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在呼嘯的風中艱難的被引燃,黑狐小心翼翼的將嘴里叼著的伯昆牌卷煙湊近火苗,“嘶”的一聲,猛吸了一口,煙草頃刻間爆發(fā)出耀眼的黃光,卷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三分之一化作了灰燼,他閉著眼睛回味了幾秒,才舒服的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
煙很快被風吹散,還有煙灰。
黑狐瞇著眼睛,有意無意的又掃視了一圈。
76號,一棟普普通通的兩樓矮房,一樓損壞嚴重,用于隔斷的墻壁大多都被鑿穿,只需一眼就能把一切收入眼底,這里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四處堆積的雜物和垃圾,所以金斯萊沒有停留太久,簡單的拍了幾張照片之后就上了二樓,一樓只剩下他和沃恩。
但實際上,這棟矮樓的確有不同尋常的地方,有幾處痕跡落在黑狐眼中,角落里散碎的黑乎乎的東西,他原以為只是普通的灰塵,直到看見了幾只湊上去的螞蟻,黑狐用手指沾了點才發(fā)現(xiàn)那是面包屑,還有夾在線團里的毛發(fā),毛發(fā)表面尚還有光澤,種種跡象都說明76號曾有人居住,或許這就是沃恩此行的目的,他想調查住在這棟樓內(nèi)的人。
可無論他想調查的是誰,黑狐都不關心,他只對金斯萊的公文包感興趣,里面一定裝有秘密。
“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好奇,金斯萊包里裝的東西?”
沃恩靠著墻角坐下,掌心輕輕按壓著右大腿,每逢下雨天,舊疾發(fā)作,惱人的疼痛從骨頭里鉆出來,像是生長在血肉里的蟻蟲,一點點的啃噬著他的神經(jīng),一路上他都在忍受,現(xiàn)在得了空閑才有時間好好按摩一下大腿。
“他只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可憐人,金斯萊的包里面就算裝著什么東西,那也不會是錢?!?p> 黑狐撇撇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p> “該死的,那不過是一只普通的貓!”沃恩惱火道,“你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才會怕貓怕成這樣?!”
“普通的貓?”黑狐冷笑一聲,“沃恩,你知道我在黑水巷生活過一段時間吧?”
“當然,要不然我也不會請你來做保鏢?!?p> “那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從這兒離開嗎?”
“總不會是因為那只貓吧?”沃恩嘲諷的笑道。
黑狐沒有理會沃恩的嘲笑,他的眼中涌起迷離的色彩,陷入了回憶之中,“七年前的事情你有聽說過嗎?”
沃恩沒打斷他,只聽他繼續(xù)說道,“一場鼠疫,瓦倫其他地方倒還好,受到的影響還不怎么嚴重,但這兒不一樣,黑水巷簡直快被數(shù)不盡的老鼠給淹沒了!你沒親眼看過,就永遠無法想象那一幕!”
黑狐黝黑的臉上泛起懼色,眼光跳動,心緒有如波濤泛濫,“太多太多的老鼠了,什么顏色的都有,什么大小的都有,我見過一只比小牛犢都大的綠色老鼠,要不是它跟老鼠長的一模一樣,我一定以為自己見到了某種怪物……”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你想不到一只老鼠究竟吃了什么東西才會長那么大,不不不,我說錯了,那么大的老鼠吃的東西一定很容易猜,它什么都吃!也包括人!”
