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很快來臨了，這是江宸市的統(tǒng)一考試，由江宸教體局統(tǒng)一出題、統(tǒng)一閱卷，江宸三中新來的27個年輕老師迎來了他們職業(yè)生涯的第一次大檢閱。每個考場都清理的格外干凈，桌洞全部朝前，每個考場三十個學生，每個學生只允許帶文具，草稿紙都不許帶進去（學校統(tǒng)一發(fā)），每個考場兩個老師監(jiān)考，一個在前面，一個在后面，領導要求監(jiān)場時要嚴肅認真，否則全校通報。每科考前20分鐘老師去教務室拿卷子——草稿紙、答題卡、答題紙、試卷、屏蔽儀——一樣都不能少，來到考場后，插上屏蔽儀、提前數(shù)好試卷，考前5分鐘分發(fā)試卷，老師要提示學生涂好答題卡、寫好姓名考號?！磺袊乐斢行?，要考出學生的真實成績，要考出老師的真正水平。高一考試共三天，每個老師共監(jiān)考六科。
伴隨刺耳的考試鈴聲響起，學生開始答題，有的學生皺著眉頭思考問題，有的學生刷刷地寫答案，小滿繞著考場轉了幾圈后，坐在講桌前看著學生不停地忙碌，想起了高中時候的自己——考了許多場考試，每場考試都是精神高度緊張地做題，現(xiàn)在想想，就像做了一場場噩夢。如今自己總算解脫了，而這些孩子又在重復他們的噩夢，然而，有什么辦法呢？小滿忽然有些同情考場上奮筆疾書的孩子了。兩場考試后，小滿慢慢體會到老師的苦——監(jiān)場太無聊了，學生太氣人了。
數(shù)學考試一共兩個小時，開考后半小時，小滿感覺無聊，繞教室走了兩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風景，又繞著教室轉了兩圈，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回到座位上，托著腮幫子看學生，數(shù)清楚這個考場有5個帥哥6個美女后，盯著教室后墻上的鐘表——時間僅僅過去了半個小時，還要考一個小時——真要瘋了。語文考試兩個半小時，選擇題12個，有的學生想都不想就寫答案，有的學生磨蹭半天不知道選什么；名言名句默寫，有的學生根本不會填，有的學生填上了卻把字寫錯了。小滿繞教室轉了兩圈，瞥了幾眼學生做題情況，把她給氣得??！——學生錯得一塌糊涂！
緊張的考試結束后，老師們還有一個任務——縫卷——一針一線把卷子縫起來。先按照試卷封頁的格式用鐵錐子把一沓試卷(一個考場的）扎出十多個孔，再用大針穿上一米多長的粗線縫起來。老教師縫卷輕車熟路，新老師笨手笨腳，有的還不小心扎了自己的手。老教師看到新老師縫卷的狼狽樣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耐心地教。有個新老師問：“干嗎這么費勁，為什么不用訂書機訂？?！睆埨蠋熣f：“訂書機不容易訂透，訂的卷子也容易被拆封，批卷的時候還容易脫落導致丟卷子?！比缓竽昧艘环菘p好的卷子給我們看。我們一看，卷子縫得嚴密結實，撕都撕不開，學生的姓名考號全在裝訂線里面，一點都沒露出來。——這水平真牛。
考完試，除了班主任要留校管理學生，其他老師都要到江宸市里參加統(tǒng)一閱卷。所有科目的卷子選擇題都涂在小答題卡上，由計算機老師用閱卡機批閱，主觀題（非選擇題）由老師批閱。學校租了一輛大客車把老師們從學校帶到各個閱卷點，語文閱卷地點是江宸市一個賓館。江宸市教體局語文教研員包下賓館里三個大會議室，每一個會議室都有長長的擺成橢圓形的桌子（便于老師傳卷），高一高二高三，每個級部一個會議室。語文卷子主觀題（非選擇題）較多，批卷時間長，要批三天。由于鄉(xiāng)鎮(zhèn)老師多，在市里沒住的地方，教研員在賓館給老師們統(tǒng)一安排住宿，兩個人一間房間。小滿和于曉雪都是第一次住賓館，有些興奮，兩人從前臺領了鑰匙興沖沖地打開門，把行李放下，在房間內四處看了看，轉眼之間由興奮轉為失望——房間很一般，甚至可以說簡陋，但兩人也沒有太在意——來這里是為了工作啊。她們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趕緊來到批卷的會議室。會議室早已坐滿了人，教研員正在清點人數(shù)、分配任務。教研員按照題型把老師分為六大組，每一組安排組長統(tǒng)一批卷規(guī)則。