這不算什么,我有更漂亮的?!?p> 收藏,雅爾塔斯有些明白事情的緣由了。
雅爾塔斯話音剛落,胖子的眼睛就亮了起來,盯著雅爾塔斯,眼神帶著些讓人有些難受的神情。
皺皺眉,從懷里摸出一塊金錠放在茶幾上,胖經(jīng)理趕緊拿過去,看了看,神色狂熱。
“哦哦哦,這玩意,這是彼得大帝的沙皇鐵爐煉出來的紀念款金錠,那個爐子就在葉卡捷琳堡,啊,這是1724年的味道。一塊金錠5公斤,乖乖,分量真足啊?!迸纸?jīng)理覺得那沓美鈔瞬間就可有可無了,這塊金錠才是真的。他狂熱的撫摸著金錠上俄文字母和印花,要不是雅爾塔斯還在,他甚至可能會親上幾口。
“先生,不知道您的名字?”過了好一會,胖經(jīng)理才念念不舍的放下金錠,看向雅爾塔斯。
“雅爾塔斯?!彪[晦地撇撇嘴,人類不過如此。
“啊,是沒聽過的名字,您剛來蘇聯(lián)?”胖經(jīng)理想了想,好奇的問道。
“不,只是最近這些年,一直在楚科奇,今天剛到葉卡捷琳堡。”
“哦哦,楚科奇,那可遠了,怪不得沒聽過您的名字。想來在楚科奇,您也是有名的收藏家吧?這兩樣您有意出手?”胖經(jīng)理搓搓手問道。
“對,我需要盧布?!?p> “那這簡單,不管是美鈔還是金錠都是硬通貨,現(xiàn)在這世道,不是太穩(wěn)定,這些東西都值錢,相反的,盧布就不太行了。尤其是盧布,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又變成廢紙了?所以這樣吧,我給您50萬盧布。金錠算45萬,一萬美元算5萬,您看怎么樣?”
“可以?!?0萬盧布?一筆不少的錢財了。如果喀秋莎的外公還活著,應該會用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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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一切瑣事終結(jié),雅爾塔斯順著葉卡捷琳堡發(fā)街道漫步著,畢竟是大城市,溫暖的春風吹拂著路邊的綠植,許多條河道橫穿而過,路邊可以看見路人們悠閑的閑逛著,甚至有牽著乖巧的狗狗在河道邊遛彎的人。真是愜意的初夏吶。
順著絲線,雅爾塔斯走進了葉卡捷琳堡的工業(yè)區(qū),這里已經(jīng)距離市區(qū)有一段很長的距離了,但是工廠之間依舊繁榮,來至蘇聯(lián)的各個共和國的重工業(yè)資源在這里整合,在這些工廠里被加工成成品,再順著那漫長的鐵路線,輸送到蘇聯(lián)的各個地方。所以,這里一片熱火朝天的樣子,和莫斯科那種動蕩焦慮的場景可真是一點都不同。
連成一片的煙囪向天空排放著白色的煙云,空氣中都帶著鋼鐵的味道,工人們勞作在自己的崗位上,帶著夢想和職責在此地奮斗著,為了蘇維埃的未來。
此刻已經(jīng)是中午了,工人們暫時休息,他們穿著臟兮兮的工作服,臉上卻很精神,自豪和驕傲還刻在他們的臉上,第一次,雅爾塔斯感覺自己和人群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逆著人群而行,沿途都是騎著自行車或許步行的工人,他們看著雅爾塔斯,臉上有些疑惑,有些好奇,這個跟他們新任的領導穿著有些相似的男人怎么會自己徒步前行,而不是乘著汽車從工人潮中逆行?
