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離歌的酒
雞鳴驛位于燕京西北的一個小小村鎮(zhèn)，在燕京與云州之間，村風淳樸，雖不甚繁華，卻安靜祥和。馬車到雞鳴驛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漸晚，馬車后的幾個小伙子已經(jīng)跑得汗流浹背了，小蘇和猴子也安靜了下來，太陽斜照在馬車上，那是一片溫暖的顏色。葉小開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那些許曾經(jīng)的傷心，她望著這寂靜的山村，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寧靜，不由得想起了煙雨莊的暮靄之夜，也是這樣的寧靜安詳。此時，家家戶戶已經(jīng)點起了炊煙，裊裊的炊煙屢屢升起，香噴噴的味道從各家各戶的窗縫中冒了出來。
“兄弟們，加把勁兒上坡了，就要到家了。”離莫離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手向前拽著馬的韁繩，前面是個土坡，雖不是很陡，但比較的長，幾個小兄弟聽了，忙都跑了過來，雙手扶在了車上，用力向上推著。葉小開見狀撩開被子，想跳下去幫忙。
“小姐姐，不要下來?！毙√K一把按住了她，癡癡地笑著給她蓋上被子，“你倆這么輕，我們推得動?！焙钐蒙谥∧槂?，露出了雪白的牙齒，不住的點頭。
“小葉，你別動，坐好就行。你坐那就可以給他們最大的力量?！彪x歌拽著馬邊往上走邊笑呵呵的說。
“一二加油，一二加油！”香香笑著打著拍子為他們加油。葉小開也不禁跟著拍起了手，小蘇，猴子大個在后面，一邊看著這兩個姑娘，一邊笑著用力推著馬車。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馬車被推上了坡?！暗郊覈D！”猴子跳著跑到了最前面。
上了坡，不遠處可以看見鏢旗晃動，一個大大的“離”字迎風招展。他們應(yīng)該是到家了，葉小開想著準備下車。陌路相逢，人家都到家了，自己自然該走了。
“小葉，”還沒等他說話，離歌回過頭來說，“現(xiàn)在天都黑了，前面就是我家了，一定要吃了飯才可以走。”“那太打擾了吧。”葉小開拘謹?shù)恼f，畢竟是陌路相逢。
“哪有，你幫我們這么大忙，如今剛好來到雞鳴驛，我們怎能不盡地主之誼呢？”
“對對對，小姐姐，你一定得留下來”。小蘇熱情地笑著。
葉小開沒有推脫，跟著他們下了車，反正如今自己卻如一片飄零的樹葉也沒有什么地方想去。
鏢局的門很大，漆著暗紅的油漆，看樣子是一個新成立不久的鏢局，鏢旗還嶄新，門牌上寫著“威武鏢局”四個大字。猴子上前敲門，不多時出來一個半老的先生，花白胡須，略有些羅鍋，“少爺回來了。”他看見離歌喊道。
“錢叔，家里安好吧?！彪x歌一邊往前走一邊說，猴子此刻已經(jīng)牽著馬走向后院，大個過去把車拉進來推放在一邊，小蘇和香香忙著從車上往下搬東西，無人指派，但各行其事，相親相愛，井然有序。
離歌笑著招呼葉小開?！斑@是我們鏢局的大掌柜，也是從小帶大我的管家——錢叔?！比缓笥謱﹀X叔說，“錢叔，這是唐小葉，我們在路上遇到的姑娘，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彪x歌說著把葉小開推到了錢叔面前。
“哦，”錢叔笑著向葉小開點點頭，“唐姑娘，歡迎歡迎。”
“錢叔，你好！”葉小開抱拳當胸。
“里面請，里面請。”說著，三人向中間大堂走去。
