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一物降一物
這個女子她在京城見過許多次。除了她還能有誰。
這兩年，她很確定程穎正在京城遭受痛苦和折磨，時刻警戒，唯怕施瀾生突然將她接回。施瀾生居然真的無所動，她確信一切都像他說的，他對程穎不過是利用。
現(xiàn)在噩夢真實呈現(xiàn)在眼前。
她沖施瀾生行了行禮：“十日未見國君，臣妾心中掛念擔(dān)心。”
程穎明顯愣住了，將手從施瀾生的手里抽出來。
一個上來添茶的婢女瞧見寧云，趕緊跪下：“王后娘娘?！?p> 程穎扯出一絲笑，看了看寧云，又看了看施瀾生。四目相對，她的眼淚模糊了雙眼，看不清施瀾生的眼神里裝了什么。
舉起手，一巴掌扇在了施瀾生的臉上，眼淚滑落。
連帶王后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在午國沒有人不懼怕施瀾生，包括寧云。她從未猜透施瀾生的心思，更沒有人敢去試探他的心思。而眼前這個女的居然如此利索地給了施瀾生一巴掌。然后她真切看見施瀾生在挨了這個巴掌后，眼神由一絲焦慮無措，變成了……微笑。
施瀾生摸了摸臉，笑著說：“好阿穎，你這性子，恢復(fù)得挺快。我以為你至此溫柔了呢。”
寧云的心本來是擰巴的，此時轟然倒塌。
程穎擠出一個字：“滾！”
施瀾生拉住她：“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就隨我一起回宮?！?p> 程穎推開，終于全面崩潰，喊著：“我不會和你回去，施瀾生，你想都不要想，你這個王八蛋，除非……你殺了我?！?p> 施瀾生給進來的付東進一個眼神，付東進從她的身后給她點了一穴。
她倒在了施瀾生的懷里。
施瀾生抱起她，經(jīng)過寧云：“這是你最后一次打聽我的事?！?p> 程穎睜開眼，有些恍惚，四周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她有了依舊睡在京城王府里的錯覺。施瀾生坐在一旁看著她，一瞬間，她懷疑這兩年發(fā)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F(xiàn)在夢醒了，她和施瀾生還是好好的，還是只有彼此。
她想起身，動彈不得，想說話也發(fā)不出聲音。
“我讓付東進給你點了穴，你這個人必定要又哭又鬧的，我說什么你就用大道理來堵我。你身子不好，我不想彼此都廢心神。你聽著我說，說完就給你解開?！?p> 他低下頭，摸著她的頭發(fā)：“我確實和寧云成親了，我需要她父親的幫助，就這樣，沒有其他的。你最清楚我的處境，此前也擔(dān)心我繼續(xù)做荀子蒙的利劍，最終的結(jié)果不是被諸侯王們聯(lián)合起來殺死，就是最后被荀子蒙除掉。我必須回午國，奪回王位，才有生機。而當(dāng)時我必須靠寧家！所以我才將狠心你留在京城?，F(xiàn)在你不用擔(dān)心了，我是午國的王，不用再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不用天天擔(dān)心荀子蒙和施寇莊隨時殺我。程穎，你理解我的，是嗎？”
程穎說不出話，只是流淚。
他解開穴位。程穎坐了起來，拼命地錘他的胸口，嚎啕大哭：“我如此相信你，即便在京城看到你和她在一處，都未問過你。你卻欺瞞我，你將我丟在京城不管不顧兩年，我，我失去了一切。你卻在這里娶妻生子！”
“我沒有不管你，你的身邊有我的人，他們時刻關(guān)注你的安危。不過你當(dāng)時被關(guān)押時，我派去的人確實一時間沒有找到你。都是我的錯。我是娶了妻，但我沒有生子，知道你流產(chǎn)的時候，就發(fā)過誓，我的孩子只能由你生?！?p> “王八蛋！”程穎瘋狂地捶他：“你混蛋！”
“我混蛋，我王八蛋！你狠狠打我，別氣壞自己的身子?！?p> 施瀾生不但是救出了困在皇宮的程穎和芙蓉，王府的容娘等人也全部被他解救出來，連程穎養(yǎng)的小兔子都未曾落下。在玉梨宮，程穎和芙蓉終于見到了一年多未見的舒秋。姐妹三人說了一夜的話，眼淚淌了一枕頭。
“我是不是太沒出息了，他使出各種法子使我接受一切，我卻拿他沒有一點辦法。”
芙蓉說：“你愛他至深，這不是你所能控的?！?p> “我總覺得這一切還遠沒有結(jié)束，這個王宮不比皇宮里更好呆。”
舒秋抱著程穎：“國君我也是看不懂。我來這里幾個月，見他時常來這里呆呆坐著，定是在想念你。比如現(xiàn)在，你和我們在一處，他也由著你，自己一人在外頭睡著。他這么寵你，為何又能那么狠心?！?p> “他心中有比我更重要百倍千倍的事，遇到這樣的事，我自然就不重要了?！?p> 芙蓉道：“或許他自己也沒想明白。”
舒秋打著呵欠：“至少我們都在一起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們分開?！?p> 至此施瀾生每日都在玉梨院過夜，并且不準任何人打擾程穎。程穎對他愛理不理，扛不住他臉皮厚，又會裝可憐，便由得他在旁邊，但碰也不讓他碰。
