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死了。
為什么這么害怕？還有，還有眷念感越來越強(qiáng)烈？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世界啊。
我就要死了。誰來救救我？
算了，死就死吧。
可是我不想死啊。
血好像沒流了。天快黑了。渾身無力。昏暗的光線下，蹲坑里側(cè)黑乎乎一片，白色的外壁上像躺著幾條死蚯蚓。內(nèi)褲濕透了，緊貼在身上，很討厭。裙子的下擺也吸飽了血。還好，天快黑了。
外面沒有動靜，應(yīng)該沒人了。我把書包拉到身邊，掏出剩下的一點紙巾，墊在內(nèi)褲里面，扶著門把手，試著站起來。
昏暗的鏡子里，是張慘白的臉。我打開水龍頭，一邊洗手，一邊留意著身后。還好沒人。
我靠在墻上，朝窗外看了會兒，然后穿過陰暗的走廊，下樓回家。腦袋里，窗外那條河繼續(xù)緩緩朝前流去。它是不是也在想，還好，天快黑了。
走到學(xué)校門口，我加快了腳步。門衛(wèi)室里的人埋著頭在看什么。我放輕步子，走了過去。
沒被人發(fā)現(xiàn)就來到街上，我長吐了一口氣，有種重生了的錯覺。是的，錯覺。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剛才流血的時候，我還在想，我已經(jīng)原諒媽媽了。我想抱住她，哭著說，媽媽我原諒你了。現(xiàn)在覺得矯情了，她沒什么要我原諒的，她能覺得我還沒到要被原諒的地步就不錯了。
我故意敲了敲門。沒有回應(yīng)。我把耳朵貼到門上。里面死寂一片。突然我感到疑惑，門后面的空間就是家嗎？這個空間里有幾面墻有幾張床，沙發(fā)和椅子擺放在什么位置，牙膏是什么牌子被擠成什么形狀，廚房垃圾桶里有幾個雞蛋殼，這些我都記得很清楚，可是我還是對這個空間感到陌生。而我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了十三年，之前還一直被一種熟悉感所蒙騙。
我洗了澡，洗了很久，還是感覺沒洗干凈。不過換上干凈衣服過后，好歹舒服了些，也沒在學(xué)校衛(wèi)生間里那樣虛弱了。這是回光返照嗎？
頭放到枕頭上后，我又爬起來，跟枕頭打招呼，枕頭君，你好，初次見面，多多關(guān)照。
醒了。看手表，才兩點半。去客廳倒水喝，看見媽媽的房間門仍然敞開著，一張黑漆漆的大嘴。
再回到床上就睡不著了。
我和媽媽的感情一般，自從遺產(chǎn)大戰(zhàn)之后，我就和媽媽越來越疏遠(yuǎn)了。
奶奶還沒死的時候，媽媽就惦記著她手里的一塊玉，經(jīng)常在我面前念叨，說那塊玉啊，她找行家問過，值不少錢呢。她想要玉，卻又對奶奶不好。本來說好，我家和叔叔家輪流贍養(yǎng)奶奶，可每次奶奶過來，媽媽都不給她好臉色看，后來奶奶就一直住在叔叔家。
媽媽說，她才不是那種為了一塊玉就對人低聲下氣的人。當(dāng)時我真以為她像她說的那樣。直到奶奶去世，媽媽去找叔叔要那塊玉，叔叔不給。媽媽隔兩天就去叔叔家大鬧一場，還不停在我面前訴苦，讓我也一起去要，說你死鬼老爸走這么早，我一個人把你帶大容易嗎我。后來我聽到小區(qū)鄰居在我背后指指點點，我才知道，媽媽在七八公里外的叔叔家大鬧的事，都傳到我們小區(qū)來了。那時我終于深刻理解了一個詞，不脛而走。
媽媽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把叔叔告上了法庭，最后得到了價值半塊玉的補償。可能她一下子覺得生活有了保障，干脆把工作也辭了，天天泡在麻將館里。
唉，還想這些干嘛。反正我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