這個鏢局的門很大，但里面并不是很大。應(yīng)該說是一所住宅改。一排五間的房子，前后兩層院子前面靠南墻的地方蓋著馬棚，放著一些雜物，馬車就放在東南角的角落。第一層院子中間就是鏢局的大堂廳，說是大堂廳，不過是間略大的屋子，中間一個大的供桌上面供著關(guān)羽——關(guān)二爺?shù)漠嬒?，下面兩?cè)擺著椅子。離歌進了門，先上了一炷香，然后招呼小開，幾人在側(cè)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離歌坐在椅子上伸伸懶腰，此時錢叔已經(jīng)端上了一壺茶來?！拔襾?，”說著離歌立刻站起來邊接過茶邊說，“今天這風刮的太邪乎了。走到了大丘山附近那一陣大旋風，那個一吹，靠。猜怎么著？”
“怎么了？”
“我一看鏢旗沒有?！?p> “??？”走鏢的，丟了鏢旗，這可是大忌?！拔铱茨銈兓貋頃r鏢旗好好的呀，”錢叔叔道。
“那是！”說著，離歌為葉小開倒了一盞茶，然后呢，把茶端起躬身遞給葉小開，葉小開笑著端過了茶杯。
“我們可費勁兒的那個找啊，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鏢旗被吹到了一棵參天大樹上面，真是參天大樹啊。額的神，有五六丈高，”說著自己倒了一盞茶，喝了兩口，“我是夠不著，猴子倒是利索幾下爬了上去，但是上面風太大，而且鏢旗在樹梢上也夠不著。我想，別說鏢旗，就是鏢局丟了也不能摔著猴子呀，算了。什么忌不忌諱的？不要就不要了吧?！?p> “點點頭，少爺說的對?！卞X叔點了點頭。
葉小開心中也不由贊嘆，此人真是一副仁義心腸，對兄弟如此用心。
“誰知這時候天上就飄飄的落下了一個神仙般的姐姐?！毙√K此時剛好走進來，接著話茬說道，接著笑嘻嘻的看看葉小開，“把鏢旗送到了我哥手里?！?p> “這小子，”離歌笑了笑，“不過他說的一點也不夸張，小葉的輕功果然了得，要不是她，估計我們現(xiàn)在還在那望鏢旗聲大興嘆呢?！?p> “原來唐姑娘如此了得，敬佩敬佩，”錢叔不禁大聲稱贊。
說葉小開的武功稀松平常的人是多了去了，何時被如此恭維過，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沒有那么夸張，我就是跳的比別人高些?！闭f著臉有些微紅。
“哪只是高些，簡直高太多了?！彪x歌笑笑。他看著小葉，拘束的很，站了起來對錢叔說，“我今天請小葉在我們家吃飯。錢叔，你多準備點酒菜！”
“好的，少爺?！?p> “小蘇你也去忙吧，我?guī)∪~到處轉(zhuǎn)轉(zhuǎn)?！?p> “我也想和你們一起轉(zhuǎn)轉(zhuǎn)?！毙√K一邊笑嘻嘻的，一邊癡癡的看著葉小開。
“你轉(zhuǎn)什么轉(zhuǎn)哪，你哪沒轉(zhuǎn)過，快去干活。”
“快走吧，又想偷懶是不！”候堂生不知道什么時候竄了進來，拽著洛子蘇的衣服向廚房走去，“你別拽我，你個瘦猴子。”二人一邊打鬧著，一邊向廚房走去。
離歌看著他們笑笑，“你別介意，這兩個人年齡相仿，猴子比小蘇大五個月，每天呀，從早吵到晚，以后你就習(xí)慣了?！?p> 葉小開點點頭，又覺得有些不對，自己只是一個陌生的過客，哪有什么以后。
離歌拽了一下葉小開的衣服，眼神示意讓她跟自己來，然后就向后院走去。
后院比前院略大一些，石板鋪路，從中間把后院一分為二，左邊放著木樁，右邊吊著沙袋，應(yīng)該是他們練習(xí)拳腳的地方，中間有幾個藤椅可以休息。
“最東邊是香香的房間，西邊那間是小蘇和猴子的，第二間是我的，中間那個是茶廳，他又指指東邊的第二間房子說，你就住這里吧。”似乎問都沒有問葉小開晚上是不是要留下來？
“這……”葉小開想說這太打擾了。
“嗯，我?guī)闳€地方。”沒等他說出來。離歌過了茶廳。原來這后面還有一層院子，不過是很狹窄的院子?？梢哉f只有一條路通往西側(cè)唯一的房間。