就這樣,等到人群散去,雅爾塔斯順著絲線找到了目標,一座低矮破敗的教堂,在教堂后面的墓地里,一座同樣低矮破敗的墓碑。
克萊頓·科勒(1935-1985)
沒有墓志銘。
這個結(jié)果讓雅爾塔斯有些預料未及,喀秋莎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家人了嗎?真是,有些可憐。
那種詭異的牽連感,讓雅爾塔斯摸著他低矮的墓碑,就看到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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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頓·科勒,他誕生在一個荒誕的時代,世界大戰(zhàn)的陰云又一次籠罩在這個世界上,他誕生在葉卡捷琳堡,蘇聯(lián)的工業(yè)中心。
1935年8月末的一個夜晚,化名尼雅的女人在家里生下克萊頓·科勒,他的父親親自為他接生。在那間昏暗的臥室里,有著漂亮八字胡的男人把他抱起來,心里有些激動又很不安。
“讓我看看兒子?!碧撊醯呐祟^發(fā)都被汗水打濕,躺在床上看著那個漂亮的男人。
“尼雅,我,我當父親了。我很高興,可這真的是對的嗎?”男人懷抱著嬰兒,坐在窗邊,輕輕的把裹著嬰兒的毯子放到女人懷里。
“我不知道,但是諾曼諾夫家族有后代了,血脈終究是沒有斷絕我很高興,想來父親也會很高興吧?”女人逗弄著這個藍色眼睛的嬰兒,悄悄地說。
“噓,你不要命了?尼雅?誰也不知道斯大林的狗腿子是不是就在外面聽著!你還想再死一次嗎?”男人的臉龐一下子有些扭曲,他甚至不放心的四處張望著,站起來打開窗,看著寧靜的街道,才放下心來。
女人還是有些不屑,但也終究是沒有再說什么,反而是問道:“你想好給兒子取個什么名字了嗎?”
“克萊頓·科勒??巳R頓是我的中間名,很少有人知道,也有紀念意義?!蹦腥司従応P上窗,看著床上的女人和孩子,終究是放松下來,笑了笑。
“克萊頓·科勒?真可憐啊,姓氏都是假的。那我再給你取個名字吧,這個名字,就伴隨你到太陽升起。你就叫尼古拉耶斯·亞歷山德羅維奇,俄國的皇帝,上帝的牧羊人?!迸丝粗鴳阎械膵雰?,悄聲地湊在嬰兒的耳朵邊上,悄悄地說道,漂亮的藍色眼睛里眼淚止不住的順著她美麗的臉頰滑落,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
像是一記重錘敲打在雅爾塔斯的心口上,阿納斯塔西婭·尼古拉耶芙娜·羅曼諾娃,他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幼女,他所守護著的凡人之一。在他踏上前往中國東北的路途時,這個年僅三歲的小女孩用油畫畫了一副畫送給他,那個銀色頭發(fā)的火柴人踩著一面太陽旗,這些他都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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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莫斯科市政廳,葉利欽看著放在他桌子上的舊式美鈔和大塊金錠,有些咋舌,站起身在他辦公室的書柜上取下一本黃色的檔案,拿到辦公桌前翻出折角的那一頁繼續(xù)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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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看來這是個不會錯的開始,還有一個事我需要證實,拉斯普京和你們這個守護者,有關系嗎?
尼古拉二世:沒有,他只是個騙術高超的騙子和嘩眾取寵的小丑罷了。但他剛出現(xiàn)的時候,我也以為是雅爾塔斯卿回來了。
我:為什么這么說?
尼古拉二世:因為他對我說,他是上帝派來守護俄國和我的家族的。
我:你就這么信了?
尼古拉二世:是的,一直到最近我才想明白,雅爾塔斯卿,跟上帝的關系,應該并不怎么好。
我:有趣,你又是怎么想明白的呢?
尼古拉二世:是這樣的,俄國開始信仰東正教,應該是從瓦里西三世開始的,因為他的母親是個拜占庭人,而雅爾塔斯卿也是。但我觀察過,他從未做過禮拜,也從沒去過教堂,哪怕是吃飯,也并不祈禱。
我:無神論者都是這樣的。而且你不是說,他也是神明嗎?
