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血戰(zhàn)甘陵城
靈蛇山一戰(zhàn),崔干、尹訓、方悅?cè)繎?zhàn)死,一萬漢軍大為崩潰,敗軍不住返回甘陵城。
甘陵城守將,崔干之子崔德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椎心泣血,強忍著悲痛在甘陵城布防。
“崔德,崔德在哪?命他來見本王!”
崔德接到甘陵王劉忠的傳喚之后,連忙前去。
“拜見殿下?!贝薜卤3种镜亩Y節(jié)。
劉忠是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還不像董卓那種壯胖,渾身的肉十分臃腫,白花花的肥肉從脖子那里綻出來,看得人有些惡心。
“本王不信你能守得住甘陵城,該當早做打算。聽說漢室宗親劉虞升為幽州刺史,麾下有幾個厲害人物,也擁兵不少,我打算去投劉虞,不知你有何想法?”
“殿下!甘陵城不可不守??!下官愿奮力死戰(zhàn)!”崔德神情堅毅,語聲懇切。
“那好,本王先離開此處,你可死守城池。若是打敗了賊寇,本王屆時自當回歸。你給本王安排三千兵馬護送,要精銳?。 ?p> “三千兵馬?!”崔德吃了一驚,說道:“城內(nèi)除了那些被嚇破膽的敗軍,守軍也就五千,倘若殿下帶走三千兵馬,此城還如何防守?!”
“五千又如何,你父親率一萬兵馬,還不是被敵人所殺么?”
崔德聽到這話,眼中現(xiàn)出怒色,沉聲說道:“請殿下留些口德,家父是為國家捐軀,理當受到敬重!”
“怎么,你敢來指摘本王?”
“不敢,殿下是皇族血裔,下官自當敬重。然本城防衛(wèi)事宜,依舊由下官決斷。若殿下愿先行離去,可率五百兵卒而去;若是嫌護送之人太少,可留于城中,與甘陵城共存亡!這樣,方不負殿下‘甘陵王’之名!”
說罷,崔德拂袖而去,后面是甘陵王憤怒的大叫。
“五百就五百,崔德,你給本王等著!這仗打完就算你不死在賊軍手里,本王也要上表,誅你滿門!”
……
張晏率大軍來到甘陵城下。
縱馬而出,指著城頭的崔德叫道:“投降吧,爾等守此城池,已屬無望!”
可同時,張晏知道,這一仗其實并不輕松,最怕打成消耗戰(zhàn),其余州郡的軍隊來援,那自己可能就要悲慘失敗了。
因此,必須速戰(zhàn)速決。
崔德拔出劍來,指著張晏,咬牙切齒罵道:“亂臣賊子!欺世妖人!吾恨不得生啖汝肉!看箭!”
說罷,崔德拿起旁邊一張弓,朝著張晏射去。
張晏見這一箭到時,其勢已緩,伸手一接,雖然蹭掉了自己手上一點油皮,但還是在箭射到之前,將箭牢牢握在了手中。
“文官射箭就是不行?!?p> 他手指用力,咔啦一聲,木質(zhì)箭柄斷為兩截。
“放箭?。 ?p> 崔德一聲令下,城頭多了幾百名弓箭手,亂箭像飛蝗一樣射向安平軍的軍陣。
“盾!”
而安平軍的盾牌手早已待命,大盾牌一舉,只聽當當之聲不絕,箭頭射在鐵制盾牌之上,發(fā)出清亮的響聲。
再加上剛才和漢軍交戰(zhàn)之時,也俘虜了不少盾牌,如果必要的話,甚至可以做到一人一盾。
這飛蝗一般的箭雨,也并沒有給安平軍造成多少傷亡。
鐵門一般的大盾展開之后,后面是安平軍的弓箭手,全都把弓拉得滿滿的,朝著城上激射。
這些人受過嚴酷的訓練,即便是朝城頭仰射,也只有一小半射到城墻上或是落在地下,大多數(shù)都是射到城頭之上。
城頭的弓箭手缺乏防備,許多被射的輕傷或是重傷,若不是仰射力弱,中箭的漢軍弓箭手可就不僅僅是受傷了。
“沖啊,直取城門!”
