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冰之語（其二）
同彼諾修決戰(zhàn)后，克拉赫身心俱疲。
小腿上的絨毛有好幾處燒焦的痕跡，身體和手臂上都遍布不同程度的傷口和淤青。法杖嗡嗡作響，頂端鑲嵌的藍(lán)色法球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蘊(yùn)藏在法杖中的魔法也幾近失控，不斷地往外滲出冰霧。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以法杖做拐，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在森林的小路上。
好陌生的森林，克拉赫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但比起魔界那個骯臟破亂的地方，這里已經(jīng)好上太多了。
她還是后悔，為什么要使用禁忌的轉(zhuǎn)移魔法，現(xiàn)在自己連身處何處都無從得知，只能默默祈禱這里就是阿拉德大陸——
爆龍王巴卡爾大人在龍之戰(zhàn)爭失敗后逃往的地點(diǎn)。
隱約間，她感受到些許不成體系的魔法。
順著魔法蹤跡，克拉赫來到一處滿地都是殘敗石墻的地方，這些魔法好像雜亂無序地分散在此處。
廢墟被一群哥布林霸占著。它們見到克拉赫，不由分說就舉起棍棒哇哇叫喚著發(fā)起攻擊。
雖然克拉赫已經(jīng)精疲力竭，手也在不住地顫抖，不能很好地掌控魔法，但對付這些低等生物依然綽綽有余。
她的右手舉起法杖隨意一揮，冰霜便自她腳下開始瞬間覆蓋了整片區(qū)域。那幾只沖在最前頭的哥布林就這樣被凍成了冰雕。
暫且，就在這里安頓下來吧。她想著。
然后她就在這片被冰霜覆蓋的區(qū)域留下了。
眼睛的余角瞥見三只哥布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不遠(yuǎn)的地方，提著棍棒的手以及雙腿也在瑟瑟發(fā)抖。它們恰好站在冰霜覆蓋不到的地方，因此幸免于難。
克拉赫抬起法杖指著對方，它們雙目無神，因為害怕而動彈不得。
克拉赫想了一想，收回法杖。
“饒你們一命，替我看門吧。”
三只哥布林受到大赦，立刻轉(zhuǎn)過身去，站成一排守在冰霜之外。
見此情景，克拉赫也頓時松懈下來。建立冰霜領(lǐng)域幾乎耗盡了她剩余的全部魔法，現(xiàn)在的她連站都快站不穩(wěn)了。
克拉赫席地坐下，回想著不久前才發(fā)生的一切——
當(dāng)時她和姐姐彼諾修正在魔界一座廢棄的屋子里研究轉(zhuǎn)移魔法，想用這種魔法逃離魔界，去尋找爆龍王巴卡爾。然而佧修派的暴亂分子就在這時突然闖入，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姐妹們想反擊，卻被無數(shù)猩紅的血蝠包圍。血蝠不斷地撕咬她們的皮膚，吸取她們的血液，疼痛讓她們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
情急之下，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逃吧！”
克拉赫本能地伸出手，被姐姐一把抓住。
就在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扭曲了，不斷地被拉長，又不斷地被擠壓，就像是皮球一般。
“呃??！”
她發(fā)出一聲叫喊，想借此減輕痛苦，然而卻什么也聽不見。
她努力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被扭曲的并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空間。
空間在膨脹，也像在縮??；在前進(jìn)，也像在后退。
一時間，她迷失了，手臂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讓她無法繼續(xù)抓著姐姐。
她猛然驚醒，大喊著：“姐姐！”手也不斷地摸索著，想找到姐姐。但是這個空間不允許她發(fā)出聲音。
空間將她們分離。
克拉赫突然害怕了，比被佧修派毒打時還要害怕無數(shù)倍。她害怕轉(zhuǎn)移魔法失敗，害怕與姐姐分開。
好在這種狀況持續(xù)的時間并不久。
像是從萬丈高空落下，在即將落地的一刻又被猛地拉起。
克拉赫終于接觸到了大地。
腹中一陣翻涌，她一時沒忍住，趴在草地上嘔出一大口鮮血。
姐姐呢？
等稍稍清醒之后，克拉赫第一反應(yīng)便是尋找姐姐的下落。
手好疼……
不……手臂……不見了……
她踉踉蹌蹌地站起身子，一瘸一拐地在森林中行走。
“姐姐！”
她的呼喊有些力不從心，甚至還有些嘶啞。
“姐姐！你在哪！”
“姐姐！”
聲嘶力竭的呼喚下，克拉赫感覺嗓子被拉扯，一注血從嘴角滲出。
可森林中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她緊咬著嘴唇，努力不去想最壞的情況，繼續(xù)一聲一聲地呼喚著姐姐。
彼諾修背靠著樹干，手撐著法杖，勉強(qiáng)讓身體直立。她看著克拉赫一步一步走過來，聽著她的叫喊，卻沒有力氣去回應(yīng)她。
很快，克拉赫就看見了彼諾修。她加快腳步，卻因為重心不穩(wěn)摔了一跤。
彼諾修慌忙想過去扶起她，自己卻也摔倒在地。
“姐姐……”克拉赫的臉上分明寫著欣喜。她抬起頭，沖彼諾修露出笑容。
彼諾修卻是一臉嚴(yán)肅地看著克拉赫失去的手臂，緩緩搖了搖頭。
“姐姐……”克拉赫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兩行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咬破嘴唇，臉上已是血肉模糊。
“不……”她發(fā)出一絲呻吟。
“不！”身體忽然間涌出力量。這股力量驅(qū)使著她用冰錐刺向彼諾修。
“為什么要用這個魔法？為什么！”克拉赫歇斯底里地吼叫著。
彼諾修用火焰屏障護(hù)住身體，也算是沒有被傷到。
不過現(xiàn)在的體力沒法長久地維持這個屏障。
“克拉……赫，冷靜……”
克拉赫根本聽不進(jìn)去，不斷地向彼諾修發(fā)起攻擊。
“明明我們都還沒學(xué)會的！明明還有機(jī)會的！”克拉赫帶著哭腔喊著。
這聲音讓彼諾修的心猛一抽，強(qiáng)忍許久的眼淚也被逼了出來。
“克拉赫……對不起……”
而后，克拉赫和彼諾修打了一場，兩敗俱傷，分別逃往不同的方向。
克拉赫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她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袖子，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僅存的手臂舉起法杖，用杖尖在一旁的巖石上刻下一道深痕。
“轉(zhuǎn)移到這里的第一天……”她喃喃著。
最后一絲法力，克拉赫用冰雪制作出一只手臂，用以代替自己失去的那只。
她終于沒了力氣，縮在地上沉沉地睡去。
深夜，守在外頭的哥布林隱約聽到克拉赫的夢囈：
“姐姐，我好害怕……”
自此，克拉赫與姐姐彼諾修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