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落葉催人急，漠漠寒云帶雨沉。
方才還是早晴的天，在江小樓悠悠醒轉(zhuǎn)之后忽地暗沉起來。
以至于張玉山輕松的笑容在他看來似乎如同山風(fēng)鉆骨般沁體生寒，“砰”地一聲，江小樓望向張玉山身后，有兩條黑影正沉悶地倒下，越過草叢，尚有其他陰影堆積其中。
“怎么了這是？小師弟你入魔了？”
在江小樓看來，只有魔道方能有如此捷徑把一個只有煉氣的修士霎時間改造成一個可以屠殺五頭妖靈級別的濁獸，而其中的代價，可想而知有多大。
是減命十年還是獻祭道基？看小師弟如此輕松寫意，該不是會把我給獻祭了吧？
江小樓心中直打鼓，因為他認(rèn)出來了，那躺在地上的陰影就是追殺他們一路的濁獸。
含著老樹妖的樹葉，死者的身份大白。
不死蚓、菌母、冬蟲夏草精、鐵影人。
張玉山熟練地把那兩具妖靈尸首拖進早就鋪設(shè)好的陣法之中，使得其中的妖靈尸身都非常新鮮，其中所蘊含的妖靈之力想來也是保存極好的。
小心地檢查自身有沒有缺斤少兩后，江小樓起身，好奇地看著張玉山忙活。
“看這氣象變換，多半是元青師叔已經(jīng)知曉此處情形，我們再等一會就好了?！?p> 不知怎地，江小樓一肚子的問題忽地像是腳下的落葉一樣，落了，就沒了。
“嘀嗒嘀嗒——”
簌簌雨聲落下，落花落葉，嘯聚山林。
眾生喧嘩開始，人間界倒是安靜下來。
兩人靜靜地聽著雨聲，直到一聲劍鳴打亂了緘默無言。
身后的老樹再度開出花來，老樹妖從里面鉆出來，懷來抱著一柄劍，劍鞘微開，方才正是它開口，將二人從冥想之境中叫了出來。
“劍老頭說你們刑滿釋放了，老頭子我送送你們，再不把你們送走，我這林子遲早被你們薅光！”
老樹妖的臉色不好看，因為之前二人落入冥想之境后，引動著山林落木，早在地上鋪滿一層金黃，提前從這晚春時節(jié)飛到深秋了。
還不等二人開口狡辯，老樹妖撓撓頭皮，一片枯黃的樹葉飛出，懷中的劍一下子竄出來，徑直戳到樹葉子上面，波紋狀的漣漪在虛空處游走，轉(zhuǎn)瞬間將二人連同地上的四具尸體卷走。
等到醒轉(zhuǎn)過來之時，二人已經(jīng)是在一處巨大的浮島之上了。
張玉山四處打量，倒是有了幾分熟悉的感覺，這里……不就是當(dāng)初自己和長魚靜她們來的御劍臺嗎？
果不其然，遠處?？恐鴰妆w劍，看來那老樹妖說的沒錯，這萬獸峰連通著御劍臺，難怪送他們出山還需要那老劍靈和老樹妖一起出手。
“元青師叔！”
臺上還站著一個人，明月天衣，山川滿懷，元青真君。
江小樓從地上一個鯉魚打挺起身，他可是還記得當(dāng)初師叔所說的是“妖靈五只，刑期五日”?。?p> 眼下那便宜小師弟才殺了四只妖靈，而且才過去兩天，雖然這已經(jīng)是一份難得的戰(zhàn)績了，可到底沒有如實按照師叔的律法執(zhí)行，聽戒律院的師兄們說，元青師叔向來不近人情，也不知今天撞到她手里會是怎樣一個結(jié)果。
“小樓，把你的劍靈放出來吧?！?p> 元青師叔清冷的聲音就像是那萬年鐘乳石滴落的水聲，在他心里狠狠地“滴答”下來。
束縛已久的劍靈兒蘇醒過來，經(jīng)受萬獸峰一戰(zhàn)，不知不覺間，江小樓發(fā)現(xiàn)自己與劍靈之間的契合似乎又有增進。
“這是邛川劍道第二重法訣，你師父給你的，他說練不到第二重，你就別想著下山了?！?p> 江小樓愣了愣，“下山……”，他嘟囔著，似乎有些出神，讓他沒有留意到元青師叔那宛若冰魄的眸子里面流轉(zhuǎn)著幾分憐憫。
“好了，你先回山吧，我就不送你了。”
那老劍靈再度出現(xiàn)，將江小樓送回去了。
“元青師叔……”
張玉山上前行禮，有了這一遭，他雖不知這元青師叔到底什么來頭，但也知曉了其人對于自己道途的關(guān)切。
元青師叔點點頭，素手折枝，憑空崩出一道黑影，重重地砸在地上——正是張玉山誅殺的四具妖靈之尸首。
見師叔望向自己，張玉山連忙指著地上的尸體，將這些天的事情與自己的感悟通通說了出來。
“五行五氣，源流有序，師叔要我誅殺五具妖靈，想來是讓我在實戰(zhàn)中體悟《五氣妙化訣》之玄機。”
“弟子雖身據(jù)道體，但人微法輕，實則與雜靈根無異，以事譬喻之，溝渠與江河，容水之能殊異遠矣，然則江河之容在于天，輕易不能變；溝渠之量在于人，能多則多，能少則少，只看開渠之力罷了?！?p> “這《五氣妙化訣》便是弟子最好的鋤頭，只要時時開墾，溝渠可通海，水洼亦能納天！”
也不是張玉山他自大，以他如今底蘊來看，這一切也不是那么虛無縹緲的存在，只要自己搬運五氣，突破靈根之限也不是不可。
“你倒是自信得很”，元青師叔信手招來一旁?？康娘w劍，“只是圣靈宗從來不缺天才，你所謂的五行道體也不過是祖師隨手賜予的，什么天啊地啊的，都不如你自己的手里的?！?p> 師叔把那柄劍丟到張玉山手里，飛劍“倏”地一聲就把他給拽起來，一眨眼的功夫就落入外面的滾滾云海之中了。
此處與萬獸峰相勾連，底下是無窮的濁氣深淵，好似一團濃厚的墨水正緩緩蠕動著。
“張玉山，你可喜歡劍?”
元青師叔忽然沒由來地一問，讓張玉山倒是怔了一下，雖說自古劍道風(fēng)流，但此刻心中好像激不起對于劍道的概念。
這念頭一起，手中劍好像是受到了驚擾，一個猛子扎進云層，朝著底下的濁氣深淵竄了進去。
這是要同歸于盡的架勢啊！
張玉山被風(fēng)吹得睜不開眼睛，也不敢松手，只得使出渾身解數(shù)，都去運轉(zhuǎn)那《五氣妙化訣》。
“既不明心意，那便順了天意吧。”
元青師叔挽袖遙揮，地上的四具妖靈尸體連同一枚清光竹簡盡數(shù)落入底下的濁氣深淵之中。
青華五煉金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