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可真是大大出乎我們的意料，當下不再多問，急忙向刑仵司趕去，不一會兒便到了。
公堂之上，翟亭面色陰沉，堂下已到的相關(guān)人等均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
堂審開始，翟亭三下五除二將眾人審問完畢，當即宣判：“李百孝、谷牛二人，當街生事械斗，致一人死亡，然李百孝為自保格擋，致死并非出于本意，判無罪釋放?！?p> 話一說完，李百孝立刻撲倒在地大喊英明，我覺得稍有不妥，即便李百孝自衛(wèi)殺人情有可原，但畢竟鬧出了人命，不是小事，谷牛為何動殺心？李百孝出手是否僅為防衛(wèi)？案發(fā)細節(jié)還未查實，怎能直接無罪釋放？
但我同樣沒有絲毫證據(jù)，只能默然。
走出刑仵司，姜飲馬一掃陰霾，笑道：“二位，我要趕緊去城外了，此案已結(jié)，不過是誤殺，看它密國還有什么怪話好說！”
同他道了別，我悶悶不樂地跟著陸休往欽臬司走。
陸休見我如此，便道：“此案火速審結(jié)，兩國使團再無話可說，人人都滿意，你為何不滿意？”
“不是不滿意，我就是覺得——說不通啊，谷牛那么老實的一個人，就因為怕賠不起貨，便要殺人泄恨？翟大人斷案，還是太草率?！?p> “這可不是草率，眼看兩國使團要借此案小題大做，翟大人將當街械斗轉(zhuǎn)為過失傷人，顯然是為了大興顏面?！?p> 我不滿道：“為了大興顏面，就應(yīng)該隱瞞案件真相嗎？”
陸休沉默一下，道：“那你認為，整個大興的顏面地位，和一個無親無靠的已死之人，孰輕孰重？”
“這——不是這樣算的啊……”我喃喃道。
當然，我也很氣憤兩國使團借題發(fā)揮的行為，眼下明明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我卻還是覺得如鯁在喉，心中越想越煩悶。
陸休嘆口氣，又說：“我知道，從之前的徐蘭芽案，到今天的谷牛案，你一直對翟大人的斷案方式頗有微詞，但翟大人絕非昏庸之官，只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全盤思量。你生性灑脫，為人處世黑白分明，可是為官之人卻不能如此，平衡，掣肘，輕重，得失，這些遠比真相黑白重要?！?p> 我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呢？”
陸休看了我一眼，道：“我不是官?！?p> 我試探著問：“那你一定贊同我去把此事查個清楚吧！”
陸休笑了笑，沒有拒絕。
我一下子來了精神，拉著他就往案發(fā)地走，心中煩悶一掃而空。
案發(fā)地點正是鬧市，雖然剛過去一天，但也已恢復(fù)了往日的熱鬧，地上的血跡早已被人用沙土遮蓋，再看不出一點痕跡。
我四處搜尋了半天，失望而返：“什么線索都沒有了?！?p> 陸休一直站在原地沉思，聽我這么說，無可奈何道：“之前教你破案要注意觀察現(xiàn)場痕跡，你就只記得這一個辦法了？”
“當然不是！”我趕緊說，腦子里開始琢磨整個經(jīng)過，細細回憶事發(fā)時的每一個細微處，從人，到舉動，到兇器——嗯，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你說，豆腐何等虛軟，有必要用鋒利到能殺人的刀嗎？”
陸休一怔：“找?guī)讉€豆腐攤子看看吧，我沒買過豆腐，或許豆腐刀真的有那么鋒利呢？”
“你沒買過豆腐？”
“沒有，你買過？”
“當然買過，以前在家的時候，總被娘親打發(fā)出去買菜，不過我從沒注意過豆腐刀長什么樣子?！蔽倚毖劭粗斑@樣說來——你是出身于大戶人家吧，雙足只著紫金帳，十指不沾陽春水？”
陸休瞪了我一眼：“你走不走？”
“走走走！”我一邊竊笑，一邊跟上。
我們很快找到一個豆腐攤子，裝作要買豆腐，暗暗觀察豆腐刀。果然，這刀根本沒開刃，切豆腐足夠，殺人就有些難度了，要知道，人的皮肉骨架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刺穿的。
我與攤主搭訕：“大哥，你這刀是不是有點鈍了？”
攤主笑道：“小兄弟說笑了，豆腐刀不都是這樣么，那豆腐用棉線都能切開，何必給刀開刃？又得花錢，又易磨損，一不小心還容易切到手?！?p> 之后我們又一連跑了好幾個豆腐攤子都是如此，而且所有的豆腐刀都是方頭，完全不存在一刀刺入人胸口的可能性。
我高興地說：“果然有問題！接下來是要好好探查一番了——咦？這是——”
只見街道盡頭，走來一列衣著打扮非常奇特的隊伍，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隊伍中間有一頂極為華麗的轎子，輕羅曼紗，珠串流蘇，很是打眼。
但最打眼的還是隊伍領(lǐng)頭之人，那人騎著一匹精瘦矮小的駿馬，同樣是異域打扮，相貌俊美，貴氣逼人，嘴角卻嚼著一絲玩味的笑意。與他并列而行的正是姜飲馬，看來，這是密國使團無疑了。
跟在后面的是庫其使團，又是另一種打扮。他們來的人沒幾個，隊伍卻拖了很長，足足拉了十幾車的貢品。沿街都是看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走在隊列里的庫其使臣面無表情，但心中，怕是少不了怨憤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