尼古拉二世:是的,關于這點,我問過他。他只是笑笑,神秘的說,當人類真正的認識太陽之后,就不會再對著太陽頂禮膜拜。所以我查閱了古羅馬——希臘時代多神教的資料,我認為古老的諸神都是存在的,上帝是之后才出現(xiàn)的。并非一切的開端。
我:大膽的想法,不過你真的認為那些神明們真的存在?
尼古拉二世:我不可能不相信他們不存在,畢竟我的身邊便有過一個神明。這總不能是我家族和俄國數(shù)百年的統(tǒng)治者們的集體幻覺吧?
我:確實,匪夷所思的事情,確實很多,但是神明,真的很難想象。那話題說拉斯普京,你覺得他是個人類嗎?
尼古拉二世:這一點,我不敢說,但是他確實有些不正常。他不光向上帝祈禱,還向別的什么祈禱。
我:別的什么?
尼古拉二世:我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說他弄丟了他的母親,記不起來該怎么向他的母親祈禱。
我:母親?
尼古拉二世:是的,母親,這個讓我很疑惑,我問過他,這個母親是誰?他說是孕育他的,他的母親在孕育他之前就死了,后來甚至連名諱和向祂祈禱的禱詞都被抹去了。
我:祂?名諱和禱詞?抹去了?孕育他之前就死去的母親?你詳細說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光靠這些信息我覺得都足夠蘇共中央對你和你家人的審判進行重新評估。
尼古拉二世:我以為這只是他的又一個謊言,但是他的仆人向我報告過,他會每周專門抽出一個固定的時間,就在星期三下午,把自己封閉在祈禱室里,在咒罵一個名字,叫什么......干柴?很奇怪的名字,咒罵他殺死了他的母親,還抹去了他母親的一切。
我:這很有趣,非常有趣,皇帝陛下難道不知道你的帝國或者說你的皇室里到底混進來了多少不人不鬼的東西嗎?
尼古拉二世:有感覺,從日俄戰(zhàn)爭結(jié)束以后吧。很多人都變了,變得詭異起來,我記得在十年前,我的秘密衛(wèi)隊處死了一個圣彼得堡郊外的修道院的牧師,那個牧師,在絞刑架上撲騰了六個小時,我親自去觀看了其中兩個小時......
我:撲騰了六個小時才死?
尼古拉二世:撲騰了六個小時,用脖子磨斷了繩子,掉在地上,被我的侍衛(wèi)們用長戟叉起來,切成了幾十塊,還在亂動,最后還是用汽油燒了很久,才應該是徹底殺死它了。
我:這個事,我有所耳聞,我還以為是你的衛(wèi)隊屠戮了一個教堂呢。
尼古拉二世:除了那個牧師,包括我的兩個侍衛(wèi),其他人都被它吃了。
我:吃了?
尼古拉二世:是的,教堂里,懺悔室,天主的圣像上,全是血肉和斷肢,然后我的侍衛(wèi)在廚房里找到了正在烹煮的人肉,我的兩個侍衛(wèi)都被一把面包刀殺死了,躺在那里,等待著被肢解。我下令燒毀了那座教堂。
我:重要的參考。你說的這些異常,都是你們的守護者死去以后才發(fā)生的?
