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聽崖初到公主府的那天,便恍進了孜伯于的寢殿,說要和他一起睡。青雨恰來看孜伯于,笑了句:“這可好,公主她說最近有些天涼?!?p> 致聽崖趁勢激了孜伯于一句:“你去陪公主……準(zhǔn)能回家?!?p> 孜伯于知道致聽崖是激他,便一人獨眠荷花池。睡到半夜,河風(fēng)冷起,也不愿回寢殿,沒來由想起青雨一句,公主她說最近有些天涼。
他光明正大晃進公主殿的時候,正見青雨先生披著青色長袍,坐在公主寑塌旁望她的樣子。簾幕遮遮,少年卻突然懊惱了。他進也不對,退也難料,耳后卻突然聽見致聽崖大張旗鼓而來的喧嘩:“公主!置墨!我?guī)Я撕贸缘牡刈须u,您聞聞,可香了?!?p> 青雨笑了會兒,松了公主的手掌心,理好了簾幕,對他們說:“公主歇了。你們分了吧。”
孜伯于原本要走,致聽崖硬生生拉了他的手:“分了,分了!快,就在這里吃!”
青雨沒什么表情,右手托著額角,歇在了公主殿的臺子上,滿坪的墨色長發(fā),透著成年男子獨有的麝香滋氣。致聽崖只望了青雨一眼,附耳在孜伯于邊上,輕輕出了句:“像不像你父親?”
孜伯于望的卻是細碎的古木簾遮。當(dāng)日皇后召見過他,對他囑咐說:“我賜右侍致聽崖于你為伴,你好好服侍公主。”青雨也是到了年紀了。
“后,我想侍太子伴讀。”
“太子給你作!我去給姐姐作手爐?!眲倎淼哪f一句話,就逗笑了皇后。
后笑說:“小孩子家家的,你皇姐哪用你作手暖?!?p> 墨穎對孜伯于眨了眨眼。孜伯于只能硬著頭皮應(yīng)承了下來。
凝梓夜醒,看簾幕外遂遂的影子,知道青雨還在,才放了心,起來撥珠簾。碎聲錚錚入耳,孜伯于啟眸望見青雨動也未動。
致聽崖不出意料地就迎了上去:“公主!公主!雞翅膀,吃不?”
青雨先生置若罔聞,果然孜伯于看凝梓晚他一刻皺了眉。
隔天,才回家一個時辰的致聽崖聳屐聳屐又來找左侍:“你看!”
甩給他一摞綢布:“公主讓我繡劍訣!繡好了還得繡劍譜!”
孜伯于安慰右侍:“公主故意的。你不繡不是更能回家嗎?”
致聽崖想了會兒,對孜伯于說了實話:“其實我回家,父親母親好似對我極其失望!這是什么道理?”
孜伯于恍目看青雨來了,致聽崖笑起,公主,公主,就趕出殿門去。
凝梓踢了一路鞠球,見所謂的右侍女子又穿著她奇葩的類似宮衣,向她裝模作樣地飛撲而來。
“右侍?!蹦髡痉€(wěn)閃了的位置:“我已經(jīng)盡力向母后求了,她不允?!?p> 致聽崖呆了瞬。
青雨先生的腳步向來是輕的。
那時的公主才木椅高,青雨他要蜷縮起身子才能平視她。
孜伯于出左侍殿時,正見墨穎領(lǐng)著新伴讀來,他看墨穎慌了神色,說了句:“皇姐!”扭頭就走。
凝梓急急對青雨說:“先生,我今夜宿太子殿?!?p> 先生的神情,是悲是喜?孜伯于與致聽崖交換了神色,急急隨凝梓去,果聽墨穎一句:“皇姐!”
凝梓遂故作高調(diào),又吩咐致聽崖去繡花又使喚孜伯于到后前侍奉。
二人才明白,為什么青雨的神情總是透著淡淡不解。
孜伯于對右侍言起:“你真要走,不如自己去跪主宮。”
致聽崖對左侍回復(fù):“那我回去是比在公主殿還不如。”
“你,不走?”
“你?不走?”
青雨正酌洗蜜柑,望見來找他談心的侍者,略過衣畔,溫和地問他們:“若是無事,退了吧?!?p> “公主作什么要男侍?”致聽崖終于有些孩子稚氣。
“主她少時難斷世。”青雨端送龍清茶,拂袖停在了宮室的棕色窗格前,望窗外迷迷茫茫的一片夜景,想起唇,卻也只是微微開了口。
致聽崖亂了一句:“難斷世?不是聽說公主喜女仆嗎?!?p> 青雨笑說:“是有人想多了?!?p> “這好,留我和伯于兩個天天侍花拂塵。”
怎么,是要回去嗎?
凝梓對殿外的墨穎比了噓聲。
“老弟,我什么時候說我要男侍了?!蹦靼欀碱^,略想了會兒。
墨穎好笑地回句:“怎么就男侍?我看右左侍美得很?!?p> “咦?會美嗎,那我明天研究下?!?p> 隔天里,凝梓一個人懶起侍弄竹簡。聽孜伯于磨磨蹭蹭地來了,隨竹塌上對他招手。
那天凝梓難得洗了發(fā)招侍者,往日里都是青雨先生候侍的。
孜伯于心頭閃過一絲伎倆,抬目望,見帝女紗布清白,封腰寬厚,細稚的腕里明臂隱透出幼意。明明是小人兒,卻硬是墨色浸染的質(zhì)華無雙——孜伯于恭敬去,凝梓開口出了句:“聽說右侍你喚姿薄語,真是和我心意?!?p> 孜伯于接了發(fā)梳道:“置墨可愿我染鬢?”
“哦?薄語會染花鬢?”凝梓倒是來了興趣。
茶花時節(jié)酒空階,孜伯于總會想起他對凝梓說的這么一句話,也是少年初心。
凝梓抬目起了身,問左侍:“薄語是父皇引接的,可曾念過家人?”
孜伯于垂了眼簾,輕說敬回:“公主芳華,不思父家。”
凝梓孤碎目過雜意竹簡,孜伯于剛好護理完青絲。
“公主累了?”
“夜里涼,”凝梓回身望了孜伯于,“薄語候在簾外吧。先生今夜可以不過來了?!?p> 孜伯于大驚。
剛巧青雨送猛國進貢的璧玉來,孜伯于以為事有回旋,抬目望公主的神色,也只探得些孩童的欣喜罷了。
青雨笑說:“公主,猛有家宴,置墨愿意同回嗎?”
凝梓看青雨笑得逍遙,隨意打了個哈欠:“先生,凝梓不過幼女,何來猛家可宴?”
孜伯于大驚。
青雨給了孜伯于暗示,孜伯于不動分毫。
青雨難為一刻,對孜伯于示意,而公主固自安歇了:“先生久不回猛國,姿薄語代我去吧?!?p> 青雨笑道:“猛雖小,古承天道。不勞煩左侍了?!?p> 青雨還想再留一二,公主刻聲道:“退了吧。薄語你來候著?!?p> 孜伯于后來對右侍說,我真該裝瘋賣傻,好不為自己欠一面人情風(fēng)流債。猛國主或許也不會天天明里暗里的給他罪受,向他打聽后來公主的起居日行。
青雨走時隱了笑,忽而舉燭臺印了左侍的臉頰:“公主好生安歇,明晨青雨就不來候著了?!?p> 公主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