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沒什么反應,倒是江燃的眉頭在聽到鳶尾這個名字時輕輕跳動一下。謝華余光看過去,他又平息眉頭。老獄卒又絮絮叨叨半天,他大概可以整理出這是怎樣一個女子。
一個富家獨女,即使淪落為妓也能破繭成蝶,也能憑借一曲《入陣》驚艷全城。明明是一位秦樓楚館的女子,卻偏愛激昂的金戈鐵馬,一襲紅裝,的確很難想象她的顏色有多么鮮艷奪目。
“次啦———”地牢的大門被打開。老獄卒和謝華對視一眼,趕忙小跑過去迎接來人。謝華站起來拍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將臉切換回謙卑恭敬的狀態(tài)。
“出去,別打擾貴客?!?p> “誒好,好。”
老獄卒離開了,腳步聲由遠及近,謝華謹慎地低下頭。
不多時,腳步聲就在謝華身邊停下,竟是一陣沒有聲響。
感覺上像走了神。
謝華正胡思亂想著要不要自行告退,終于傳來陌生的聲音“你也出去?!?p> “是?!敝x華立刻欠身告退,只是好奇心作祟,他在遠離那兩人之后又悄悄看了眼來人。
那人全身上下都籠罩在黑色的斗篷里,按理說能進來必定是經(jīng)過了禁軍的,需要上通天命,如此神秘倒顯得不太正常。
看來這是一個本不該出現(xiàn)的人。
地牢里一片寂靜,地牢里的兩個活人似乎連呼吸都沒有聲息。明明有黃色的光,但一個靜坐于牢房最深處,光芒無法企及;一個隱身在衣袍里,連面容都模糊不清。
“江燃,你知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嗎?”那人聲音如同宿醉剛醒。
“不過是快死了而已?!苯急M量壓抑聲音里裹挾的情緒,但藏在衣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來人沒再繼續(xù),而是坐上一旁的木凳,手肘撐在大腿上,十指交叉,身體前傾。
“因為明府,這座地牢的名字,很適合你?!彼f。
“當年明國公全族就死在這里,37人,7個老人,7個小孩。這座用鮮血建造的地牢,實在是太適合你了。”
“真可惜,你當時不在場?!眮砣穗[隱透著瘋狂。
江燃的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要下地獄的人是你才對,你這個瘋子。”
“呵,瘋子?下地獄又怎么樣?我又不在乎?!焙谂壑?,似有無盡深淵。
“可我在乎?。 敝x華忍不住沖老獄卒抱怨,“你怎么都不給我留一口就送人?”
“那酒鬼是我的老友啦,我這老臉拉不下來?!崩溪z卒拍拍他的背,簡直是拿他當小孩子哄。
謝華只能被迫接受惦記了一年的清酒沒了的事實。背了那么多的詩歌文章,他早就對文人墨客筆下的酒產(chǎn)生了興趣。來到尚朝之后,雖然這應該是個平行時空里的古代,但酒的滋味應當也相差無幾。沒有酒,還要賺錢,還要被迫卷進什么莫名其妙的事件,謝華頓感心累。
“好啦,我也知道這樣不好,所以老頭子我?guī)闳ハ惨环?,怎么樣??p> “你是指…秦樓?”謝華將信將疑。
“那還有假?不過……”老獄卒賊眉鼠眼地上下打量著謝華,“我們得先去換個衣服?!?p> 盯著銅鏡中的自己,謝華還有些恍惚。他穿過來時這具身體還是面黃肌瘦的模樣,沒想到現(xiàn)在換件衣服,竟有翩翩公子的風范。謝華平時沒少鍛煉,身材勻稱;這張臉雖說是中規(guī)中矩,但是細看這雙眼睛就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
老獄卒早就換好了衣服,和店里的小姑娘們站在一起,都是一臉驚艷。
謝華剛剛的好心情一掃而空,拉著老獄卒大步往外走。
“欸等等等等,著什么急,我還沒付錢。”說罷,他從衣服里掏出銀子遞給一旁的店員。
謝華略微好奇,問:“你哪來的錢?”他本以為這衣服是租的,沒想到老獄卒直接買下來了。
“當然是我光明正大贏的?!崩溪z卒似乎絲毫沒有作為賭徒的自覺,一路上都在單方面向謝華展示他的戰(zhàn)績。
謝華時不時嗯兩聲,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路邊這些形形色色的人上。
尚朝是出人意料的繁華,這程度應該可以和唐朝媲美。酒肆連著客棧,書店圍著學堂,除了主干道上的這些店鋪外,城里還開辟出東市西市供人交易。聯(lián)想到監(jiān)獄里的事情,他還以為這個皇帝不理朝政,庸碌無為。
秦樓比尋??蜅_€要大兩倍,樓門前人來人往,大多數(shù)身著華服年輕氣盛。兩個水靈靈丫頭在門口招攬客人,舉手投足間,散出一陣陣似有若無的香風。謝華剛接近,一塊淡紅的絲巾就飄在他面前,左手一接,絲巾上還用金線繡了一朵小巧可愛的芍藥。
他抬頭望去,只見一位少女伸出脆藕似的手臂向他搖動,雖不言語,但眼神中飽含希冀。謝華錯開眼神,剛好看見老獄卒促狹的表情。
“等真正上了這樓,你就知道它的好了?!?p> “不是說頭牌跑了嗎?怎么生意還這么紅火?”謝華問。
老獄卒趕緊把他拉到一邊,示意他小聲一點:“你進去后可千萬別提這件事,現(xiàn)在風聲還沒過,你提就是找死!”
謝華只好點點頭,不再多言。
秦樓里絲竹悅耳,香氣沁人,坐一時無傷大雅,但呆久了謝華總有些悶。老獄卒正在與姑娘調(diào)笑,他只得一個人悄悄走出去。這條街上還有許多他感興趣的東西,等他逛完,老獄卒也應該差不多盡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