趁著箭雨暫時壓制了城頭的放箭,一百名盾牌手,掩護著舉起撞門巨木的二十名士兵,沖向城門。
城頭仍然在放箭,羽箭紛紛落在盾牌之上,卻也有一些射中了盾牌手的腿部,那盾牌手倒了下去,立刻有另一名盾牌手舉牌補上缺口。
漸漸的,這些人沖到了城門下,盾牌手在一旁保護,其余人眾拿著撞門巨木,朝著城門撞去
只聽“咚”一聲,巨木撞在鐵門之上,沙塵撲簌簌地落下。這一下并未將門撞開,門上卻也有了一個凹陷。
一個年老的盾牌手,保護著他身旁的一位托起巨木的年輕小伙子,雖然一直有羽箭撞在他舉的盾牌上,他心中卻覺得很安心。
忽然,他覺得有什么黏糊糊的液體從盾牌上流了下來,留的他全身都是,同時,鼻腔中充斥著一股帶有刺激性的氣味。
再看向那個小伙子,液體也從這盾牌之中流了下來,從他的頭發(fā)上一直流到后頸,上半身都是這個液體,是半透明狀的,浸透了他的上身。
那老者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整個瞳孔瞬間睜大,但是已經(jīng)晚了。
原來,崔德下令將油從城頭上倒下,幾大桶油灑下去,將這些盾牌手和撞門手的身子都浸透了,包括那盾牌和巨木。
崔德臉上帶著仇恨,從一旁拿過一個火把,平靜地擲了下去。
火把落在一個盾牌之上,霎時之間,火傳遍所有盾牌,又傳遍這些盾牌手和撞門手的全身。
那老者就感到面前一片紅光,全身都劇烈灼痛起來,同時自己握著的盾牌感到前所未有的熾熱,抓著盾牌的手已經(jīng)被燒的露出白骨,他倒在地下打滾,卻被燃燒的鐵制大盾扣在了身下,那燒紅的鐵制大盾發(fā)出呲呲的聲音,成了那老者在戰(zhàn)場上的墳墓。
霎時之間,城下變?yōu)榱艘黄鸷?,那條巨木,如同一條火龍一般燃燒起來;而所有的盾牌,全都變成了紅色。與此伴隨的,是一百多條鮮活的生命,在翻滾哀嚎中消逝。有的鐵盾被燒化,鐵汁肆意橫流,和人焦臭的皮骨融合成一種怪異的景象。
目睹著這一切的張晏,拳頭攥的骨節(jié)直響,額角迸出青筋,大叫一聲:“翼德!”
“在!”
“擲我上城!”
張晏雙手握緊了盾牌,張飛抓住盾牌的另一端,用力轉(zhuǎn)了幾個圈子,在力最大之時將盾牌擲出,張晏便隨著盾牌向城墻飛去。
這一下,沒能直接擲到城墻之上,而是嵌到了城墻之中,張晏便立身于這凸出的盾牌上。
羽箭如蝗,噗噗聲響,霎時之間,張晏身子就中了幾十箭,還有兩箭本來要射中他的心臟,但他有貼身穿護心鏡,把那兩箭彈開了。
霎時之間,張晏血流如注,將他身上的淡黃衣衫浸成血紅。同時這幾十支箭的慣性,也讓張晏身子后退,腳下一空,伸出手去抓住盾牌的邊緣,才沒掉落城下。
“哈哈,賊首中箭了!”
“今日張晏栽到我們手里??!”
崔德也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賊子還到處散播謠言,說此賊有妖法,胡吹大氣!”
而在城門下的安平軍,都關(guān)切地看著張晏,很多人是見識過張晏的神技的,可是身中了一刀一箭,和幾十箭能一樣嗎?
會不會小教主就死于此地?
尤其是鄭二娘,想起張晏剛才的溫存,眼中泛起了淚花。即便心中知道他很可能沒什么事,但看到他身中那么多箭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擔心。
眾人此刻,都看向張晏。
張晏卻咬緊牙關(guān),雙手猛地一用力,身子騰空而上。在落上城頭之時,太乙劍瞬間出鞘,光華閃過,幾名漢軍瞬間身首異處。
“呃啊?。。。 睆堦檀蠛纫宦?,臉上現(xiàn)出赤色,身子瞬間挺拔起來,戰(zhàn)意飆升到極致,只聽無數(shù)聲響,身中的幾十支箭全部離體而出,向著四周狂射而去!
緊接著就是慘叫之聲不絕,周圍的幾十名漢軍,都被這些斷箭弄得非死即傷。
身旁的一名漢軍,砍出一刀,正中張晏的身體。張晏卻不閃不避,任他砍了這一刀,身上迸出血花,傷痕卻瞬間恢復。
“殺?。?!”張晏揮劍砍去,那漢軍在驚駭中被反殺。他又揮動細劍,將一名弓手連人帶弓砍為兩半。
城下安平軍見此情景,全都士氣大振,瘋狂歡呼:
“小教主神功無敵?。?!”
