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悠的婚姻是場悲劇,而這場悲劇的制造者,卻是她自己。
24歲那年,從農(nóng)村奔赴城市尋找夢想的她,因為沒有學(xué)歷而處處受限,做過飯館服務(wù)員,當(dāng)過公交售票員,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陪朋友到建材市場買材料,能說會道的她被方有為相中,極力游說到店里來做銷售,起初烏悠是不為所動的,她認為公交售票員雖然天天在車?yán)锘问帲辽僖菜闶谴髥挝?,旱澇保收,況且萍水相逢,她對方有為也并非信任,用烏悠自己的話說:“瞧他長那德行,駝背彎腰,眉毛似刀,小眼如豆,身材像棗,年齡比我大了10歲,小店也不過剛剛開張,是福是禍還未知呢?!?p> 只是,時間弄人,緣份更弄人。
與方有為相識不過兩三個月,公交公司突然宣布所以售票員一律下崗,自動售票系統(tǒng)打敗了人工服務(wù),多少有點悲哀的味道。連續(xù)跑了好幾天人才市場,烏悠最終氣餒,決定先到方有為的小店里過渡一下。這一來,卻決定了她的一生。
彼時,建材市場剛剛興起,建筑材料利潤空前,小店不大,經(jīng)常一天的利潤便勝過她做售票員一個月的薪水,方有為也不背著她,帳是明著算的,除了底工資還有提成,一個月下來,烏悠拿著厚厚地一沓老人頭,興奮得不知所措,搶著請方有為吃飯,也就是這次吃飯,開啟了她和方有為之間的故事。
方有為因為經(jīng)濟條件一直不佳,34歲還未娶,后來小店生意不錯,陸續(xù)有人介紹,不是嫌人家丑就是嫌對方太能花錢,將來肯定敗家,凡此種種,最終造就了一個黃金單身漢。那會兒,烏悠對他并無好感,無非是老板和員工的關(guān)系,但是,吃了那頓飯,這關(guān)系徹底被打破,命運將他倆往前狠狠地推了一下。
吃飯,喝酒,大醉,故事橋段有些三俗,自然也免不了節(jié)外生枝的酒后同床的橋段,醒來時,烏悠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毀了,方有為安慰她,“咱倆又不是偷情,男未娶,女未嫁,湊合著過唄。”
不像情侶,自然沒有情侶間的浪漫,烏悠的決定是,人都給了他,那經(jīng)濟上自然也不能吃虧。從此,店里的大小事務(wù)一把抓,經(jīng)濟也絕不手軟,銀行帳戶從方有為的名號慢慢轉(zhuǎn)至烏悠名下,等方有為發(fā)覺小店里里外外都離不開烏悠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很好奇那么年輕的烏悠,為何會有那么多心機,能把大10歲的方有為掌控得那么聽話。
烏悠說:“一個女人,面對自己不愛卻不得不一起生活的男人,心里其實是處處設(shè)防的,不管是情感上,還是經(jīng)濟上,未結(jié)合之前就已經(jīng)做好了離開的準(zhǔn)備,這叫未雨綢繆。”
自然,經(jīng)歷商場無數(shù)廝殺沉浮的方有為也不是傻子,當(dāng)一家小店開成多家連鎖的時候,日進斗金的現(xiàn)實讓他想把一切往回拉,先后找來總會計師,會計,出納,重新在經(jīng)濟上掌權(quán),層層把關(guān),層層設(shè)防,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逼著烏悠一步步交出經(jīng)濟大權(quán),那年,烏悠已經(jīng)30歲。
30歲的女人,沒有愛情沒有婚姻,一個不是男朋友卻天天睡在一張床上的男人,正千方百計收回經(jīng)濟上給她帶來的那點可憐的安全感,這讓烏悠實難忍受,有過哭訴,用過哄騙,使過分手計,還暗中收買過會計一干人等,最終的結(jié)果還是方有為贏了。
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換掉所有老員工,讓不知情的新員工和烏悠平起平坐,這就等于撤了烏悠“偽老板娘”的身份,一切員工只聽令于老板方有為。
方有為釜底抽薪的厲害,讓烏悠嘗盡被孤立的苦頭之外,更摘凈了在內(nèi)心對他僅有的一絲好感。
她決定反攻。
烏悠說:“那段日子,不僅驚心動魄,更絞盡腦汁,真有一夜白頭的勢頭,青春和身體獻給那樣一個男人,說不后悔是假的,總想抓住點什么,以求達到心理平衡?!?p> 而就在這時,方有為戀愛了。
對象是新來的20出頭的小出納,如花美眷,似水佳人,別說方有為喜歡,就連烏悠也只有嫉妒的份兒。
小出納也不是好惹的,早就知道烏悠和方有為的事,表面故作不知,私下卻使盡挑撥離間的損招,在她的唆使下,方有為加快了回收經(jīng)濟大權(quán)的速度,同時也有意要趕烏悠離開。
想著過去的6年青春,以及自己對幾家小店的付出,烏悠自然不會輕易離開,思來想去,她直接找到小出納的父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將自己和方有為之間的感情傾訴為愛情,小出納的父母是通情達理之人,當(dāng)天就把女兒訓(xùn)斥回家鎖了起來,方有為因此痛恨烏悠,不肯再見她,而烏悠卻以一把尖刀闖進方有為家里。
烏悠告訴方有為,“要么同歸于盡,要么強強聯(lián)合。”
方有為不解,“哪來的強強聯(lián)合?”