小滿和曉雪都批課內文言文翻譯，每個人要批600張卷子——20沓卷子，也就是20個考場的試卷。課內文言文翻譯共兩個小題，考的是《師說》中的“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薄冻啾谥畱?zhàn)》中的“子布、元表諸人各顧妻子，挾持私慮，深失所望；獨卿與子敬與孤同耳，此天以卿二人贊孤也！”組長聽取各位組員意見，統(tǒng)一了批卷規(guī)則：①“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是賓語前置句，1分。②“或”是“有的人”的意思，1分。③“小學”是古今異義詞，“小的方面學習”1分。④句子整體的理解1分。⑤“妻子”古今異義詞，“妻子和兒女”，1分。⑥“獨”，只有的意思，1分。⑦“此天以卿二人贊孤也”是判斷句，1分。得分點答對得分，答錯不得分。各個組研討完畢，會議室逐漸安靜下來，大家都拿著紅筆批卷，過了一段時間后，會議室只剩下“嘩嘩”的翻卷聲。大多數(shù)時候老師們都在認真批卷，碰到學生特奇葩的答案時，有些老師忍不住讀出來讓大家樂一樂。小滿批翻譯，學生的翻譯答得五花八門，時常讓小滿忍俊不禁，有一個學生竟然把“小學而大遺”翻譯成“小的時候學習，長大了就遺忘了。”逗得小滿偷笑了好長時間。批了兩個多小時后，教研員說：“大家休息20分鐘吧，別累壞了?！毙M拉著曉雪去廁所，碰到了田原和韓璐。田原問：“你們批了多少了？”小滿說就批了一沓，曉雪說批了兩沓了，田原說：“我們都批了四沓了，小滿你的速度太慢了，學生錯的地方都差不多，你抓重點看行了，別一個字一個字盯著看?！甭犃颂镌脑?，小滿有些緊張了，心想自己不會真的批得很慢吧？趕緊拉著曉雪回去。她很想批得快一些，可是有時習慣性地反復看學生答案，唯恐批錯了，速度根本提不上去。曉雪批得更快了，上午批完了六沓，小滿三沓都沒批完。到了中午12點，大家一起到餐廳吃飯，飯很好，每個桌十幾個菜，有魚有蝦有排骨，還有兩個湯，人坐齊后，大家都狼吞虎咽的吃起來。吃飽飯后，回宿舍休息，曉雪說：“你批得真慢，下午我?guī)湍闩鷰醉嘲??！毙M高興的說：“好啊，我速度真提不上來，你幫我批，我就能趕上他們了。批得這么慢，不知道會不會受批評呢?！睍匝┱f：“放心吧，我批得很快的。累了一上午了，快躺一會吧?！眱蓚€人躺了半個小時，睡得朦朦朧朧地，被鬧鐘叫醒了。洗了把臉，又來到會議室，開始下午的批卷工作。下午曉雪幫小滿批了三沓，基本上趕上了其他老師的進度。教研員宣讀了幾個進度慢的老師的名字，督促他們要把速度提上去。聽到自己沒被點名，小滿長舒一口氣，對曉雪不勝感激。第一天的批卷工作在下午5點結束，不提供晚飯了，市里的老師都回家了，鄉(xiāng)鎮(zhèn)上的老師三三兩兩結伴去玩耍，小滿她們四個打算先吃飯，再去逛街。她們來到小吃街，點了最愛吃的麻辣燙和烤肉串，幾個饞丫頭一個個吃得熱火朝天，吃飽了就去逛街。江宸雖然遠遠趕不上濱海市，但也比一般的縣城要繁華，居民樓、酒店、旅館、超市的燈在夜色中格外耀眼，增添了這座城市的光彩。雖是晚上，路上的汽車、行人仍然很多。人行道上的綠燈亮了，馬路兩邊的汽車停下來，一個個睜著明亮而又溫柔的大眼睛看著小滿她們漫步在斑馬線，靜靜地等待著她們過去。過馬路后，她們說說笑笑地去樂購超市，田原一路都在取笑小滿批卷慢，說：“你批卷這么慢，你干脆把名字改改吧，別叫小滿了，干脆叫夏小慢行了。”她們四個呆在一起兩個多月了，小滿知道田原并無惡意，只是調皮罷了，于是追著她猛打，曉雪和韓璐便趕緊“勸架”。一路上笑著鬧著，她們便來到了超市，超市內燈火通明，如同白晝。田原和韓璐蹦蹦跳跳去看衣服，小滿和曉雪買了些書，還買了瓜子、水果和其它零食。一個多小時后，四個人逛完超市一起回到旅館。田原和韓璐每人買了兩件衣服，急急地穿上在大家面前“顯擺”，小滿和曉雪嗷嗷叫著，連連說道：“天女下凡了，天女下凡了。”然后四人一起吃零食看電視，那天恰好播綜藝節(jié)目《快樂大本營》，四個人被逗得前仰后合。累了一天了，看完節(jié)目，四人很快就睡覺了。