“太平道萬歲?。。?!小教主萬歲?。。?!”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p> “萬歲?。?!萬歲?。。?!萬歲!?。?!”
“……”
崔德劍指張晏,下令道:“賊雖有妖法,不過一人而已,眾人齊上,將他踏為肉泥!”
城上無邊無沿的漢軍,向著張晏蜂擁過去。張晏將細劍轉(zhuǎn)為破軍大劍,繞著身周狂砍猛殺,一時之間,眾士兵也奈何他不得。
雖然張晏一人攻不下城頭,卻也大大擾亂的城頭的節(jié)奏,城上的箭雨就比之前少得多了。為攻城爭取了絕佳的時機。
姜伊兒在城下看得清楚,黑鐵劍一舉:
“靈蛇寨的兄弟們,我們能讓友軍獨自血戰(zhàn)嗎?”
“不能!”
“飛檐手,和我殺上城頭!”
“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約有七八十名身材矯健的寨軍,隨姜伊兒快步奔到城下。姜伊兒從腰后拿出一個布袋,從里面掏出一個帶鉤的繩索,在空中甩出幾圈,脫手擲出,鉤索鉤上城頭。
姜伊兒用力拽上幾拽,手中傳來的是堅實的感覺,知道已經(jīng)勾住了城頭,朝著身后的弟兄們點了點頭。
隨即,十條繩索橫空而上,勾住了城頭。這七八十人便從這十一條繩索上朝著城頭攀援。
城上的漢軍見狀,紛紛拿刀去割那繩索,但那繩索內(nèi)含鋼絲,外面的麻繩割斷了,里面的鋼絲卻難以割斷。
一名漢軍小兵,見那鉤子正鉤在城墻之上,心想既然刀割不斷繩索,那就直接掀翻這鉤,讓他們墜下去!
想到這里,用手去翻那鉤,用力之下,卻感覺手指劇痛,拿起一看,四根手指上都有一個豁口,隨即血從那幾個豁口奔涌出來,染紅了他半個手掌。
他湊過去看,才發(fā)現(xiàn)那鉤子之上有一個鋒利的刀刃,設計的何等巧妙,千斤之力墜在上面,鉤子上又有刀刃,幾乎沒有辦法把他們掀下去,除非……
那漢軍小兵看向亂成一團糟的城頭,看向逐漸爬上來的敵人,又看向他的身后,那是甘陵城。
忽然,他眼中閃出光芒,大叫一聲,用流血的手猛地抓住鉤子,用力一掀,那鉤子被掀得動了位置,鉤索瞬間滑下,繩索上的七八名寨眾大叫一聲,從半空中摔了下去。
與此同時,那漢軍小兵的四根手指也被割斷了,血流如注,劇痛之下,身子搖晃,跌下城去,和那些寨眾摔死在一起。
姜伊兒已經(jīng)登上城頭,最前面的那一批人也已登上,姜伊兒揮動黑鐵劍,擋者披靡,已經(jīng)登上之人也幫著同伴攀援,殺死妨礙登城的漢軍,片刻之后,這些寨眾全都登上城頭。
“受死?。 苯羶簨珊纫宦?,手中黑鐵劍帶鋼索飛出,形成一個黑色半圓,砸倒了一片漢軍。
她本來就是一員虎將,隨她登城那些人也都是靈蛇寨中的佼佼者。他們一登上城頭,城頭的戰(zhàn)斗霎時間逆轉(zhuǎn)。
許多漢軍都去對付剛登城的寨眾,給張晏減輕了不少壓力。張晏看到在“漢”字大旗之下,崔德執(zhí)劍在手,立于當場,正用仇恨的眼神看著自己。
“決個勝負吧!”
“今日誓殺你這妖賊!”