尼古拉二世:是的,雅爾塔斯卿在遠東沒有回來,這個國家就像亂了套,什么樣的東西都披上人皮從黑暗里冒了出來。我還想說,你們的新國家里,說不定也在某些位置上坐著些披著人皮的東西呢。
我:當然,找出這些東西,然后將它們徹底毀滅,這就是我們焚燒機關的職責。和你聊的很愉快,皇帝陛下,但我恐怕得走了,你放心,我會把你的態(tài)度呈現(xiàn)給蘇共中央和焚燒機關的,我也相信他們或許會改變一些想法。
(結(jié)束)
翻完了檔案,葉利欽站起來,看著窗外的莫斯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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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結(jié)束了對記憶的回溯,雅爾塔斯坐在墳墓旁邊的草地上,柔和的陽光照耀在他身上,這讓他感到一些溫暖。很久沒有在他的內(nèi)心里泛起的情緒此刻卻像暴風來臨時大海上的浪潮一樣翻涌著,最終,他發(fā)現(xiàn),他變了。
是的,變了,變得有些脆弱,變得有些多愁善感,這可不是神明該有的樣子。這并不是一天兩天的感覺,從希臘到羅馬,從羅馬到君士坦丁堡,從君士坦丁堡到莫斯科,沒有信徒的祂,神性在逐漸減退,祂在慢慢的向一個凡人,或者說,像真正的自己在蛻變。
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背叛的序幕早已拉開,再往前,就是那倒塌的初始之火的火堆,為延續(xù)世界而快要將自己燒盡的上帝。偉大的太陽,并沒有能力阻擋那因火而來的灰燼,奪取火,收割這個星球,讓這億萬的魂靈成為踏上旅途的薪,向著多元宇宙中心的火進發(fā),這邊是帷幕下最終的結(jié)局。但那并不是雅爾塔斯所期望的,守護人類,是人類神明的職責,雅爾塔斯選擇了守護羅馬作為守護人類的方式,但時代的浪潮將這一切碾碎,每一次都讓他的錨點不穩(wěn)定。
古希臘時代,凡人都說自己是眾神手中的木偶,但眾神又何嘗不是同樣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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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走到雅爾塔斯身邊,向他遞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恭敬的說道:“先生,有人找您?!?p> 歪歪頭,看著這個黑盒子,雅爾塔斯有些疑惑,但還是接過,按照男人的提示,把黑盒子湊到耳邊。
一個有些不好形容的聲音在黑盒子那頭出現(xiàn):“您好,偉大的守護者,我是葉利欽,您忠實的朋友?!?p> “這就是,所謂的移動電話?”
“啊,看來雅爾塔斯先生對這個時代的認知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樣啊。很高興跨越時空,能和您交談?!?p> “有什么事?”
“是這樣的,我希望您可以繼續(xù)守護俄國,俄國同樣也需要您的守護?!?p> “俄國?”雅爾塔斯有些玩味的理解到這個詞。
“是的,就是您數(shù)百年來一直守護著的俄羅斯?!比~利欽的聲音很難形容,但那友好的態(tài)度和時常傳來的爽朗笑聲,讓他更像一只狐貍而不是一個人類。
“我以為,我現(xiàn)在是在,蘇聯(lián)?!?p> “當然是在蘇聯(lián),但也是在俄羅斯?!?p> “這樣嗎?我準備離開蘇聯(lián)了?!?p> “能問一下,您準備去哪嗎?”
“回我的故鄉(xiāng)看看吧?!?p> “啊,當然,懷念故鄉(xiāng)總是每個游子的心結(jié)呢,那您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也許不會吧?!?p> “那,既然如此,是我打擾了。不過偉大的守護者要是哪一天轉(zhuǎn)變想法了,您隨時都能聯(lián)系到我?!?p> “嗯,就這樣吧?!?p> 把移動電話從耳邊拿開,在西裝男的指點下,掛了電話,準備把電話還過去。禮貌的拒絕了,并表示這是禮物。
一個現(xiàn)代的移動電話?
或許吧。
西裝男走后,雅爾塔斯繼續(xù)游蕩在寂寥的墓園中,隨便找了個地方把那電話放到墓碑邊上,繼續(xù)閱讀克萊頓·科勒的人生。
1985年,因鋼廠改組,作為廠長的克萊頓·科勒也被迫下崗,他看著一群西裝革履的人,代替了工人委員會,成為鋼廠的實際領導者,工人福利被削減,大量工人下崗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就這樣,多年之前他就失去了女兒,現(xiàn)在又失去了工作,他已經(jīng)很老了,但又尚且年輕,不過他仍舊想不明白,為什么作為鋼廠的廠長,為工人謀福利,為鋼廠提高產(chǎn)量緊抓原料供給,舉報虧空鋼廠的領導也能成為他的職業(yè)污點,成為他下崗的理由?
