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怪夢忿怒
轟隆隆……
一道沉悶雷聲響過,隨后黑魆魆的夜晚驟然閃過一道光亮。一道霹靂劃過天際,然后傳來了淅瀝瀝的雨聲。
此刻,一座山野荒廟中正閃耀著陣陣火光,驅(qū)散著雨天的濕意。一陣風(fēng)兒從破爛的窗戶中鉆進了屋內(nèi),像是一個頑皮的小孩,胡亂地撥弄著暗紅色的火焰。
在那明滅不定閃動的火光映襯下,一張頂著燒焦了頭發(fā),黑黢黢的少年臉龐顯現(xiàn)了出來。望過去,那沉睡中的少年伴隨著忽明忽暗的火光,臉上正抽動著,顯露出一副憤怒之色。
也不知道這個少年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噩夢,臉上如此這般憤怒。
正當風(fēng)兒愉快地圍繞著少年四處打轉(zhuǎn)之時,那少年猛地一個起身,口中大喊道:“啊……咳咳…咳咳咳咳……”
高喊聲便隨著咳嗽聲打破了屋內(nèi)的寂靜,許是那調(diào)皮的風(fēng)兒瞧著大喊的少年甚為有趣,一個轉(zhuǎn)身就逛進了少年嘴里,嗆的少年連忙咳嗽不止。
被來了這么一下后,那少年也就完全從睡夢中的茫然中清醒了過來。
呂率吐了一口嗆出來的口水,看著快要燒完的火堆,連忙起身,拖過荒廟中破碎的木頭,加了進去。
呂率坐在火堆旁,拿著一根小木棍,無意識地劃拉著篝火。
他拿過身邊的包裹,取出一個炊餅,用木棍穿了,在火堆上烘烤著??粗约喊锩娴挠蜔艉豌~鏡,呂率神色陰晴不定。
呂率拿起銅鏡,心中十分不解,這銅鏡的法力,他是見識過的,能攝影定人。但是自他得手后,他也悄悄試過,卻毫無功效。拿在手里也沒有任何異常,就跟普通的銅鏡一般,沒什么兩樣。
想不出個所以然,呂率拿著銅鏡,又懟了幾下油燈。
看著本來毫不出奇,模樣普通的油燈,變成了一個燈身盤旋著一幅火焰龍卷的別具風(fēng)格的油燈,也是摸不著頭腦。
實際上呂率一直疑惑這油燈的來歷,怎么自己當時隨手抓過一個油燈,就是這般寶物呢?
一想到這,呂率就感覺有一層迷霧籠罩著自己,不寒而栗。
他看著油燈和銅鏡,思緒飄飛。
四天前,他被那幾人圍攻,且動彈不得,正以為,自己今日就是來年的忌日,就要喪命之時。
突然一個趔趄,呂率就能動了。他抬眼望去,就見到領(lǐng)頭的壯漢滿臉懊惱之色,隨手扔掉了手中銅鏡。
他不明白,明明在有一時半刻自己就會血灑當場,怎么這壯漢就扔了那寶貝銅鏡了。
疑惑一閃而過,他強忍著滿心的憤怒,繼續(xù)驅(qū)使著火焰,
這一下,場面大不相同了。
原來不知為何?這油燈放出的火,已經(jīng)大不一樣了,不僅快而且溫度也變得高了不少。
就這樣,在這么猛烈的火焰下,很快原地出現(xiàn)了五支可以動彈的火把,燒得四周一片通紅。
耳邊傳來陣陣滲人的痛苦嘶吼聲,讓人仿佛身處那烈火地獄一般。
呂率都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到恐怖,他的心緒就又開始憤怒了起來。他趕忙把油燈放入懷中,這才打斷了憤怒的思緒。
少傾,身邊沒了喊叫,所有人都已經(jīng)倒地不動了。
呂率環(huán)顧四周,只看見高高地土墻上有幾個畏縮著,藏頭漏尾的人影,那些馬兒早都跑得沒有蹤影了。
見狀,也只能是撿起銅鏡,趕緊溜之大吉了。
呂率見炊餅烤的差不多了,連忙放下銅鏡,拿過炊餅吃了起來。
說來這油燈大變樣以后,確實威力更甚,但是呂率感覺其誘發(fā)人憤怒之心的魔力,也更大了。
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小心試了一兩次后,堪堪摸準了自己能夠清醒地使用油燈的時間,大概一盞茶的功夫,足夠應(yīng)對了。
