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界,花容月貌的多了,月宮的嫦娥、九天的玄女或是曾經(jīng)的花神青曼都是難得的傾城傾國,但要說誰是天界第一花癡,沒跑了,非螢神白瓔莫屬。
萬兒八千年來,從沒聽說過有螢火蟲飛升的,這事稀罕了,小指肚大的流螢竟能成神,聽說還占了人水神天大的便宜——被人瞧了一眼就頓悟了,還說不花癡,誰信呢?
且說當時流螢白瓔飛升時,天帝見她小姑娘家家修行不易,便封了個不大不小的官,既然是螢火蟲,便做螢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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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聽說白瓔卻是不安分的,封神以來,翻過狐王殿的墻、掀過二郎神的窗、甚至還瞧過地藏王菩薩沐浴更衣,據(jù)說天后為天帝不遭荼毒,都已經(jīng)免了白瓔例行述職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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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說法都是別人眼里的白瓔,水神方華卻不這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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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見白瓔的時候,正在輪回鏡旁閉眼養(yǎng)神,忽然被人猛地推了一把,睜開眼就看見一個圓臉大眼睛的姑娘沖他打了個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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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倒是混不吝,扯著嗓子道:“喂,你還坐在這里啊?!?p> ?
方華是個性子極好的神仙,倒也不惱,抬眼看看她,終于認出了這個姑娘正是日前方頓悟成神的螢神白瓔,展顏一笑,道:“原來是你啊?!?p> ?
白瓔被他這一笑弄得有點懵,猛地晃了晃頭才醒了神,撐著臉坐到他對面,翻著白眼說:“難為你還記得我,不過我倒好奇得很,你在這一直坐著,究竟是在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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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華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輪回鏡旁枯萎的曼陀羅,許久才悵然道:“你看這叢曼陀羅,那是我未過門的妻吶?!?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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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方華的兄長火神炎光自墮成魔,天帝方華帶領(lǐng)天兵將其剿殺,便決戰(zhàn)于這轉(zhuǎn)輪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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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神伏誅后,方華命人清掃戰(zhàn)場,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輪回鏡旁憑空長出一株曼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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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輪臺無塵無水,這株曼陀羅眼看就活不成了。方華不忍,便用取其本源三生之水澆灌,才教曼陀羅開出淺碧漸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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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方華不知,后來這曼陀羅修煉成神,便是后世清麗絕色的花神青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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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花神青曼嗜茶如命,既然是美人,自然少不了獻殷勤的,一連三月,花神殿里日日飄著不同的茶香。但好可惜,這些茶都不對,對的只有一味茶,那便是水神方華泡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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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無論風雨,青曼日日都要到方華處掏上一杯茶??煞饺A是天生的道骨佛心,悟的便是一個清靜長生,不知何為情愛,對青曼自然不熱絡(luò),多半是對坐無言,只聽得小茶壺煮水的咕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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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青曼卻不這么想,竟一個人闖上九重天,在天帝腳下跪了三日,為的就是求一道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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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華還記得那日,他如往常般煮著茶,甚至不曾注意到青曼的缺席。仙人之間的情分往深了說,也有為一段情而灰飛煙滅的,但往淺了看,大半不過是淡如水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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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看見青曼時眸中仍不免浮出幾分驚詫:青曼素日常穿的衣裙破了口子,被風一吹更是襤褸,膝蓋處有著斑駁的血漬,唇也是慘兮兮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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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華把這詫異悶在了肚子里,照往常讓了座,又為佳人仔細斟上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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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曼卻不理會,素手攥緊一柄卷軸,什么話都沒說,遞給方華。這是青曼求來的姻緣,是天帝的旨意,要方華于三月后迎娶青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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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那旨意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心里沒什么別的感覺,想著天帝既然都下了旨,便就這么辦吧。他仍像往常般送走了青曼,關(guān)起門過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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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方華不同的是,花神殿里可是人來人往,熱熱鬧鬧地籌備著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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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當日,百花開盡、紅妝萬里,是個難得的吉日??墒悄且蝗?,從日出到日落、從黎明到黃昏,方華自始至終都沒有現(xiàn)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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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水神方華沒有來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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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瓔瞪大了眼,看著方華問:“那天你為何不去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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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華一怔,腦中閃過幾個模糊的片段:好像青曼也曾撕心裂肺地問過自己,他看到青曼額間因憤怒而猛烈搖動的東珠……他扯了扯嘴角,苦澀地笑說:“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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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瓔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這么大事你都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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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笑,是啊,這么大的事他都能忘,怪不得青曼會怨他,任是誰都會覺得他是故意的,但他確然是忘了,那段時間他不知何故,總是腦中昏沉,往往晃神的工夫一天便過去了,但這話聽起來未免太像借口,他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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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來呢?”白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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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后來曼陀羅就枯萎了啊。”方華仍是笑著,弧度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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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瓔愣住了,猛然想起花神青曼早已于千年前灰飛煙滅,仙蹤難覓了。她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別別扭扭地站起來,嫌棄地白了方華一眼,撇撇嘴說道:“你這故事沒勁透了,委實不適合我這種盼桃花的小姑娘聽,方華上神,有緣再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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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華看她扭頭便走,還未來得及反應,卻又見她轉(zhuǎn)過身,沖他喊道:“喂,聽我一句勸,你莫要在這等啦,花神青曼不會再回來啦?!?p> ?
說完,白瓔就背對著他揮了揮手,瑩白色的紗衣被風裹挾著,仿佛隨時會被吹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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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方華突然覺得心頭被扎了一下,他怎么覺得白瓔的背影……和青曼有一點像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