二人距離越來越近,張晏大喝一聲,舉劍揮出,將崔德手中長劍砍斷,隨即挺劍一刺,刺中了崔德的胸膛。
崔德武藝是很低的,但張晏在殺他的時候,心里總覺得比殺猛將還要艱難,因為崔德在臨死的時候,還仍然用那柄斷劍一下一下地刺著張晏的身體。
盡管,他知道那是徒勞的。
崔德死不瞑目,倒在了那“漢”字大旗之下。
張晏太乙劍揮出,一劍砍倒了那旗。
“漢”字正緩緩倒下。
忽然,一名將官竄了出來,扶住那旗子。
張晏舉劍刺去,一劍又刺中他胸膛。他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手上卻緊緊握著“漢”字大旗。
當他失去生命的時候,旗子也隨之傾倒。
緊接著,又有一位官職更低的將官來接住這旗。
到了最后,接住這旗的人是一名小兵,那小兵中劍之下,內(nèi)臟破裂,說話的時候,血從牙齒中滲出。
“我要……做……忠臣孝子……”
那小兵說完這句話,頹然倒地,那漢字大旗,也隨之倒下。但即便倒下,仍然緊緊握在那小兵的手里。
張晏神色鄭重,將這面帶血的旗子從旗桿上卸下,蓋在這幾名護旗漢軍的身上。血染沙場,旌旗覆身,一股悲壯氣概直沖蒼穹。
而在此時,張飛已率領安平軍猛攻城門,這回又拿了一根大木,將城門撞得聲如山響。
可畢竟木頭撞鐵制大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鐵制大門雖然有所變形,但遠沒到能被撞開的程度。
在門內(nèi),許多漢軍拼命抵住這門,門外的每次撞擊,都讓他們的身子晃動,甚至雙腳離地。
在城門內(nèi)的最前面,有兩名穿著漢軍服飾的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他們正是那風字營混進去的五十名小兵中的兩名,其余人大多都在盤查之中被漢軍殺死,同伴去世的時候,他們兩人也在場。
此刻,他們兩人在互相對望中,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堅毅。咬緊了牙關(guān),毅然向著對方點了點頭。
“?。。?!”二人大叫一聲,推開了旁邊的漢軍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打開了城門。
同時,圍在周圍的漢軍士兵已經(jīng)明白了他們的身份,舉起刀槍向他們砍去,他們已經(jīng)避無可避。在砍來的刀劍,刺來的亂槍之下,兩人緊握著同伴的手,在慘叫和呼喝之中,默念著他們的信仰。
“蒼天今已死,須立太平道。不惜一己軀,誓救天下苦……”
在打開門的時候,張飛看到兩名身穿漢軍服飾的人倒在地上,正被亂槍一下又一下的攢刺,他們的頭盔在翻滾中落了下來,露出了里面纏頭的黃色布帶。
張飛仿佛能認出這兩個人來,或許這兩個人,就是平時自己在訓練中恨鐵不成鋼鞭打過的;又或許是在休息時間,圍在自己身旁,聽自己說故事的;還可能,就是他們說過“張將軍,你的胡子好威風啊”這種話。
但現(xiàn)在,這兩個人已經(jīng)死了,死狀還慘不堪言。
張飛的虎目之中,微微泛起了淚花,緊握著丈八蛇矛,手背青筋綻出,身上骨節(jié)格格作響,雄偉的身子似乎暴長起來,眼角仿佛要瞪到裂開一般!面對著門口的漢軍,他暴喝一聲:
“我張翼德,今天要大開殺戒?。?!”
他如瘋虎下山一般猛沖過去,揮動丈八蛇矛,瞬間掃倒了十幾名漢軍。有六七名漢軍挺矛刺去,刺到了張飛胸前的鐵甲之上,張飛也不閃避,而是大喝一聲,身子前沖。
那六七根矛,在對沖之下拱出了弧形,隨即全都崩裂開來,一股大力涌至,那六七個漢軍小兵也飛了出去,砸倒了身后的一大片人。
張飛猛沖到漢軍陣中,揮起丈八蛇矛亂掃,片刻之間就掃倒了一大片,而有一名漢軍小兵,倒地之后朝著張飛慢慢爬去,大叫一聲,抱住張飛的腿,片刻之間,又有七八名小兵上來抱住張飛,還有一名小兵,正面抱住張飛,擋住了他的視線。
“都給我滾開?。?!”張飛猛喝一聲,舉頭砸去,將面前的小兵砸得頭顱碎裂,身子又猛的一抖,身上的小兵飛出去,砸倒了身旁的漢軍。在張飛身上的,只有抱住他腿的那名小兵,張飛提起腳猛然一踢,把他踢出了視線之外。
“殺呀!??!”安平軍里的鐵甲營隨即殺入,張飛這一個人就把漢軍殺得七零八落,何況是如此精銳的鐵甲營,霎時之間,門口的漢軍便即潰敗。各營隨之殺了進去。
在城門口,有一位黃巾小兵,因為在門口站的久了,鐵汁凝固,將他的腳嵌了進去。他大叫一聲,用力拔出,將自己腳拔得鮮血淋漓,一瘸一拐地也隨之殺入。
安平軍及靈蛇寨的人殺入城中之后,又從城內(nèi)的臺階登上城墻,把城墻上的漢軍也盡皆殲滅,兩者合兵,一齊向著城內(nèi)殺去。
鄭二娘隨之登城,看著張晏,已經(jīng)殺成一個“血人”了。顫聲說道:“你還好吧?”