不過不知是不是幾次使用油燈的后遺癥,這兩三天呂率經(jīng)常因為一些小事發(fā)出無名怒火。好在,發(fā)過火就好了,倒也不會喪失了理智。
不過一想起,今天晚上的怪夢,呂率感覺自己身體可能是真出了點問題。一想到這,呂率感覺口中的炊餅都不香了。
回憶著腦海中的斷簡殘篇,記得那是一個古怪的世界,反正呂率從來沒有見過那些奇怪的東西,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是一頭霧水。
他當時似乎是身處在一個房間中,屋內(nèi)裝飾頗為奇特,屋頂上有一顆特別大的夜明珠似的東西,發(fā)出明亮光輝。
眼前是一塊巨大的鏡子似的東西,里面就像有一個世界,好像是在進行一場宴會,有不少戲子在宴樂?那些人穿著也都很不一樣,各個披頭散發(fā),也看不出是右衽,還是左衽。同時,從“鏡子”中還傳來了巨大的聲響,也不知說了些什么。
他本人正被捆綁地嚴嚴實實的,身邊躺著幾具尸體,看起來年齡大小不一,這些人應(yīng)該和他關(guān)系不一般,要不然看著這些人,他也不會怒火沖天,三尸神暴跳如雷。
正當他繼續(xù)思考這些人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時,就見著一個黑衣人,拿著一塊奇形怪狀有著黑洞口的短鐵。
朝著自己,砰砰幾聲,自己在一陣劇痛后,就在憤怒中醒了過來。
雨過天晴云破處,這般顏色作將來。一夜小雨,一眼望去,天地間被洗的干干凈凈,讓人感覺尤為舒暢。
清晨,呂率醒來后,又烤了些炊餅,煮了點無根水,勉強下咽充作飯食。
哎,這日子過的,連饅頭都沒得吃,你說他這般一個大少爺最近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啊。想想,就要掉眼淚啦。
熄滅了火堆后,他又從包裹中翻找出一些紙張,仔細看了起來,臉上有點遲疑之色。
呂率眉頭皺了片刻,也漸漸舒展開來了,遲疑之色轉(zhuǎn)變成了些許的歡喜,慶幸自己終于能夠擺脫過去,能夠重新好好過日子了。
一想到這,臉上的歡喜之色又逐漸褪去,點點眼淚順著臉龐滴下:“爹,娘,孩兒一定安穩(wěn)地活下去,日后,再來祭拜二老?!?p> 用袖子摸去眼淚,看著手中的文書,喃喃低語:“應(yīng)該沒有問題吧,中原之地常年動蕩,又不像蜀地承平多年,再說我這路引和通關(guān)文書也是爹托人從漢國官府中弄出來的真貨色?!?p> 搖了搖頭,不管怎么樣,總要試一試!
呂率起身,收拾好包裹后,出了破廟。
站在大道上,呂率回望自己來時的路,凝神許久。隨后,轉(zhuǎn)頭,大踏步往前去了。
一路無話,呂率目睹道路兩旁景色,他現(xiàn)在對自己背井離鄉(xiāng)離開蜀地來到漢國的決定,心中也有些打鼓了。
雖然不敢說是千里無雞鳴,但足稱得上是白骨露于野了。
這一路過來,處處可見斷壁殘垣,其常有野狐出沒;道旁野草,或見冷冷白骨。
這讓一直生活在蜀地腹心的呂率,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畢竟蜀地再度脫離中原王朝,割據(jù)一方,已經(jīng)承平二十余年,比呂率的年歲還長??梢哉f,呂率是沒有見識過那真正亂世的。
雖然這些年蜀國苛捐雜稅、天災(zāi)人禍樣樣不少。但百姓還算安居樂業(yè),在這亂世之中,蜀地已經(jīng)算是難得的一塊桃花源了。
呂率搖了搖頭,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方了,難道自己還能返身回去嗎?
