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出院那天，江瀟過來送她，那個男生手捧一束純白的百合花，逆著光，臉上是她熟悉的笑，她情不自禁，墨鏡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的弧度。
江瀟開車把她送回學(xué)校，一路上程衍只能聽到風(fēng)的聲音，她有點失落，那個總是說個不停的男生，唯獨在她面前失去了熱情，程衍有些難過于自己的無趣。
江瀟把她送到了宿舍樓下，看了看眼前還沒有褪去病氣的女孩，“程衍，記得照顧好自己”，聲音很輕很柔，卻重重地敲在了程衍心里面，她此后余生，都不會忘記江瀟的這句叮囑。
他讓她照顧好自己。
江瀟走了，程衍的世界又成了灰蒙蒙一片，她有些沮喪，她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世界，別人都有屬于她們自己的小世界，在小世界里，她們有朋友，有愛人，有喜歡做的事情，有天真，也有信仰。
但是程衍沒有。
程衍大二選修了心理學(xué)，然后她曾經(jīng)以局外人的身份冷靜的思考過自己的性格缺陷，她好像一直在等一個人持續(xù)不斷地主動，好像只要那個人給她不滅的熱情，她就會心動。
別人主動一點，她就心動一點。
程衍也曾思考過自己對江瀟的感覺，是喜歡他的熱情陽光，他一點點主動，她一點點心動，然后積累了很多心動，就積累成了一種喜歡的錯覺。
程衍把這種感覺叫做錯覺，就當(dāng)是她悄悄偷的懶。
后來整整一個學(xué)期，幾千的住院費，她幾百幾百的還，終于在放假前還清了她的小債務(wù)。
程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在轉(zhuǎn)賬下面發(fā)了一個喜滋滋的表情包，然后關(guān)機睡覺。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天黑了，她一開機，就看到了幾個未接電話，是江瀟打給她的，然后微信也在問她在不在。
她睡的有些懵，慵懶的伸了伸腰，然后回了過去，“江瀟，你找我有事嗎”
對面一聽就有飯局，好多人吵吵鬧鬧，江瀟問她，“同學(xué)聚會，你要來嗎，就七八個人，一起吃個飯”
程衍也許是沒睡醒，她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回過神來就聽見江瀟的一句混著煙火氣的，“那你收拾收拾，我去接你”
程衍后來回想，她那時應(yīng)該只是單純地想見江瀟，出于本能的同意他的一切請求。
那天很冷，程衍圍著一條紅色圍巾，眼鏡起了霧，她就那樣，透過霧，看到了路燈下等著她的江瀟，他就那樣站著，在路燈下映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天那么冷，他就那樣站著，那個影子，像是要映到程衍心里。
程衍再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種感覺，是一種叫做喜歡的錯覺。
因為那個人鮮活靈動，那個人就站在那里，站在她心里。
車?yán)锱瘹夂茏?，江瀟開口和她解釋，“都是高中同學(xué)，有的四年畢業(yè)工作，有的讀研，大家都在C市，今天正好聚一下”
程衍松了松厚厚的圍巾，眼鏡的霧氣重的幾乎擋住了視線，她干脆摘下了眼鏡，簡簡單單跳進了馬賽克的世界。
聽見江瀟的聲音，她懵了懵，然后沒有焦距的偏頭看了看江瀟，“哦，好的”
剛好是一個紅燈，江瀟看了看程衍微微瞇著眼睛毫不設(shè)防的樣子，像是圣誕節(jié)的小鹿，裹著紅色圍巾，直直撞進了他心里。
他們聚餐的地方是一家火鍋店，就在大廳里，一群人熟悉又陌生，笑聲掀翻了天。
那一天，程衍發(fā)現(xiàn)，開心也是有顏色的，是紅色，是艷紅。
他們并沒有因為程衍的到來感到拘謹(jǐn)或者尷尬，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把酒推給江瀟，氛圍依舊熱鬧，江瀟也笑著喝了一杯又一杯。
程衍默默低頭吃肉。
突然有人談到程衍，那是他們高中的班長，聲音都透著酒氣，“程衍，其實你是我們班公認的班花”
話題一旦扯開，就很難收攏，另一個男生接過來，“哪有，明明是公認的級花，咱們年紀(jì)，有比程衍好看的嗎”
班長笑笑，“也是，當(dāng)初宿舍里投票的時候，江瀟連他對象都沒投，直接投給了你”
又一個男生接話，“但是花兒太高冷了，除了江瀟，我們都不敢和你說話”
然后引起了一眾悲呼。
程衍也喝了一點酒，難得的笑笑，“還以為你們不喜歡我”
一群人又拿起酒杯碰了起來，像是又回到了那個陽光瀟灑，肆無忌憚的年紀(jì)。
一群人鬧到了午夜場，江瀟喝的還算少，一個個把他們安頓好了之后，就剩下他和程衍，江瀟臉上附著一層薄紅，“這么晚了，不能回學(xué)校，我送你去酒店吧，你開個房間將就一晚”
程衍穿好大衣，圍巾把她的小半張臉都包了起來，她眼尾染上了酒精的顏色，像只迷醉的蝴蝶。
大衣沒有衣兜，程衍的手裸在外面，晚上人多，江瀟的車停的有點遠，他們兩個人肩并肩走著。
不知道走了多遠，也許只走了幾步距離，也許已經(jīng)走了很遠的路，程衍的手突然被熱氣緊緊包裹，纏繞，她的心跳的像是要瘋。
江瀟牽過了她的手，開始只是虛虛的握著，感覺到程衍小心翼翼的慢慢回握，他一點點用力，最后包裹住了她的整個手掌。
那個很冷的夜晚，他們都沒有說話，但是心跳聲代替了他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