烏悠更加憤怒,“這些年,你跑外,我安內(nèi),你進貨,我出貨,合作無間,沒出過半點差池,難道不是強強聯(lián)合?”
方有為卻堅持,“革命友誼是革命友誼,親密愛人是親密愛人,兩碼事?!?p> 烏悠直接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親密愛人可以同甘共苦,但革命友誼可以上床嗎?”
方有為嫌她粗俗,烏悠立刀又把刀在他的脖子上緊了緊,“女人面對利益損失的時候,沒有誰還會高雅得如同在傾聽肖邦,更何況,我付出這么多,輕易放手,你除了會喊我一聲傻瓜之外,肯定不會一輩子都記著我的好?!?p> “你……到底想怎樣?”有血跡已經(jīng)從方有為脖子上溢出,他有些嚇著了。
烏悠用纖細的手指,將刀柄上的血跡抹了一絲放在唇間,小抿一口,“不能同生,那就共死?!?p> 她這樣一說,倒真把方有為驚著了,多年相處,她的脾氣,他自然是知曉的,想要好言相勸,又怕惹急了,只好暫時答應(yīng),“我重新考慮一下咱倆的關(guān)系,好不好?”
刀一點點從方有為的脖子上撤離。
烏悠一臉憧憬,“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娶我?”
方有為看著刀被拿下,表情恢復(fù)了平靜,“如果我愛你,一定會娶你?!?p> 烏悠沒來得想明白話里的意思,方有為突然一個轉(zhuǎn)身,就把刀奪了過去,瞬間面目猙獰地指著門口讓她滾。
“滾!你這個女人,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受了情傷的女人,智商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剛才還信誓旦旦要收復(fù)失地的烏悠,被方有為如此一吼,突然就沒了主意,之后,連人帶行禮被對方扔出了家門。
那一夜,烏悠是在橋洞底下過的。
30歲的女人,手里有一定積蓄,不住大酒店,不宿小旅館,卻在郊區(qū)一處立交橋下的橋洞過夜,多少有些讓人費解。
烏悠解釋說:“其實我也不愛他,只是不知道能愛誰。那一夜,我在橋洞下,被風(fēng)裹挾著,被土掩蓋著,重溫了兒時的貧困,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最想的是什么?!?p> 烏悠家在河南農(nóng)村,母親精神異常,早年走失,父親以收破爛為營生,小時候到城里收破爛,晚上沒地方住,她經(jīng)常和父親擠橋洞。
這樣不堪的童年,注定了她尋找幸福的方式與常人不同。
烏悠說:“我從來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愛情為何物,我只知道,人會餓,會冷,沒錢會受人欺負?!庇纱?,她更堅定了和方有為在一起的決心。
愛不愛,沒關(guān)系,重要的是,找個能夠負擔(dān)起好生活的人一起搭伴過日子,這對她來說,已經(jīng)足夠。
第二天,烏悠照常上班,讓方有為吃驚,暗諷她心理素質(zhì)不是一般的過硬,有點死皮賴臉的感覺。烏悠還沒來及反詰,便得知另一件讓她也吃驚的事情。
重新請回來的小出納,一身金銀細軟地在店里招搖著,從別人那兒聽說,方有為下了聘禮,不僅將小出納請回來上班,還重金打動了小出納的父母。
重金。這兩個字像把重錘,敲打得烏悠心痛不已。
自己辛苦打拼下來的江山、歷練出來的男人,被人四兩撥千金地拿去享用,這種痛,這種傷,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承受的。
烏悠決定跟方有為攤牌。
她想要一家店,做為分手費。
既然得不到婚姻,要點實惠來防身也是好的。
方有為已經(jīng)40歲,額頭的皺紋比他的心眼兒還要多,發(fā)福的身體像一顆浸染過冷霜的冬棗,如果不是身上那套阿瑪尼勉強支撐這個成功男人的臉面,怕連高端咖啡店都不一定會向他敞開大門。
“你知道一個店的價值嗎?”方有為頗為冷靜,似乎早就料想到烏悠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你又知道你的價值嗎?一個銷售,工資不欠你的,獎金只多不少,辭職時還要收走一個店,天下哪個老板會干如此賠本的生意?”
烏悠表面冷靜,內(nèi)心卻被沸水蒸騰,火起三丈,“別忘了,我不是主動辭職,是被辭退,按勞動法,無故辭退員工是需要付出一定補償?shù)?。況且,天下哪個老板會把一個女人既當(dāng)成員工又當(dāng)成情人來對待?所以,你得付我雙倍賠償?!?p> “你……還真無恥?!狈接袨橐荒槻恍?。
烏悠是做好了撕破臉皮的準(zhǔn)備,不管方有為如何看她,把利益收入囊中才是目的。
“不管你怎么罵,條件不會變。如若不然,你也別想跟你的小情人好好相處?!?p> 最后的警告,其實是無力的,就算方有為真的娶了小情人,烏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不說幾句解氣的話,怕心里的那些憤懣會爆炸,與其自己傷痕累累,不如引爆灼傷對方。
終于,方有為徹底被激怒,“別以為你威脅得了我,明天我就跟她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