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艾德護送著博克·奧頓從濃煙滾滾的旅館出來時,灰藍色的夜空已經(jīng)覆滿了整個天幕。
藉著街邊的煤氣燈,可以清晰地看見鐘形警盔映出的點點銀光。警察圍城一堵人墻,揮舞著警棍,大聲呵斥并驅(qū)趕著試圖圍觀的人們。
然而即使是那些最為大膽的好事者,在見到那恐怖的鳥嘴面罩后也迅速離開了這里。艾德拉開已經(jīng)等候多時的黑色馬車車門,示意博克先進去:
“真沒想到我竟然能活著離開這棟魔窟……”
聽見馬車開始邁著“噠噠噠”的步伐緩慢啟動后,博克·奧頓終于長舒了一口氣,摘下臉上的防毒面罩交還給艾德。
“等等,湯米和您那位朋友不一起上車嗎?”突然他憂心忡忡地問道。
“哦,您是這次行動的重點保護對象,我們需要優(yōu)先確保您的安全。至于其他受害人,需要經(jīng)過神調(diào)局的調(diào)查,確認沒有異常后再進行統(tǒng)一處置——不過您不用擔心,我的同伴會留在那里說明情況,相信小湯米很快就會被釋放的?!?p> 艾德這樣解釋道。盡管“說明情況”這四個字聽上去和奎茵小姐不是那么搭配,不過她確實還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矛隼隊長一定會給這個面子:
奎茵的姐姐,「夜鶯」奧莉維亞小姐幾年前曾擔任過西區(qū)小隊的隊長,也正是矛隼當時的頂頭上司。作為銀霧市分局的核心人物之一,奧莉維亞小姐在內(nèi)部聲望極高,哪怕現(xiàn)在暫時被停職了,官復原職也是遲早的事情。
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矛隼隊長肯定不會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男孩去得罪這位老領導的妹妹的——
有些事情他自己去說一萬句,也不如讓正確的人說一句頂用。
“哦,那我就放心了……”奧頓長舒了一口氣,繃緊的肌肉終于舒緩,癱瘓般躺在座位上。
“對了,那卡塔……”
博克·奧頓還想繼續(xù)問關于卡塔莉娜的話題,可話到嘴邊卻被艾德制止住了:
“噓,還記得我出去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嗎?”
出去之后,你在這里所聞、所見的任何事都請務必保密,不該講的不要亂講——即使對神調(diào)局也是如此。
“哦……”奧頓觸電般繃直身體坐了起來,緊張地抿了抿嘴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沒關系。我第一次接觸到神調(diào)局那時候的表現(xiàn)并也沒有比您更鎮(zhèn)靜?!卑聹睾偷匦α诵?,平復著對方的情緒,“但請務必銘記,您的一舉一動影響深遠、事關重大?!?p> “我知道了?!?p> 馬車就這樣前進了一段時間,二人對面而坐,無言相覷。
“對了,我聽說你是滑翔翼特技飛行團的成員?”艾德率先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是的。”博克·奧頓點了點頭,“入團差不多三年了,可惜沒拿到什么成績?!?p> “那你認識亞瑟·卡斯特嗎?”艾德問道。
“當然。”聽到這個名字,眼前的年輕人眼中閃起了光芒,“我和亞瑟關系好得很,他剛進隊的時候我還帶過他呢。那小子人是真的不錯,吃得了苦,天賦又高,人緣還好,如果再練個一兩年,我覺得他能直接參加全國大賽——”
博克·奧頓說著說著,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自言自語道:
“神調(diào)局,難怪……難怪他會莫名其妙地堅持離隊……難怪我一直聯(lián)系不上他……他去了你們那里嗎?他現(xiàn)在怎么樣?”
“他……”
艾德的呼吸突然被胸中涌起的一股亂流緩慢地拉長。他緩了緩語氣,之后才慢慢平靜地說道:
“很不幸,他已經(jīng)犧牲了。就在差不多三個月前?!?p> “哦……”
博克·奧頓仿佛被石化了一般,怔怔地愣在原地,許久才緩緩地說道:
“天哪,我很抱歉。對不起?!?p> “沒關系,我們這一行總會時刻面臨犧牲。昨天、今天、明天,終歸沒有太大區(qū)別。”艾德寬慰道,“和平與安穩(wěn)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就是我們的職責?!?p>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p> 博克·奧頓突然淚流滿面,低聲喃喃道:
“……難怪他妹妹三個月前聯(lián)系了我。”
艾德在亞瑟的思維殿堂中看到過他與家人的合影,印象里他的確有個妹妹。失去家人的痛苦一定是刻骨銘心的,但愿亞瑟的死亡的不要困擾她太久,他祈禱道。
時間會抹平一切創(chuàng)傷,但愿如此。
“是書信聯(lián)系嗎?”艾德回過神來問道,亞瑟的家人應該都在荷黎安堡。
費爾伍德街83號,他記得這個地址,那是他在郵寄亞瑟遺物時填寫的住址。
“不,來的是她本人?!辈┛恕W頓垂下頭,以手掩面回復道。
本人?艾德不由得有些驚訝,荷黎安堡和銀霧市兩座城市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幾乎橫跨了整個萊芮亞。她來這么遠的地方做什么?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他已經(jīng)離世了,天吶……”博克·奧頓痛苦地抱住腦袋,“她問我知不知道亞瑟·卡斯特離開飛行團的原因。我當時沒過腦子,只當是什么家庭矛盾,就如實回答了不知道,她沉默了一會兒就離開了?!?p> “圣靈在上,如果我早點知道這一切的原委,我一定不會這樣敷衍那個不幸的女孩。我都做了什么……”他難過地說道。
“看得出來您是個好人,奧頓先生,只有好人才會自責?!?p> 艾德拍了拍博克·奧頓的肩膀,寬慰道:
“您現(xiàn)在一定餓了吧?我猜您這會兒肯定不想吃肉了,干脆等到了警察局,我請您吃茶泡餅干好了?!?p> “茶泡餅干?”博克·奧頓沒理解艾德的意思。
“就是把餅干泡在熱紅茶里吃,餅干泡軟了之后吃起來會更甜,既解渴又管飽。在我最困難、最迷茫的時候,亞瑟·卡斯特請我吃了這個,沒準兒你也該試一試……”
身后的濃煙與嘈雜聲早已經(jīng)消失不見,馬車駛過一條小路,驚起了院中犬吠。銀霧市旋即再次籠罩在一片靜謐當中,等待著屬于它的下一次動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