他加緊腳步,一直都神色緊繃著。行路大約半個時辰,道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他也慢慢擠到人群中,跟著人流行進。
再度過了大概半個時辰,看看天色,應(yīng)該是巳時左右,呂率跟著大家來到了一處大大的城池前。
城門前,行人不多不少,排著行隊,經(jīng)過守門兵丁簡單的盤問,交了入城稅以后,就一一進入城池了。
呂率排在后面,慢慢地隨著人流往前挪動,見得路旁的一個大石碑上清清楚楚地三個大字——鳳翔府。
呂率心思晃動,嘴角翹了起來,自己終于離開了蜀國,這是到了中原漢國之地了。這下心情真的就一下放松多了,一路行來的沉重之色大為緩解,高興的搖頭晃腦地四處張望。
抬眼望去,但見圍繞城池的斑駁的城墻上,處處可見煙熏火燎的灰黑之色,斑斑點點的血色,一副久經(jīng)戰(zhàn)亂的樣子。
這也確實,實際上就在去年,此地剛剛又遭了一場兵禍。原先的漢國鳳翔府節(jié)度使王景崇聯(lián)合永興軍、河中三鎮(zhèn),投降蜀國。
轉(zhuǎn)過頭來,漢國大將趙暉就攻破鳳翔,王景崇自焚,其后光收斂死于此次戰(zhàn)亂中的軍民尸骸就達十二萬余具之多。這足可見,此地承受了怎樣的痛苦。
等到了城門前,呂率本來頗為緊張,以從華州來到此處經(jīng)商為名,應(yīng)付著兵丁。
結(jié)果那兵丁雖然聽出了呂率的不一樣的口音,盯著他看了幾眼,但還是渾然不以為意,只是示意了呂率一番。
呂率雖小,也是個明白人,奉上了幾錢銀子后,兵丁也就揮手讓呂率過去了,連路引都沒看。
當呂率真正入得城門后,他望著天上的太陽,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得那么放肆、開心。
進了城以后,呂率找了一個客棧,準備先什么都不管,就好好地休整一番再說。
這頭一晚,他足足睡了五六個時辰,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慢慢醒來。其后的幾天,頓頓雞鴨魚肉,餐餐山珍海味,先吃個爽快再說。
就這樣,休息了差不多五日后,呂率感覺疲憊盡去,神清氣爽,準備就往華州而去了。
這一日,中午時分,呂率酒足飯飽后,尋思著先去市集中買一匹馬兒代步,也好過自己一路走過去啊。
這又不像離家之時,實在匆忙,來不及去市集上購買馬匹,何苦為難自己了。
他向店中小二,詢問了一下方位,知曉城中西市有騾馬市,便趕過去了。
鳳翔府也不算很大,大約一刻鐘后,呂率就來到了騾馬市外面。
透過騾馬市的柵欄往里望去,馬、牛、羊、驢、騾子各般牲畜都有,傳過來陣陣騷臭氣息,使路人紛紛舉袖掩鼻而走。
而呂率就只好,強忍著臭味,進去了。
說來,呂率對于相馬之術(shù),可以說是九竅通了八竅,一竅不通。沒奈何,在里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幾圈,看見一匹神采奕奕的高頭大馬,就上前詢問價錢了。
那馬主穿著一身亮藍的直裰,腳下一雙牛皮雙耳鞋,晃著折扇,驅(qū)趕著蚊蟲,斜眼看了看呂率。
許是見呂率一身麻布衣服,不像是有錢的樣子,很是不耐煩:“去、去、去,小兒曹往別處去看看騾子吧。
我這匹黃云騮,可是百中無一的寶馬,哪是你能夠得上的,快到一邊去?!?p> 呂率聽聞,他何嘗受過這般嫌棄,心中無名火起,一瞬間差點就炸了起來。好在,他立刻感覺到了異樣,強忍了怒氣下去。
待心情平復(fù)了一些后,呂率平聲道:“馬主怎知我……”
沒等呂率說完,那搖頭晃腦的干瘦漢子就打斷道:“你不看看你的樣子,休要糾纏,快快離開,遲了片刻,小心吃打?!?p> 這下,呂率真是頭都被氣大了一圈,看著眼前那副賊眉鼠臉的樣,嘴里諷刺道:“嘿,老鼠成精了,不知從哪偷了點顏料,照著貓兒畫了一圈,還成了個人物了?!?p> 說完,呂率扭頭就走了,也不管那人聽不聽的明白,趁著怒火還能壓制,趕忙到一邊,平復(fù)心情去了。
要不然,他真怕繼續(xù)說下去,最后一把火點了這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