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西跟我說過,這次回來昆明,我們并不孤單,將有一個同鄉(xiāng)接風(fēng)洗塵。同鄉(xiāng)和他關(guān)系很鐵,穿一條褲子長大。他在火車上講起他們以前的趣事打發(fā)時間,他是故意講給我聽,他知道我這人不善交往尤其見到陌生人便一聲不吭。南西煞費苦心地講起同鄉(xiāng)讓我對他提前有個印象,避免三人見面時刻我表現(xiàn)冷淡。
這種善于應(yīng)酬周旋本來就是南西的風(fēng)格。南西告訴我他的同鄉(xiāng)明年畢業(yè)目前正在實習(xí),他們這幾年保持著高度通話,十分談得來,感情牢固,思想統(tǒng)一,這位同鄉(xiāng)將是我們一個十分可靠的兄弟,人很隨和好交往。
這么說他應(yīng)該是南西的同類,我樂意與這樣的人交往,可以從他們身上看到我的缺點,因為我沒法認(rèn)清自己,總是偏執(zhí)狂熱憤怒。因為放棄學(xué)業(yè)這件事情本來需要考慮再三,我卻不知怎么突然就下了決定,后來何人挽留都無濟于事。這件事后來想想無擬一次自殺事件。那時候我對自殺抱有悲壯的情感,也幻想過爬上樓頂跳下去,感受那種擁抱死亡的勇氣。熱血青年總是不怕死,感覺死離我們很遠(yuǎn)很遠(yuǎn),像夠不到的夕陽便覺得它很美。那么美是什么?在我當(dāng)時的觀念里認(rèn)為是兩個極面:偉大與弱小。偉大的人物或事件,弱小的需要呵護的一切,我都覺得是美。所以當(dāng)同學(xué)問我喜歡什么樣的女孩時反而很好回答,同學(xué)之間這樣的問題被問上千百遍也不罷休,我總能爽快回答喜歡潑辣野性的或嬌小溫柔的。屬不知后來才明白普通人民才是美的常態(tài),偉大人物或事件和弱小只是美的特殊性具有變態(tài)特征。當(dāng)時的觀念至少受一些書的影響,比如海子自殺事件在大學(xué)里經(jīng)常被同學(xué)討論,討論的人光事件討論卻不去讀他的詩,熱血青年很難讀懂那種平淡的詩。海子在山海關(guān)臥軌自殺,躺在鐵路上讓火車嘎吱碾過去,仿佛碾過一只羊,一團寫詩的肉為什么要躺在鐵軌上,他的生活并非不幸,從他的詩里還能讀到幾分熱愛,難道海子寫出來的詩歌是一面命運沒有寫出來的詩歌是另一面命運,永遠(yuǎn)是一個謎了。
那時候跟同學(xué)追捧《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除此我還讀過《日記》和別的幾首,只為了增添一點談資,都感觸不深。多年后我在昆明小街電表廠里重讀海子的詩,經(jīng)歷了滄桑才有了另一番親切的感受。
火車終于抵達(dá)昆明站。下車跟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出站口走去,人流像一群野蠻猛獸奔跑過寬廣草原緩慢下來跨過一條河谷地帶,忽而下樓梯忽而過地下通道忽而上樓梯,腳步聲踩的噼噼啪啪響手提箱滾過地面嘩啦嘩啦響。地下通道兩邊墻上鑲著巨副云南著名旅游景點宣傳畫:麗江古城、大理古城、XSBN、香格里拉、元陽梯田、普者黑、石林、和順等一系列美景,讓旅客第一印象穿過云南。最后登一條樓梯出站。站口早有許多人在接人,接親人接朋友接遠(yuǎn)方客人,方式各不相同。