要強的寧云氣不過，來見施瀾生：“國君當(dāng)年是答應(yīng)了我不接她回來的，君王講話豈能出爾反爾?！?p> “你休要再提這件，若不是你的無理要求，她就不會受這么多罪?！?p> “國君現(xiàn)在是要翻臉不認賬了嗎？”
“寧云，你身為王后，該知道如何才能不惹怒我?！?p> “國君也該知道怎么才能不惹怒我。我讓一步，但我的底線是，即便她回來了，但是長子必須是嫡子?！?p> “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孩子?！?p> “國君失去的何止是一個孩子，這兩年，我以為國君讓后宮懷孕之人墮掉孩子，是為了我，我如此感動?，F(xiàn)在想來，是為了失去孩子的她吧?！?p> “你若是想要守好自己的位子，就必須接受她。我與她之間的事由不得你管。你敢找她麻煩一次，我便能找寧家的麻煩十次?！?p> 寧云忽然跪下，趴在施瀾生膝頭，百般可憐道：“瀾生，你對她深情，覺得虧欠了她，我能理解，我錯了，我不該吃醋，說那些話。可她回來這些時日，你對我便像敵人一般，時時防備我。我可以容納她，你可不可以，不要這么對我，像以前一樣好好對我？”
施瀾生冷漠地看著她：“你好好當(dāng)你的王后便是，這是你父親給你換來的位子，別辜負了。吃醋不吃醋的，和你無關(guān)，王后就要有王后的賢淑大愛的樣子?！?p> 八月十四這日，程穎正在和芙蓉玩棋子，施瀾生面臉春風(fēng)的進來，拉起她：“我?guī)闳€地方?！?p> 程穎甩開他的手：“不去?！?p> “去，你一定感興趣?！?p> “什么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p> 王宮的西面是偌大的珍玉坊，貴人府院集中的地方。馬車在一座宅子里停下，奴仆們過來開門，跪拜。
進了門，她便瞧見了自己的娘在院子里頭紡線。娘看見她立刻起身，如在夢境。
她們母女兩在家時是冤家，分別了四年之后，心境又變了。
“穎兒?！?p> “娘！”
房子里的兩個弟弟和她爹聽到聲音都跑了出來。弟弟們長得都比她高了，跑過來，喊著長姐。
程穎緊緊地抱住他們，一切似乎在夢中。兩年前，施瀾生回了午國便將她家人從留地接到了京城好好安置。
她娘下廚準備了好些程穎愛吃的菜。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坐著敘舊。施瀾生笑著在邊上聽著。
程父向他敬酒：“那日我們實在不知是國君，對國君多有得罪，該死該死?！?p> 程母趕緊跪下。
“岳母大人，請起。”一聲岳母大人，他明顯感受到程穎斜了他一眼。他笑意更濃。
“我還要感謝你們用三百兩將她賣給了我?！?p> 程父對程穎說：“國君既是我們的國君，又對我們家有大恩，你要盡心侍奉，不要再和以前一樣耍小性子。”
施瀾生道：“我來就是和你們要這句話的。你們這個女兒，樣樣都好，就是這個脾氣，大了些。”
程父趕緊嘆道：“這孩子自小就這樣子，固執(zhí)頑逆！是我們教子無方啊?！?p> “我今日來這里，是同你們賠罪的。那年，我事出無奈，拋下阿穎回到午國。留得她一個人在京城里遭罪，連肚子里的孩子都未保住。我又另娶了王后，負了她。是我該死?！闭f著起身要給程父跪下。
程父嚇了一跳，趕緊去扶：“這是折我們的壽啊，國君說哪里話？您是午國之王，我們是平頭百姓，程穎能得你寵幸，已經(jīng)是我們程家積了幾世的大德了。您有國之大事要做，將一個女人放在京城又何妨？國君正直盛年，將來有的是小王子。她，她萬萬不敢要當(dāng)什么王后的！”
“她敢不敢，我都許給她這個王后之位。今日，我就當(dāng)著你們的面，對天發(fā)誓，我此生定娶程穎為妻，做我永遠的王后。”
程父程母跪下來拜謝。
程穎冷眼看這一出戲，拿起筷子：“說完了嗎？”
“說完了?！?p> “吃飯！”
程父忍不住罵道：“你這死丫頭！”
施瀾生笑道：“她過分的事還多著呢。”
“國君同我說，我收拾她?！?p> “唉，使不得使不得。我現(xiàn)在是把她含在嘴里怕化了。不過現(xiàn)下是有件事確實要求你們。”
“您說?！?p> “她生我氣，回來這么多天了，很只刺猬似的，碰也不讓我碰?！?p> 程母再也忍不住了，回廚房里忙活去了，將程穎叫到廚房幫忙，只聽見里頭，程母盡量壓低聲音對她訓(xùn)斥。
“你是要作死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回來后，程母依舊笑臉盈盈，而程穎已是憋得滿臉通紅。
吃完飯，施瀾生道：“阿穎和岳父岳母大人已經(jīng)五年未見了，今日就讓阿穎陪你們。明日我再來接她?！?p> 程父程母拜謝。
施瀾生欲言又止的作態(tài)，說：“本來我也想陪她一處住著，又怕她不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