“我有些暈……”張晏嘴唇慘白,腳步踉踉蹌蹌,倒了下去。鄭二娘連忙快步?jīng)_上,將張晏接在懷里,也不顧他身上的血染紅自己的衣衫。
“你休息一下?”
“扶著我走,在攻下城之前,我都要站著……”
……
軍隊殺入內(nèi)城,在內(nèi)城上有一個高臺,所有城中的文官都在那里觀望戰(zhàn)況,見敵軍殺入內(nèi)城,紛紛說道:
“我軍已然潰敗……”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也!”
“……”
一位峨冠博帶之人大步走出,叫道:“我等生食漢祿,死為漢臣,不可落于蛾賊之手以受辱,當自行了斷!”隨即大叫一聲,從臺上跳下,摔落而死。
……
在內(nèi)城之中的一個院子里,許多婦女小孩,都亂成一團。
“怎么辦,這可怎么辦好啊?”
一名婦女神情堅毅,站起身來,說道:“與其被蛾賊侮辱,失了貞潔,不如投井自盡!”說罷,快步奔到井邊,就要投井。
“且慢!”一名男子聲音叫道。眾婦孺都看向那人,那婦女也雙手握著井口,轉(zhuǎn)頭看去。
“管家?”
“我不是管家,管家已被我打昏,正鎖在柴房里。”
有兩名婦女打開柴房的門,進去尋找,果然見到暈倒的管家,衣服都被扒光,還被五花大綁,嘴里塞著一塊布。
“不是管家,那你是誰?”
“我就是太平道安平軍風字營的統(tǒng)領,許風?!?p> 聽到“太平道”三個字,眾婦女一陣驚呼,紛紛帶著害怕的眼神往后退去,口中叫道:“蛾賊、蛾賊!”
只有一個女童哈哈大笑,說道:“想不到你們還有‘瘋子營’啊,有傻子營嗎?”
許風倒也微笑著,親切地回答道:“不是發(fā)瘋的瘋,是刮風的風。”
那女童的媽媽連忙把那女童往身后拉,用畏懼而敵視的眼神看著許風。
“我知道,你們對我們有很大的偏見。”許風看著眾位婦孺,誠懇地說道:“可我要告訴你們,我們安平軍,不是殘害百姓的軍隊。我們的信念,就是要讓天下太平,世人不再受欺凌壓迫!”
“請你們不要自殺,好好待在這里,我許風用性命擔保,如果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受到損傷,我將以死謝罪!”
許風說這話的時候,言辭懇切,神情堅毅。讓許多人都為之動容。
“那就暫且信他一回吧……”
“……”
……
現(xiàn)在在內(nèi)城之中,有些漢軍在負隅頑抗,多數(shù)漢軍發(fā)足狂奔,也有一些直接舉手投降,安平軍沒時間接收俘虜,命其抱頭蹲下,以待處理。
而在那高臺之上,仍舊不停有官員往下跳。
“大漢萬歲!”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大叫一聲之后,跳下高臺,摔得頭頸斷裂而死。
“我皇萬歲……啊!”
“殺身成仁……”
“……”
隨著安平軍一些士卒朝著高臺登去,那些文官更加快了跳下去的腳步,霎時之間死者無數(shù),尸體堆滿了臺子下面。有的人跳下去的時候,跳在一堆尸體上,沒摔死,又拔劍自刎了。
安平士卒到了臺上的時候,還有兩位官員站在那里沒有跳。
林字營統(tǒng)領說道:“既然二位不自殺,那便跟我們同去,聽候發(fā)落吧?!?p> 那兩位官員都是白須飄飄的老者了,一位老者微笑著說道:“將軍,你誤會了,我們兩個人是要殉國的,只是死前還想對著皇帝的方向跪拜一下,不知可否給我們片刻光景?”