那是一個祠堂，很小的祠堂，祠堂門開了，里面供著兩個排位，離歌上前跪拜，并上了一柱香，然后站起來說道：“小葉，我少時喜歡習(xí)武，家境還算殷實，12歲那年父母見我每天惹是生非的，就花錢送我去錦衣衛(wèi)做了個堂外弟子，誰知天有不測風云，我15歲時父母染病雙雙去世，我就離開了錦衣衛(wèi)，與錢叔相依為命，后來收留了大個香香、猴子和小蘇。沒事兒的時候就教他們練練武，平時靠幫人家做小工或是街頭賣藝為生，后來想著不是長久之計，就帶著小伙伴們開了這個鏢局，雖然過得清苦些，但還可以維持，并且以后我計劃多走點兒線路，多招點人，把這鏢局開的紅紅火火的，你看如何？”說著，離歌突然把目光轉(zhuǎn)向葉小開，葉小開猝不及防的看著她。
“這，這，當然好了。”
“那你覺得我們這幾個兄弟如何??？”
“當然都很是淳樸，很正常。那必須的，我們相互間就像一家人一樣親密?！彪x歌停了停說，你愿意加入我們嗎？”見葉小開愣了一下，立刻誠懇的看著她，“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來?！比~小開沒有說話。
“或者說暫時留在這個地方也好，直到有一天，你有了你想去的地方?！彪x歌說著，別有深意的笑笑。
“他知道我沒有地方去。”葉小開突然明白了離歌帶自己來到這里的意思。揭開自己的傷痛來勸慰別人，是不想讓自己尷尬，雖然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父母染病雙雙去世，而這其中又包含著多少心酸和傷痛？“謝謝你，離歌，我們只是初次相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葉小開咬咬嘴唇?！盎蛟S我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壞女人呢，那也說不定?！?p> “我相信我的眼睛?！彪x歌笑了。
“可是我可能會給你們帶來很大的麻煩?！比~小開想想與魔域的恩恩怨怨，不禁嘆息。
“這么說你是愿意留下來了？”離歌笑得很燦爛。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嗎？”
“一段傷心的事重新再講一遍，就好像把所有的傷疤重新揭開，我不想看你再痛一遍。”離歌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曾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我相信時間可以治愈一切?！闭f著他拍拍自己的肩膀道，“留下來吧，哥的肩膀很強大，以后有事哥給你扛著?！比~小開笑了，一邊笑一邊低頭擦了下不由自主流下的淚水，
“大哥，吃飯了?！笔切√K的聲音。
“小葉，我們走。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肯定都高興壞了。小蘇還不得高興的跳在桌子上?！彪x歌笑著走了出去。
當聽到葉小開留下來的消息，小蘇真的跳了起來，不過沒跳到桌子上，而是跳到了葉小開身邊，伸手把葉小開抱了起來，“小姐姐竟然要留下來了，太好了?！?p> “放下，放下，你個冒失鬼，”離歌一把把他揪了回來。葉小開笑笑，這個大男孩太可愛了，滿滿的純真。
“小姐姐，你真的留下來嗎？”小蘇似乎還是有點不放心，在離歌的另一側(cè)伸著脖子問道。
葉小開點點頭，“哦，太好了，”小蘇過去把猴子抱了起來，“哎，去去去?！焙镒酉訔壍耐崎_了他，“從沒有看小蘇這么興奮過?！毕阆阄嬷煨澚搜?p> “別吵，別吵，”離歌把洛子蘇按到了椅子上，他端起酒杯笑著說，“今天算得上我們鏢局大喜之日，有唐小葉這么漂亮、可愛、善良、聰明、智慧又武藝超群的女孩子加入，我真感到萬分榮幸?！?p> 葉小開臉嗖的通紅，著實的拽著拽離歌的衣服，“哪有，你這……”
“有怎么沒有來？為了歡迎唐小葉的加入我們的大家庭干杯。”