他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蘇聯(lián)為什么會在阿富汗戰(zhàn)敗,他不明白為什么從葉卡捷琳堡運輸這么多東西到俄聯(lián)邦之外的共和國,那些人還一直在反對蘇聯(lián)?就像他不明白為什么女兒會突然離家出走?他不明白自己的父母為什么會拋下他杳無音訊?他不懂,不懂的太多,像一頭跟不上指揮棒的老驢,所以他買了一把槍,為自己辦了個葬禮,躺在棺材里,結(jié)束了自己。
就像他不明白,為什么,命運會給他開那么多玩笑?
14歲的時候,父母就在一個雨夜離開,從此再無音訊,斯大林的辦公文員把他的家翻得一塌糊涂,最終卻把他送進了農(nóng)場集中管理。
17歲離開,考進烏拉爾大學,就讀冶煉冶金,他也想做個保爾柯察金那樣的英雄,所以他義無反顧。
22歲,成為光榮的工人。
24歲,娶妻生子,妻子難產(chǎn),一個人把那個虛弱的小姑娘拉扯長大。
41歲,耗盡半生撫養(yǎng)長大的女兒,留下一封信,逃離了他。他始終不明白,他已經(jīng)把所有的愛傾注到這個小姑娘身上,甚至并未再娶妻,再生子,為什么?女兒會逃離他?
44歲,女兒來信,在莫斯科定居,甚至有了孩子,還有照片,丈夫是個痞里痞氣的小伙子,他肯定不喜歡這樣的家伙,不像工人一樣鐵骨錚錚,更沒有力量甚至缺乏信仰。但,他也有孫女了,他很喜歡,那個小姑娘長得,和她媽媽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啊。
51歲,女兒去遠東了,帶著小孫女,他甚至未能見過一面,但這是女兒丈夫的決定,那個男人終于,像是個體面人了。
54歲,下崗,人生仿佛走到了盡頭。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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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雅爾塔斯看完了克萊頓的一生,平凡而又普通的一生,像極了普通人。或許,喀秋莎的命運也應該如此,平凡、庸碌卻又在幸福和不幸中過完一生。
只是他在這個時代醒來,仿佛命中注定的,要改變些什么。
另外,他更加好奇,克萊頓的父母,尤其是他的母親,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幼女,阿娜斯塔西婭的故事?;蛟S她仍舊在這座城市游蕩,徘徊在沙皇一家的埋骨之地,像個孤獨的游魂在等待雅爾塔斯。
命運的絲線果然發(fā)生了更迭,跟著命運的腳步,雅爾塔斯再度踏上旅程,在天黑之前,他要回到楚科奇,所以,他必須加快腳步,喀秋莎肯定在等他回去吃晚餐。
在城外的一片山地里,那游蕩的幽魂被雅爾塔斯找到了,更加深刻的絲線,像是密密麻麻的網(wǎng)一樣,等待著雅爾塔斯的到來。
“我回來了,親愛的阿娜斯塔西亞?!毖艩査馆p聲呢喃到,他伸出手,觸摸著那已經(jīng)忘卻自己的游魂。
時間穿梭到那個夜晚,沙皇一家被葉卡捷琳堡當局的秘密警察驅(qū)趕出羈押的農(nóng)場,走到一旁的草甸上。
尼古拉二世一邊保護著他的妻子和孩子,高聲叫喊著,焚燒機關說過會給予我們新的公民身份,你們無權(quán)處決我們!