林字營統(tǒng)領說道:“請自便?!?p> 另一位老者問道:“我已老眼昏花了,敢問將軍,哪里是西?”
林字營統(tǒng)領伸臂一指,指向西邊。
二人微微點頭稱謝,朝著西邊跪倒,一人說道:“吾皇陛下,我茍活大半生,枉食漢祿,不能為國出力。殉國之前,謹祝我皇萬年,大漢萬年?。 ?p> 另一人也說道:“我皇萬年!大漢萬年!!”
兩位老者緩緩站起身來,相對而笑。
“李兄,同去!”
“趙兄,同去!”
“哈哈哈哈哈哈……”
“……”
二人相對大笑,一同跳下臺去,摔在空地之上,就此殞命。
第二十章
“啟稟小教主,城東已全部平定……”
“啟稟小教主,城西已全部平定……”
“啟稟小教主,頑抗的漢軍已一概格殺,余者皆棄戈投降……”
張晏聽到這些戰(zhàn)報之后,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好,一切……依軍規(guī)辦理……”
隨即暈了過去,倒在鄭二娘的懷里。
再醒來之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小房間中,窗明幾凈。
鄭二娘正跪坐在床畔之側(cè),關(guān)切地望著自己。
“你……睡了一天了……”
“唔……”張晏哼哼了一聲,想換躺著為半坐半躺,鄭二娘過去幫他扶起。
“你的傷好些了嗎?”張晏看鄭二娘右臂依然纏著白布,問了這么一句。
鄭二娘聽了這話,似乎很是感動,低聲說道:“沒想到你醒來之后,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問甘陵城,而是問我?!?p> 本來張晏想問問甘陵城的事情的,但聽鄭二娘說的這話,好像還挺感動,就忍住了沒問。
坐起來之后,鼻中聞到一股濃香。他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對這食物的香氣尤為敏感。
鄭二娘拿過來一只陶盆,盆中雞湯香味濃郁。
“你做的嗎?”
“是啊,看你失血過多,覺得應該補一補?!?p> 張晏拿起雙箸,夾起來一塊雞肉,看這雞肉紅白相間,好像有點沒燉熟,尤其是雞肉上還帶著一塊雞皮,雞皮上還有幾根雞毛延伸出來,顯得非常扎眼。
看著這雞肉,張晏的表情意味深長。
“哎!這可是本首領親自下廚為你做的,不要不知好歹??!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趕快吃!”
“行……我吃……”
張晏把肉放到嘴里,就感覺口腔牙磣的慌,一股土腥味直沖大腦,但還是嚼著,露出勉強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就對了嘛,不要辜負本首領的心意!”
“多謝……你也餓了吧,你多吃點……”
“不行!你全吃了!”
“啊……”
張晏一開始吃著確實覺得難吃,可他吃了一些之后,長久饑餓而失去感覺的肚子漸漸活泛起來,也變得越來越餓,更想進食了。于是把那一碗雞湯給喝了。
越喝他越覺得,其實這雞湯沒有這么難喝了。尤其是平時的伙食都是粗糙的麥餅,在行軍的時候,麥餅還往往是冰涼梆硬的,要用同樣冰涼的水才能泡開。尤其是從包袱里拿出來,往往還粘上一些包袱上的雜質(zhì)。
想到這里,他更覺得這個雞湯其實還可以,又能補充蛋白質(zhì)又能補充脂肪……大口把它喝盡了。
“哎,這就對了嘛。”鄭二娘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他做的雞湯真有那么好喝一樣。
“下回咱們可以做叫花雞,你連毛都不用拔。拿泥包好,放到火中,烤好之后,拿出來就可以吃了,肉質(zhì)鮮嫩?!?p> “還挺會吃……”
“……”
“城內(nèi)狀況如何?”張晏轉(zhuǎn)移了話題。
“城中已然平定,你麾下的‘安平軍’都很守軍規(guī),沒有出現(xiàn)搶掠百姓的情況?!?p> “沒有懸而未決的事情了?”
“有一件,甘陵國相的家屬,以及城內(nèi)各官員的家屬,老弱婦孺,共計一千多人,全都看押起來,聽候發(fā)落。”
張晏聽到這個消息,眉頭微微一皺。
他在想該怎么處置這些家屬。
因為在古代,家族是一個重要的聯(lián)合體。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里面的家不僅僅是小家,更是一個大家族。
這些人倘若不株連,確實會給自己留下隱患。
畢竟自己和他們都有殺親之仇,不會因為把他們放了,反過來感激自己,還是會報仇的。
這也是為什么,這么多古代統(tǒng)治者,每當殺一人,往往選擇誅殺其全家的原因,斬草除根。
從現(xiàn)實角度來講,這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
自己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明白“自由、平等”兩大思想,受過人道主義和人權(quán)思想的教育,聽著“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長大。
結(jié)果穿越到古代,就開始夷三族,誅九族,滿門抄斬,大肆屠殺?