第二天的批卷工作同樣繁重而勞累，第三天十點多的時候，江宸市高中所有的語文卷子（共四千多份）全部批完，大家都松了一口氣。教研員把所有卷子整理整齊，重新編號，每兩個老師一組，把每張卷第二卷的總分算出來，涂到小答題卡上。語文老師算分，五花八門，有的老師口算，有的老師筆算，有的老師用計算器計算。小滿算分也慢，每張卷算兩遍，唯恐算錯，好在曉雪和她一組，也不嫌她慢。算完了分數(shù)，一個老師翻卷子讀分數(shù)，另外一個老師把分數(shù)涂在卡上，兩人搭配干活快。很快，會議室雜七雜八的聲音都沒有了，一片嘩嘩的翻卷聲，一片響亮的讀分聲此起彼伏——“84”“86”“90”“92”“76”“72”……高中語文卷子總分150，第二卷（非選擇題）共114分?？?0分左右就是高分了。有些卷子一沓全都90分左右，有些卷子一沓全都70分左右——很顯然，前面的卷子是重點高中的，后面的卷子是普通高中的。批完卷才知道，普通高中的學生和重點高中的學生成績差別很大——學生的基礎確實很重要。涂完成績，老師的批卷任務就徹底完成了，試卷當場就可以解封帶回學校。老師們紛紛用小刀把縫卷子的粗線割掉，把封頁撕掉，就能看到學生的學校班級姓名，各個學校的老師把本校學生的卷子收齊。小滿他們也收齊了三中學生的卷子，坐車回學校。在車上，她們翻了翻學生的卷子，尤其是那些高分和低分的卷子，有時夸夸哪個學生，有時罵罵哪個學生。批完卷的第二天，教體局就把成績傳到了各個學校。高一級部主任印出了學生的成績單，每個班的平均分，每個班的學生總分入圍數(shù)和單科入圍數(shù)。把各種數(shù)據印在一張紙上發(fā)給老師，然后開會，首先肯定了青年老師的努力和付出，肯定了老師取得的成績，也指出個別學科比其他兄弟學校要差一些，需要努力，并指出了工作中需改進的地方。高一的語文成績在普通高中名列前茅，六個語文老師成績都差不多，年輕人并沒有和老教師拉開差距，她們四個非常高興——都是容易滿足的好像長不大的孩子呢，很快就把成績的事拋到一邊了。有一天，張老師叫她們去他辦公室開會，這是張老師第一次給他們開會。作為高一語文組的備課組長，張老師敢于放手，每一課都讓她們自己備課、自己講課、自己抓重點，甚至上次的月考卷，都是她們四個按照張老師的要求出的題。這一次鄭重其事地找她們，有什么事呢？她們走進張老師的辦公室，看到張老師正在低頭看期中考試卷子和成績單。張老師看她們來了，笑著站起來，爽朗地說：“你們四個這次考得不錯啊。看來平時下功夫了。今天我們簡單的開個會，看看哪些地方還需要改進。快坐快坐。”小滿他們坐下后，張老師忽然問了一句：“九班十班誰教？”小滿急忙站起來說：“于老師，是我教的?！睆埨蠋熆纯此f：“嗯，坐下吧?！睆埨蠋熢诩埳蠈懥诵〇|西，說：“雖然我們成績不錯，但這次考試暴露出來的問題也不少。選擇題得分率很低，第1、2題是課本上的字詞，學生仍然做錯，這說明我們連基本知識都沒有鞏固好。其它的選擇題，如病句、標點、成語，學生基本靠語感答題，錯誤很多，建議你們多給學生講一些理論知識，轉變學生的答題方式。課內翻譯丟分很多，我們上課的時候有沒有抓重點句子？比如含有重點字詞、通假字、古今異義詞、特殊句式的句子。名言名句默寫有沒有找一些重點句子經常寫寫？咱們的學生不是重點高中的學生，他可能學不會那么多，但是如果基礎的、重點的都掌握不了，他們怎么得分？有一些學生總成績在前面，語文卻考得很差，什么原因？作為一個老師，一定要多思多想，想教材、想學生的實際情況、想考題，多從成績單找問題，而不是整天悶頭教書……。”這次會議，張老師說了很多，話雖然不中聽，但對小滿她們而言，無疑是醍醐灌頂，第一次讓她們感覺教書不是簡單的事情。除了考試的事，張老師還講了一件事，下個月要進行新崗老師講課比賽，關系到語文組的名譽和新崗教師師傅的名譽，希望他們好好準備。從張老師的辦公室走出來，每個人都覺得心情很沉重?；氐睫k公室，他們立即把考試卷和成績單拿出來，認認真真地看。忽然，田原說了一句：“小滿，你知道張老師為什么問九班十班誰教的嗎。”小滿說：“不知道啊，我一直納悶呢?！碧镌f：“你仔細看看，九班十班無論是平均分，還是入圍率都是最好的，比張老師教的那個班都好?？煺f，你為什么教這么好？”小滿說：“不知道啊，可能我給他們留的復習時間長吧。另外，翻譯句子和名言名句我都給他們劃重點了，考的在我劃的范圍內。你們沒劃重點嗎？”曉雪說：“沒有，我做題做得比較多。可是沒碰上原題?！表n璐說：“我們劃了，但是沒碰上考的那個句子?！碧镌χf：“你劃重點劃得這么準。我們決定了，以后考試前的重點由你來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