有的手里舉著接某某的紙片;有的幾個人拉著紅色橫幅歡迎某某一行蒞臨;導(dǎo)游或者旅行社接待人員揮著小旗子廣播里喊著某某旅行團請在此集合;有的背著一雙手漫不經(jīng)心;有的雙手抱在胸前眼睛瞪的圓圓的;有的手捧鮮花心情緊張;有的靠在欄桿上吸煙用眼光瞟著;有的竄來竄去拉客吃飯住宿休息。各種接待方式對旅客產(chǎn)生不同凡響,盡管對多數(shù)旅客來說這里倒是他們的異鄉(xiāng)遠(yuǎn)方了。你看有的旅客奔向懷抱抱怨怎么才來;有的旅客找到組織安全感倍增;有的旅客收下鮮花悄悄流下熱淚;有的旅客不接收任何招攬堅定地離開;有的旅客在站口徘徊等待;有的旅客打聽吃飯住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出發(fā)或者歸來方式。
出站口外面的公路邊??恐涣谐鲎廛噹纵v大巴許多摩托車?yán)?,幾個公交車站臺下很快站滿旅客,往前幾步昆明站正對的BJ路上也是人來人往。這條路仿佛一條傳送帶把人們傳來昆明站或者運出昆明站,人們通過不同方式離開或者投入昆明,這條寬廣筆直明亮的BJ路少了些離愁別緒多了些熱情向往。
我和南西爬上最后樓梯,出了站口,他拉著一個米色旅游箱我背著一個藍(lán)色牛仔包,下午四點,天空湛藍(lán)流云漂浮。我跟著南西慢下來在人群里尋找,他說過東木會來接我們,東木這人不放鴿子。我也跟著尋找,即使我只聽說過東木,也有可能認(rèn)出他。
我說:“你看,那個人是他嗎?他很像你說的東木?!蔽铱匆娫S多人都覺得是東木,難道行駛?cè)Ф喙锖笪易兊寐槟径钟H切,嘴角似乎在笑,笑這一切一場夢一樣。
南西說:“不是不是?!?p> 南西說:“這狗日的,你看竟然還站在欄桿后面,也不舉個牌也不喊幾聲,冷不零丁的站著,光看我們在人群里找他,還可能在笑話我倆?!?p> 我為東木站在欄桿外接我們感到吃驚,后來才知道他是一個十分理性的人,他站在那里安靜地等待著甚至先看到了我們也不打招呼,他像站在動物園圍欄外面看著這趟旅客,旅客從樓梯口一個個冒出來,擠滿出站口,接客的人暴露感情,而他仍然平靜的站著,仿佛他是一座雕像。如果我們始終沒有找到他,覺得他放了鴿子,對他的評價將要下降等級時,那么他會立刻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他鄉(xiāng)遇故知一樣。
我跟著南西扒開一條人道,向他走去,南西邊招手邊喊:“東木……我們在這里。”
東木立刻回應(yīng),臉上露出笑容,舉手揮舞,“南西……這里?!?p> 南西和東木之間將有一排欄桿隔斷的時候,突然東木一躍而起,翻越過來,剛好站在南西前面,他們熱烈擁抱,相互拍著背。這時南西的旅行箱拉桿落在我手上。好久兩個大男人才舍得分開,卻握著手,噓寒問暖婆婆媽媽。南西剎車把我介紹給東木,我的名字附加他在大學(xué)里最好的哥們,轉(zhuǎn)身又把東木介紹給我。
“這就是我經(jīng)常給你提到的東木?!?p> 我和東木握手,我說:“聽南西經(jīng)常提起你,早就如雷貫耳,(那陣子見到早已聽說的人總喜歡用這個虛張聲勢的詞如雷貫耳)今日有幸相見十分榮幸?!?p> 東木說:“不用客氣,都是自家兄弟了?!?p> 我們跟著東木坐上公交車離開昆明站。
出站口逐漸空落下來,連拉客的人這會也跑到BJ路上去了。樓梯出口像一個黑黑的洞對地面張開嘴。不過,空落不了幾分鐘,下趟旅客或同時幾趟旅客便又要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