那穿著黑色警服,戴著又大又寬的低沿帽的男人拿著槍,指著尼古拉二世,對他說,焚燒機關的怪胎說的和我們有什么關系?我們只聽從斯大林同志的命令。
尼古拉二世把妻兒護在身后,對那個男人吼道,斯大林?你們的首領不是那個化名列林的人嗎?
“嘭?!睒岉懥?,尼古拉二世倒在地上,鮮血濺在年幼的阿娜斯塔西亞臉上,她摸摸臉上的血跡,驚恐的大叫著。
“你的問題太多了。所以焚燒機關只能得到你們的尸體了?!蹦腥四菑埬樕下冻鲆粋€殘忍的表情?!跋乱粋€是誰?”
手槍的轟鳴不斷響起,每次槍響都有人倒下,從阿娜斯塔西亞的母親,姐姐,弟弟,仆人,最后只剩下她蹲在地上捂著耳朵哭泣。
“最后一個了,藏在蘇維埃里的老鼠,你們吃著人民靠辛勤勞作換來的糧食時,不覺得羞愧嗎?”那個男人的臉上的表情扭曲的像是個惡鬼,他盯著阿娜斯塔西亞,眼睛里仿佛都是血色,想要吞噬她的每一絲血肉。
“老大,焚燒機關的人要進來帶這些老鼠走?!绷硪粋€穿著同樣黑色制服的男人跑過來,在拿槍的男人邊上說道。
“那群怪胎?讓他們進來給這些老鼠收尸正合適?!蹦腥朔愿赖剑缓罄^續(xù)盯著阿娜斯塔西亞那張年輕漂亮但因恐懼而煞白的臉。
“沒機會和你繼續(xù)玩了,我親愛的,女大公,地獄里有給你燒好的沸水,保準一下就能燙爛你這偽裝成人的皮肉。”說罷開了槍,阿娜斯塔西亞只感覺心口一痛,意識便快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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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醒來時,被明亮的聚光燈照著,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天堂,但是她肯定已經(jīng)死去了。
一張戴著藍色口罩的臉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冷淡地說:“生命體征恢復,復蘇實驗成功。注入17號藥劑,讓她休息一下?!?p> 好像有冰冷的液體被注入體內(nèi),眩暈感又出現(xiàn)了,這次應該是死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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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來時,是在昏暗的房間,搖晃的煤油燈成了房間里的唯一亮點。
“水......”
曾經(jīng)的女大公艱難的張開像是黏合在一起的嘴唇。
“阿娜斯塔西亞,你醒了!?來,咬著這根管子,吸。這是葡萄糖,補充體能很好的。”有個女性的聲音用英語說著。
“你是...誰?我在...哪?”阿娜斯塔西亞吮吸著葡萄糖,終究是感覺緩和了一些,就看見了一位有著亞麻色波浪卷長發(fā)的少女就站在她的窗邊。
“小耶芙娜,你居然把我忘記了嗎?我是你的表姐瑪麗??!”少女有些疑惑的看著阿娜斯塔西亞。
“瑪麗表姐......我們在哪?”
