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斗雞
葉小開來到城門的時候,天色已晚,進出城門的行人絡繹不絕,葉小開隨著人群進入了城門,一邊走一邊琢磨。
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做點什么呢?哦,對了。葉小開一拍頭,怎么把朱大有交代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凈了,正好明早拿了禮物去一趟浣花山莊。
在成都北有一個聚寶閣,是朱家的產業(yè)生意,其次主要是安排接待洛陽來人。千魂他們來洛陽都是住在那里的,聽說接待的十分周到。葉小開站住,從包中拿出一張圖紙看了看,這是臨行時朱大有交給葉小開的成都地域圖,以方便行走。嗯,聚寶閣距此不遠,再過兩條街就到了。
她笑了笑,又把圖紙收了起來,邊走邊思量著浣花山莊、聚寶閣、洛陽……
“客官一看你就是遠道而來,這天色不早了,在小店歇了吧,我們店可是全成都最干凈最便宜的店。”
抬頭一看,一個店小二站到了面前。他瘦的比猴子還少兩斤肉,本來個子就矮,這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看上去竟比自己還矮半頭。
“你怎么知道我遠道而來?”葉小開問。
“爺,我在這當伙計也有快10年了,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俊俏的小哥?”
“哈哈,”葉小開點點頭,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話聽著就那么得勁呢?!翱茨氵@話說的,我看你滿打滿算不過20出頭,還在這說,干了快十多年?!?p> “回爺呢,小的家里窮,幸好老板賞口飯吃,就從七八歲就在這里當小伙計了,客官,您就在我們店住下吧,我們老板可是本地有名的好心人,這店也是祖上傳下來的良心老店。你若不相信,小的先帶你進去看看?!?p> “嗯?!比~小開點點頭,“你們老板遇到你這么用心的伙計也是福氣?!?p> “多謝您夸獎,爺,您這邊請?!闭f著,店小二彎著腰向旁邊拱手示意。
葉小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個三層高的臨街高樓,但修繕的干凈整潔。外面梁柱全部粉刷一新。在房子一側,高高掛起的布幌上寫著“巴蜀客?!彼膫€大字。
看到客棧,葉小開有了主意,“就住這吧。”正當葉小開要跟著伙計進門的時候,一陣陣喊叫聲從街上傳來,葉小開向外面望望,這個伙計倒是格外機靈,急忙回道,“爺,街的對面是個斗雞坊,一會兒爺沒事兒了,可以去看個樂呵?!?p> “哦,斗雞!”葉小開長這么大,的確還沒有見過斗雞的。
“爺是遠道而來的,有所不知,這個斗雞可是我們這里一大特色,無論男女老少,沒事的時候都去看,寬裕的時候就賭上兩個錢,有趣的很,而一天下來。數(shù)這會兒是最熱鬧的?!?p> 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吶喊,讓葉小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靶《?,你先給我安排。好房間,我先去那里瞧瞧?!?p> “好的,你吶?!碑斎~小開正要出門時,見小二又追了回來,拉住了葉小開的去路,“爺!”
“什么事?“”葉小開奇怪的問。
“爺,小賭怡情,大賭傷神,還請爺珍重?!?p> 葉小開笑笑,點點頭,“好,小哥人品不錯,說著拿出幾兩銀子來,這是定錢,你幫我安排好房間,再準備一桌飯菜,我一會兒回來吃?!?p> “好了,您呢?!?p> 斗雞場就在巴蜀客棧的對過,迎街的也是三層的閣樓,閣樓里面設有一層層的,半包圍的把斗雞場圈在中間??磁_上還設有桌椅,比較富裕的看客都坐在看臺上,邊吃著茶點邊品評著,不時有小二過來端茶上水,收斂賭資,而在下面看臺上或站或蹲一片片的人群,則是身份低微的窮苦人。雖只投個一文兩文的,但激情絲毫不減,不時有叫好聲傳來。當然,每一片的喝彩都伴隨著一片的嘆息。