無法徹底改變這個時代,可也不能放棄我自己的底線!
不殺!一個都不殺!
但是……人雖然不殺,財產(chǎn)必須全沒收,那是勞動者的血汗!
想好了該怎么處理他們,他便從床榻上下來,還斜眼看了一下鄭二娘,仿佛是暗示她來扶自己一把。
“你不是好了嘛,好了就自己走啊?!?p> “我沒好,我可是傷員……”
“什么傷員,你又不會受傷!”
“我失血過多,貧血了,頭暈……”
鄭二娘也看不出他是演戲還是真的,想到他對自己也算有救命之恩,躊躇了片刻,走到他身邊。
“那好吧,我扶著你。”
張晏就感覺鄭二娘的手扶上自己的身子,兩人身子貼近,看鄭二娘衣服整潔,應該是也沐浴過了。
她身上沒有披甲,只是穿得日常的布衣,曼妙的身姿完全體現(xiàn)了出來,身子相觸之時,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觸感。
而且不知為何,洗掉了沙塵和血跡的鄭二娘,身上還有微微的香氣。
張晏伸出手去,將她的腰攬住了,只覺得入手光滑,隔著一層布,更有一種朦朧的美好。
“你……”鄭二娘無法掙脫,也只能任他做這種有些輕薄的舉動。
二人到了人多之處,張晏立刻把鄭二娘給放開了,行動如常。給鄭二娘弄得又羞又氣,可又不好怎樣,只能和他一起進了議事的大廳。
第二十一章
皇帝自然是在大殿中和文武百官議事,而各座城中,太守、國相等人在何處召集眾人議事,往往因該城的具體情況而定。
比如甘陵城,因為甘陵城相對不是很貧困,又是國王所在,所以議事廳也較為寬敞,也是一間大殿。
張晏坐到大殿中間的位置上,左手邊是張飛,下首是許風及林、火、山、陰、雷各營統(tǒng)領。這些統(tǒng)領也算是小將。
右手邊是鄭二娘、姜伊兒,以及靈蛇寨的一些頭領,這些頭領在寨中也有一定地位,也有一定能力,比如在攻城之時,隨姜伊兒用鉤索登上城頭的,就是號稱“鐵爪鷹”的岑武。
這些靈蛇寨的人,現(xiàn)在從名義上來說還不是張晏的麾下??伤麄冎氨粷h軍打得大傷元氣,又和張晏合力攻下了甘陵城。兩家合伙,已經(jīng)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何儀,何副渠帥現(xiàn)在何處?”張晏問道。
有一兵卒走出,說道:“啟稟小教主,何副渠帥讓在下前來傳話,他仍舊在兜截逃亡者?!?p> “嗯嗯……”張晏點了點頭,說道:“將甘陵城眾官員之家屬帶上?!?p> 片刻之后,扶老攜幼,哭聲震天,都來到殿前的一塊平地之上,足有一千多人。而崔干、崔德的幾十名家屬還被特地帶上殿。
這些家屬,基本都是老弱婦孺,婦女和孩童面帶恐懼之色,有的婦人還遮住了孩童的臉,自己眼中卻含有淚珠,仿佛是覺得接下來迎接她們的是死亡或是失去貞潔,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奸賊!”一位年逾六十的老者,邁步上前,指著張晏大叫道。他臉色漲得通紅,花白的胡子也隨之顫抖。
“找死嗎!”、“敢辱小教主!”“……”
霎時之間,殿上安平軍眾將士都拔出了手中兵刃,指著那老者。但他們也都很守軍紀,沒有張晏的命令,誰也不上前對那老者兵刃相加。
至于殿上的靈蛇寨眾人,因為目前還不是張晏的人,不好在這種場合里拔刀抽劍,但有的人念在和張晏的戰(zhàn)友之情,也幫著回罵了一句:“你他娘才奸賊呢!”
“不必動手,也不必罵,且看他能否說出個道理?!睆堦虒⑹痔?,眾人的呼聲都止住了,刀劍也都回入鞘中。
“爾且說說,吾為何是奸賊?”