“去倫敦的船上。奧地利也不安全,所以,父親托我把你帶到喬治舅舅那里去?!爆旣惤忉尩馈?p> “我的...父親母親姐姐們還有弟弟呢...”似乎是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阿娜斯塔西亞雙目無神的看著搖晃的艙頂,低聲呢喃著。
“他們都沒被救活,焚燒機關去晚了一步,只救回來了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告訴病床上躺著的表妹這個噩耗,但不說并不能解決問題,瑪麗還是喘口氣,艱難的說道。
“我記得,我的心被......”一切都好似夢幻,阿娜斯塔西亞伸手想去撫摸自己被子彈射穿的地方。
“別,你的心臟被子彈打碎了,這是焚燒機關給你裝的實驗型人造心臟?!崩×税⒛人顾鱽啽鶝龅氖?,瑪麗把她的雙手都放到自己的手心里。
溫暖的熱度讓阿娜斯塔西亞感覺好些了,眩暈感又止不住的涌上頭頂。
“你好好休息吧,一切等到了倫敦......”瑪麗說著什么,阿娜斯塔西亞已經(jīng)聽不見了,
眩暈感襲來,讓她閉上了雙眼。
“焚燒機關?”在意識的最后片刻,閃過尼古拉二世和那個黑衣軍官的對話,其中也提到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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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總是在這種循環(huán)往復的殺戮中永遠得不到解脫,而歷史總是一條直線,好像無論怎么發(fā)展,都會重回原點。人,無論帶著怎樣崇高的理想,建立如何偉大的國度,最終會在時間的侵蝕下回到原點,變成被他們推翻的那種人罷了。
在這荒野之中的游魂,抗拒著火的呼喚,倔強的留在原地,并在此停留數(shù)十年,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但今天,她終于可以解脫了。
“小耶芙娜,我回來了。”雅爾塔斯呼喚著這陷入那絕望的灰色世界和現(xiàn)世中的游魂。
火環(huán)在她的魂靈邊聚集起來,她逸散的意識被再度聚攏,殘缺的部分被游離的柴灰補齊,身體縮成一個小女孩的阿娜斯塔西亞再度返回現(xiàn)世。
“雅爾塔斯閣下!您終于得勝歸來了!父親一定會很高興的!”小女孩像是從睡夢中被喚醒一樣,揉揉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欣喜地說道。
“沒有勝利,我們戰(zhàn)敗了?!毖艩査箵u搖頭,有些無奈的攤攤手。
“啊,那也沒關系,您回來就好了。我好像記得,我認識了一個好朋友,我還以為他就是雅爾塔斯閣下呢,可我怎么也想不起來他的名字了。還有,我好像是......死了?死了兩次?”小女孩依舊很高興,礙于禮貌沒有上來擁抱雅爾塔斯,但她欣喜的回憶著想要對雅爾塔斯說的話時,涌上的記憶又讓她殘破的靈魂有再度崩潰的跡象。
雅爾塔斯伸出雙手擁抱著這個可愛的小姑娘,輕拍著她的后背,把嘴湊在她耳邊說:“小耶芙娜,不要去想這些了。我找到了你的兒子,他過得很好,他也有了孫女,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和你一樣可愛,我會照顧她的。我們拉鉤!”
那瀕臨破碎的魂靈止不住的崩潰,也對,這畢竟是活人的世界,死去的人,早已不該存在,他們的靈魂應該會沉入深海,涌入歸墟,最終成為這個世界延續(xù)下去的柴薪。
沒有說話,臉已經(jīng)崩潰成一半幼稚可愛的小女孩,一半成熟美麗的貴夫人阿娜斯塔西亞想要伸出手,和雅爾塔斯的手勾在一起,但就差一點,她的靈魂徹底崩潰了?;牲c點螢火,流散進空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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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舊地注視著這片荒蕪的廢墟,隱形仆役從中挖出兩具殘損的骸骨,將他們重新埋葬后,雅爾塔斯轉(zhuǎn)身離開,返回葉卡捷琳堡,中午從銀行出來訂的蛋糕,應該可以取了。雅爾塔斯一只手杵著手杖,一只手撫摸著口袋里的票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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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晚了一些,落地窗外看見趴在桌子上睡著的喀秋莎,雅爾塔斯有些...失落。有趣的情緒,輕輕的推開門,想要把這個小姑娘抱回她的床上,哪知道門剛打開,喀秋莎就像是從夢中驚醒一樣,立馬坐起身,看著雅爾塔斯。
“雅爾塔斯先生!歡迎回來!我做了好多菜呢!”喀秋莎揉揉眼睛,站起身來,接過雅爾塔斯脫下的外衣,踮著腳掛在衣帽架上,然后又殷勤的拉開餐桌邊的椅子等待著他的落座。
笑容不自覺的掛在了雅爾塔斯臉上,拿起禮帽放在餐桌上坐下,看著喀秋莎燒好的一桌子菜,雅爾塔斯的心里總有些莫名其妙的觸動。
“我要變個魔術,喀秋莎你可看好了!”雅爾塔斯不自覺的很開心,他笑著對喀秋莎說。
看著瞪著眼睛眨都不眨的喀秋莎,雅爾塔斯把手伸進禮帽里套著什么,臉上的表情也像個馬戲團里上演滑稽劇的演員一樣,神秘又搞笑。
突然,雅爾塔斯先點頭,然后猛力的拉出一個比那平平無奇的黑禮帽高出不少,大更是大了不止一圈的扎著蝴蝶結(jié)的大禮盒,放在桌上。
“喀秋莎快打開看看這是什么呢???”很適合去放驚嚇魔盒的雅爾塔斯先生故作驚訝的說,表情夸張不已!