“干杯，”眾人一起高舉酒杯，室中響起一片清脆悅耳的碰撞聲，離歌一飲而盡，眾人也跟著一飲而盡，葉小開已經(jīng)被這熱情所感染。似乎忘記了自己根本不會喝酒，也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一種辛辣、苦澀、燒灼感立刻從口中直達肺腑，“咳咳咳?！比~小開忍不住咳了起來，離歌一愣，“小葉，你不會喝酒??？”葉小開咳的沒辦法回答，但似乎也根本不用回答。
“快吃菜！”離歌直接端過盤子，給葉小開夾了一口菜，塞到她嘴里，“吃下去，吃下去就不咳了，就壓住了?！?p> 葉小開聽話的把一口菜的吞囫圇了下去，雖然還是覺得胸部火燒火燎的，但總算是不咳了。離歌看著她的樣子，不禁笑了，“原來小葉不會喝酒，我剛才看小葉那舉杯的架勢，我還以為遇到高手了呢?！?p> 葉小開臉一紅，不過此刻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她的臉已經(jīng)很紅很紅了，再怎么紅也看不出來了。
離歌笑著又給葉小開倒上了一杯，“不會喝酒沒關(guān)系，很快哥就教會了你，”
“嗯嗯嗯，喝酒打架侃大山，這可是我哥的三絕。”香香笑著說。
“香香，”離歌指指香香，香香伸著舌頭跑到了一邊。
離歌把倒?jié)M的酒杯端起，放在小開手中，自己端起了另一杯說。“這酒，聞起來是香的，喝起來是辣的，咽到喉嚨是澀的，進入腹中是熱的，行到頭上是暈的，化到心中是醉的?！闭f著，示范著，輕輕抿了一口?！昂镁疲 ?p> 葉小開端著酒杯，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輕輕抿一口，香不香？不知道，反正是辣的，她辣的已經(jīng)顧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不覺張大了嘴巴哈氣。離歌在一旁忙著給他夾菜。
“大哥，你太壞了。”小蘇看著葉小開笑得氣都喘不上來，“小姐姐，你快別信他，什么香的，暖的，對你來說都是辣的?！闭f著去拿小開的酒杯，“我來替他喝。”
“哎，”離歌舉手擋住了小蘇的手，“小蘇，你是不是覺得酒量見長，要飄呀？猴子，快招呼他。”
“得嘞，我的哥，把他交給我吧！”猴子笑嘻嘻的端著酒壺過來了，“走吧，小蘇，我們走幾遭兒。”看著猴子一臉的壞笑，小蘇有點躊躇了，論酒量，小蘇絕對不是對手。“咋啦怕啦？”猴子大笑。
“誰怕誰？這是小蘇咬著牙說出的話，“來嘍，倒酒?！倍嗽谝慌暂^量起來。
離歌又端起了酒杯，“很高興認識你，也希望你在這里每天都過得開心?！闭f著。慢慢舉起酒杯，小開也慢慢舉起酒杯，輕輕的碰撞聲，那清脆的聲音好一串快樂的音符，又一次在這小屋中響起。
葉小開曾經(jīng)是一個滴酒不沾的人，再加上第一杯酒灌的過于猛烈，第二杯白酒還沒有喝，就醉了，人一旦喝醉了，就再也嘗不出酒的辛辣來，她只覺得頭暈暈的，似乎什么都朦朦朧朧的，心也漸漸的醉了，什么都想不起來，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快樂的舉杯碰撞喝酒。香香、猴子等人在離歌的招呼下，紛紛向她敬酒，只是這一圈兒酒還沒有喝完，葉小開就倒下了。
“散啦！”離歌看看大個和猴子小蘇還在那里鬧酒，轉(zhuǎn)身對香香說，“你跟我來。”說著伸手把葉小開抱了起來，與香香一起到了后院兒。香香打開了東邊第二間房，這個房間本來也是客房，只是按離歌的話，又重新?lián)Q的新的被褥。
離歌把葉小開輕輕的放在床上，葉小開已經(jīng)完全睡了過去，柔若無骨一般。
“香香今晚你照顧她一下吧。”香香看著醉得一塌糊涂的小開，點點頭，不解的問道，“哥，你為什么讓他喝這么多酒？”
離歌笑笑，“這樣，他會睡得舒服點?！闭f完轉(zhuǎn)身出去了，“舒服點？”香香一臉的迷茫。
離歌徘徊在后院的小路上，望望滿意的星空，又望望葉小開的房間，嘆了口氣，一醉解千愁，雖然我未必能解開你心中的憂愁，但是我盡我會盡力讓你在這里過得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