葉小開沒去樓下,也沒去樓上,她縱身而起,一躍兩丈多高,又一個扶搖直上,凌空踏虛,直接站在了樓頂上。這里視野寬闊,而且最重要的是安靜,再說,喜歡上房頂可是煙雨莊留下的習慣。
斗雞臺上鋪著紅色的毯子。在毯子周圍,圈起了一人多高的籬笆。兩只大籠子分別放在臺子兩側,一個精瘦的男人正站在臺子中間介紹這兩只將要參賽的斗雞。
這個男人比剛才的小二還瘦,還要矮一些。頭上卻帶了一個碩大的雞冠子,后背還背了一對翅膀。使他走起路來有些重心不穩(wěn),不過也因此博得場內觀眾一陣陣哄笑。
再看兩邊籠子里的斗雞,東邊的一個,全身羽毛漆黑锃亮。脖子上有幾根紅色的羽毛,如帶了一串紅寶石,差不多比一般的雞大一半。那火紅的雞冠子一抖一抖,兩只眼又大又圓,它踱來踱去,蔑視的看著對面。西邊的那一只雞,全身白色羽毛夾雜著黑色的綾子,個頭稍遜一分,眼睛似睜微睜,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似乎睡著了一般。葉小開暗笑,這還需要賭嗎?一眼就分出輸贏來了。此時,銅鑼響起。
“下注了,下注了?!倍冯u場上的小伙計分別端著盤子下去,看客們紛紛下注。葉小開并未想過賭錢,只是為了看個樂呵,因此依舊坐在房頂未動。
第二聲銅鑼響起,黑色的那只雞已經開始在籠子里躁動不安。似乎恨不得馬上沖出鐵籠。再看那只白色的雞,似乎還在沉睡當中。
第三聲銅鑼響起,籠子的小門緩緩升起黑色的斗雞帥先沖了出去,而那只白色的雞可以說是被轟了出去。它睜開眼睛看看那只黑色的雞,依舊佇立不前,似乎還沒有準備好。而這只黑雞可不管這么多,脖子的毛都炸了起來。尤其那脖子上的幾根紅色綾子,如燃燒的火焰,撲騰著翅膀,向著那白雞啄了過去,白雞慌里慌張的扇了兩下翅膀跑開了倉促間被抓掉了幾根白色的羽毛。黑雞似乎更是得意,開始了對白雞猛烈進攻,白雞邊躲邊應戰(zhàn),兩只雞在臺子上展開了殊死的搏斗,隨著白色羽毛的飄落,看臺下的人響起了一片片的叫好聲。
葉小開看著那只白雞無助地拍打著翅膀,在場地中四處逃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絲憐憫之心,這白雞是斗雞嗎?怎么毫無斗志?既然毫無斗志,又何必勉強它呢?
“和人一樣,雞在江湖也是身不由己呀?!币粋€極有磁性的聲音。
葉小開一驚,樓頂明明只有自己一個人。是誰在說話?她急忙回頭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身邊竟多了一個叫花子。而自己竟然渾然不知?!笆悄?。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這里?”那個叫花子靜靜地看著她,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葉小開再傻也看得出,這個叫花子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能這么近的距離靠近自己還不被發(fā)現(xiàn),這武功必定在自己之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功夫如此之高,絕對不可能在江湖上默默無聞?!?p> “叫花子呀,”他依舊樂呵呵的說,“你是看的太認真了,別說我爬上來的時候你沒聽到,就算天上打雷你也未必會注意。何況……叫花子這趴墻頭的功夫可不一定次于你呀。
葉小開笑了,明明知道他說的不對,自己卻又無力反駁,或者是說仍愿意相信他?!澳銥槭裁磁郎蟻??”葉小開問。
“那你為什么爬上來?”叫花子反問道。
“這里清靜啊。”葉小開說。
“我也喜歡清靜。”叫花子說。
“那邊,你去那邊?”葉小開向遠處一指,“那邊不是更清靜?”
的確,斗雞場喊叫聲此起彼伏,雜亂不堪。怎么說也和清靜不沾邊。
“那你為什么不去那邊呢?”
“我是來看熱鬧的。”
一個說自己喜歡清靜的人,偏偏來看熱鬧。叫花子笑了:“那我看你才更奇怪呢。”
葉小開也笑了,“的確很奇怪哦,”說著,她又把目光轉到了臺子上面。
只見這片刻間,臺子上已經發(fā)生了變化,那只黑雞越戰(zhàn)越勇,而這只白雞白色的羽毛泛起了紅色,帶著血的羽毛灑落在看臺上。葉小開不禁皺起了眉,“如今勝負已分,該敲鑼了吧?”
叫花子看看他?!澳阏娴牟贿m合看斗雞?”