先是驚訝,又皺皺眉看著這不太正常的雅爾塔斯先生,腳踢了踢坐下同樣睡得流哈喇子的兩只傻狗,喀秋莎此刻有些害怕家里是進了傳說中的西伯利亞大毛熊或者狼外婆什么的,偽裝成雅爾塔斯先生的樣子。
兩只狗無動于衷的樣子,讓喀秋莎心里更加沒底,有些顫抖的伸手拉開禮盒上的蝴蝶結(jié),并為可能到來的驚嚇深吸兩口氣做足了準備。
叮...驚嚇魔盒打開了!
盒子包裝向四周散去,一個跳著舞的木偶小人開始了它的旋轉(zhuǎn),三層的紅絲絨蛋糕上插上15根漂亮的蠟燭,木偶旋轉(zhuǎn)著,腳擦過蠟燭的邊,便有火燃起,點燃蠟燭。
“喀秋莎,15歲生日快樂!”雅爾塔斯先生此刻其實很適合臉上摸些面粉,再在兩頰涂點紅絲絨蛋糕,當然,鼻子上還需要一個球形果凍!
“誒?!”驚嚇魔盒變成了驚喜魔盒,喀秋莎看著這有些不正常的雅爾塔斯先生,非常的疑惑。
“雅爾塔斯先生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傻姑娘,你們母親從未忘記,我也不會忘記。
“當然是通過塔羅牌算出來的!”蕩漾的搖著頭,雅爾塔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許本色出演弄臣有些天賦,但也僅僅是蹩腳天賦。20個世紀的時光都在扮演著弄臣的角色,卻也僅僅只是蹩腳的演員,這讓雅爾塔斯不覺得有些難過。
但作為一個成熟的丑角,難過當然需要用笑容來表達。但這些屬于人類的情緒突然間涌入他體內(nèi),終究是有些不適應。
還是,恢復正常吧。
“喀秋莎喜歡嗎?這個蛋糕。”
看著雅爾塔斯先生恢復原先的沉靜,優(yōu)雅又充滿風度的樣子,喀秋莎才不再懷疑這是一個穿著雅爾塔斯先生禮服的西伯利亞大毛熊。
“非常喜歡,這是我最好的一個生日蛋糕!”喀秋莎快樂的拍著小手,看著舞動的木偶小人。
不,傻姑娘,這是我從葉卡捷琳堡買來的,它無論再怎么精美,永遠比不上你的母親親手為你烤制的生日蛋糕。
“你喜歡就好,對了,還有生日禮物?!?p> “誒?雅爾塔斯先生的帽子裝這么多東西,戴在頭上不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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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鋼鐵雕花的羽毛筆,帶著機械和齒輪,轉(zhuǎn)動可以換墨,劇烈轉(zhuǎn)動以后還會灑出蒸汽云霧,看筆面添加的成分來決定蒸汽的成分。
一盒漂亮的鉛筆。
今天是4月20日,楚科奇的冬天快要結(jié)束的日子,也是喀秋莎的生日。
喀秋莎,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