“汝犯上作亂,豈非奸賊!”老者戟指大叫。
“照此而言,劉邦舉兵反秦,也是奸賊了。”
場上眾人若不是太平教眾,就是綠林人物,早已藐視漢朝權(quán)威,聽到張晏說了這句話,都笑出聲來,有的人甚至拍手叫好。
老者聽了這話,愣了一下,隨即叫道:“我高祖乃是天命之子,出生之時屋中散發(fā)五彩霞光!”
“五彩霞光便是天命之子了?我還刀劍入體而不死呢!”張晏不屑地笑了一下,說道:“他這五彩霞光可能是史官妄言,我這刀劍入體而不死可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試試。只不過我張晏有仇必報,你要是刺我一劍,我肯定刺你一劍,敢不敢?”
那老者聽了這話,頓時語塞,想了片刻才叫道:“你這是妖法!豈能稱之為天授?”
“欲貶低人,就稱為妖法;欲恭維人,就稱為仙術(shù)。這套皮里陽秋,雕蟲小技耳!速回我話,為何劉邦可以反秦,某就不能反漢?”
老者臉色漲得通紅,忽然昂起首來,叫道:“高祖雖為一亭長,也是貴族之后!只不過衰落了而已!貴族和賤人,天淵之別!”
“哈!”張晏對天冷笑了一聲:“終于說出實話了,原來這世間之事,看的不是誰有才能有膽識,而是看誰出身高貴!貴族就該被人供奉,賤人就該被踩在腳下!難道——你覺得這合情合理?”
“那是自然!”老者雙手抱于胸前,說道:“不然呢?”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張晏凝視著老者,語聲逐漸加重:“沒想到這幾百年前振聾發(fā)聵的話,還是沒能深入人心。某要做的,就是替天下貧賤之人張目,不但讓他們吃飽穿暖,還要讓他們挺起腰桿做人!讓你們這些自稱為士族的人,再也不能視他們?yōu)橄N蟻!”
這段話鏗鏘有力,老者的氣勢瞬間被壓倒了,也不知道該回什么好,片刻之后,才憤怒地叫了一句:“你無父無君!”
“我父親姓張名角,欲憑太平道普濟萬民,勝過那些國之蠹蟲萬倍!至于君——”張晏緩緩站起身來,說道: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p> “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
“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他忽然手指那老者,厲聲喝道:“漢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我這番話,純是儒學的道理,莫非你連儒學也沒學明白,就來此狺狺狂吠,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你……”那老者臉漲得像豬肝一樣,捂著胸口連連咳嗽。腳一軟,身子朝后倒去,還是他身后的那些家屬把他扶住,他才沒直接倒地。
“廢物?!睆堦滔铝畹溃骸澳銈冞@些人且退到門邊,和眾人一起發(fā)落!”
崔家眾家屬依言退去,場上就剩下安平軍和靈蛇寨的主要人物。
“主公,殺了他們吧!”
“請小教主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場上喊殺之聲,響徹整個殿宇。舉起手示意眾人安靜,場上才鴉雀無聲。
“蒼蒼生民,誰無父母。生也何恩,殺之何咎?”張晏一揮袖子:“每人發(fā)十斤干糧,各投其他郡國去吧!”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有的官員家屬仿佛不敢相信。
“您剛才說……”
“每人發(fā)十斤干糧,各投其他郡國去吧!”
眾人聽了之后,許多人都歡呼雀躍。
“這是真的,太好了!”
有的婦女流下了眼淚,抱著自己的孩子:“咱們可以活下來了。”
而鄭二娘,還在回味張晏說的那句話。
【蒼蒼生民,誰無父母。生也何恩,殺之何咎?】
“不過……”張晏指著那個老者說道:“他的十斤糧食就不用發(fā)了?!?p> “你既然瞧不起賤人,何必又吃賤人種出的糧食呢?自己要飯去吧!”
這話一出,安平軍及靈蛇寨眾人大笑不止,聲振屋瓦!
“一概放走,速速離去!”
眾官員家屬,在士兵的驅(qū)趕之下,離開了大殿。
其余眾人本就對張晏言聽計從,再加上張晏引用唐代李華《吊古戰(zhàn)場文》中的名句,也讓他們內(nèi)心感到震撼,就更沒別的話可說了。
過的片刻,卻聽外面喧鬧不已。
“許風,你去給我看一下,我放他們走,他們?yōu)楹尾涣⒖屉x去,還在那里喧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