“為什么?因為這里沒有輸,只有死?!?p> 葉小開回頭看看叫花子,他的眼中依舊如此的沉穩(wěn)安靜,似乎生與死就如同平時吃飯睡覺般平常。
“嗷——”看臺下的人們沸騰了,嗷嗷的喊叫著,只見臺子上面黑雞一口叼住的白雞的雞冠子,兩只爪子死死抓著白皙的身體,一滴滴的血從白雞的雞冠子上滲了出來,白雞無力的掙扎著,鮮血四處飛揚。
葉小開忍不住剛要站起來。
“你要做啥?”她的肩膀被叫花子按住了?!澳悴粫ゾ饶侵浑u吧?”
葉小開咬著嘴唇,是的,她真的看不下去了。
“那是它的命?!苯谢ㄗ涌纯慈~小開那眼中隱隱泛起的珠光,心頭不由一軟。“它只是一只雞,你就算救了他,也不過是提前把他送上餐桌而已?;蛟S它可以翻盤呢。”說著,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就好像在安慰一個孩子。
“??!”突然,場上一片驚叫。接著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只見那只白雞猛地扇起翅膀,帶著比它還重的黑雞飛了起來,黑雞猝不及防的被它掀了起來,重重的摔了下去,嘴里還叼著白衣的半個雞冠子。緊接著白雞一個猛子俯沖下來,爪子在黑雞的脖頸上一抓,猛地啄去,剎那間血光崩濺,黑雞再想起身,已經晚了,一只眼睛已被白雞啄了出來……
葉小開站了起來,轉身要走?!霸趺床豢戳耍俊苯谢ㄗ拥?。
“太殘忍了?!比~小開突然又覺得那只黑雞好可憐。說著跳下樓頂,向客棧走去。
“一個身處血雨腥風的江湖人,竟然還嫌棄斗雞殘忍?!苯谢ㄗ诱驹跇琼敚粗h去的身影嘆了口氣,“你說你這以后可咋混呢?”
正在這時,葉小開站住了,他回頭看看叫花子,向他招招手。“你下來?!?p> “我?”叫花子指指自己的鼻子搖搖頭。“我不嫌殘忍。我看著還挺。有意思的。”
“你下來!”葉小開又向他招招手。
“我。我不下去。我……”叫花子看著他,內心突然有些退縮,連手心都在微微冒汗,似乎下面很是危險,有著一種莫名的恐懼。
葉小開很坦然的笑著。而那堅定的眼神已經替他否決了一切,如今就算下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沒得選擇了。叫花子乖乖的飛身而下,輕輕的落在葉小開旁邊。
“你叫什么?”葉小開的眼睛如一汪湖水般的清澈。
“我就是叫花子,哪有名字?”面對這樣純潔的眼睛,讓人連說謊的勇氣都沒有了。
葉小開笑了,“你的眼睛很像一個人?!?p> “??!……”
“但是你肯定不是他,他可是一個大英雄?!比~小開的目光已經穿過了他,似乎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人。
“呵呵!”叫花子尷尬的笑笑。
“不過。他雖然是一個神。但卻又是一個影子。而你更真實?!比~小開笑著說?!凹热荒銢]有名字,那我就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
“哈哈!”叫花子笑道:“好啊,你起什么?我以后就叫什么。”
葉小開看了看他?!盎ɑ?,以后你就叫花花?!?p> “花花?”叫花子皺皺眉,“這好像女孩子的名字?!?p> “不好聽,不喜歡嗎?”葉小開說著撅起了嘴巴。
“哈哈,”叫花子笑了,“好聽當然好聽,喜歡當然喜歡?!?p> 葉小開也笑了?!盎ɑ?,我就住在巴蜀客棧,你呢?要不也給你開個房間?”
花花笑笑,“我一個叫花子,怎么配住客棧?”他指使房頂路邊說。“我住在外面挺好?!?p> “也好,你開心就好,后會有期?!比~小開說著,輕輕擺擺手轉身進了巴蜀客棧。
叫花子一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巴蜀客棧中,才長舒了一口氣。用手輕輕摸著顫動的胸口,一絲絲甜蜜的感覺充滿全身。“花花!”他輕聲的念叨著,“這個名字最好。”他笑了,笑得那么自然,笑的那么純真。他又望望眼前的巴蜀客棧。發(fā)現(xiàn)怎么用力也邁不開一步,似乎每遠離一分,心中就會有萬般的不舍。只是那一個眼神,那一抹笑意,那一聲的呼喊,讓他似乎再也不是他,想著,他慢慢走到了巴蜀客棧的屋檐下席地而坐,輕輕靠在客棧的墻邊,似乎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舒服的地方了。
他是誰?我為什么會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