沃恩心下一顫,他忽然回憶起一路走來時見到的種種跡象,那些房子里為什么空空蕩蕩,明顯有人居住過的痕跡,卻根本看不到一個人,或許是因為……
“他們?nèi)怀怨饬?。”黑狐閉上眼睛,這一刻他仿佛重新回到了當時的場景里,“遍地都是哀嚎的人,他們有的斷了腿,有的斷了胳膊,有的肚皮被咬破了,拖著一屁股腸子大聲喊著救命,老鼠從他們皮膚里鉆進去,又從嘴巴里鉆出來,再鉆進去時,人就沒聲了。”
黑狐顫抖著拿起煙,用力的吸了一口,卻被嗆到猛地咳嗽起來,劇烈的咳嗽,沃恩都懷疑他再咳下去會把肺給咳出來。
“我怕的要命,一門心思想跑出去?!焙诤棺×丝人?,吐了一口濃痰,“你知道的,我身體很棒,打黑拳的時候也常常能贏,我槍法也不錯,所以,誰想攔著我逃出去,我就殺了誰,不管是老鼠還是人?!?p> 黑狐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在我逃跑的時候,有一個小女孩抓住了我的褲腿,她求著我?guī)黄鸪鋈?,可你知道嗎?她的腦袋破掉了一半,腦漿都流出來了,就算我能帶她出去,她也活不了多久,于是,我給了她一槍?!彼D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沙啞,“沃恩,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從來沒殺過小孩,那是第一個?!?p> 沃恩很想說些安慰他的話,可他知道,現(xiàn)在無論說什么都顯得過分蒼白,另外,黑狐跟他說這些,也絕不是為了他的安慰。
“我跑的遠遠的,離開了瓦倫,但我心里面始終沒放下這,總想回來看看,后來我就回來了,大概是鼠疫過去后的第四年吧?!焙诤鼑@息道,“我又重新站在了黑水巷,當時我看到的風景跟現(xiàn)在的差不多,只不過換了一批人,一批膽子更小的人?!?p> 沃恩嘴唇蠕動了下,但沒發(fā)出聲,黑狐見狀笑了笑,“怎么?是不是想問我關于黑貓的事情?別急,馬上就到它了?!?p> 在一片逐漸放大的雨聲中,黑狐的聲音也跟著縹緲起來,或許是連他自己也沒完全相信接下去的話,“這兒雖然換了一批人,可總還有老人留在這,我找到了他們,他們也告訴了我在我離開后發(fā)生的事情,是那只貓……他們是這么說的,在鼠疫持續(xù)了幾天后,黑水巷來了一只黑色的貓,沒人知道這只貓具體做了什么,老鼠很快就全部消失了,就跟它們出現(xiàn)時一樣,消失的時候也是無聲無息的,那幾天里,聽說每到午夜就會響起一聲巨大的貓叫,整個黑水巷都在這聲貓叫里劇烈的震動,就跟地震了一樣。”
沃恩擠了擠眉頭,古怪的問道,“你說一只貓嚇退了數(shù)萬或是更多的老鼠?你確定不在開玩笑?”
黑狐撇撇嘴笑道,“他們沒開玩笑的話,我就沒開玩笑。再說,貓本來就是老鼠的天敵,解決鼠疫,本來就得找貓來?!?p> 沃恩搖了搖頭,七年前的鼠疫他了解不多,他是五年前退伍后才來到的瓦倫。
“真正見過那只貓的人不多,跟我透露的那個人,把它描述成了一只有著白綠異色眼睛的黑貓,就是我們剛才路上見到的那只?!?p> “興許只是湊巧碰上一只一模一樣的?!?p> “碰巧嗎?”黑狐呢喃一聲,“總之那只黑貓很神秘,假如我們碰上的是真貨,就有必要搞清楚原因,我不相信它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上次是足夠幸運,但下次呢?誰能保證我們依舊幸運?”
沃恩聞言,面色反倒是更加古怪了,“你是懷疑,金斯萊的公文包里藏著一只老鼠?”
“是不是老鼠我不知道,但你現(xiàn)在總該知道我為什么非得檢查他的包了吧?”
沃恩面露難色,“黑狐,每個人都有秘密,我們倆也有,為了一個無端的揣測去就去……”
“好好好,既然你非要這么說,那就無所謂了,誰讓你是老板呢?不過,你得記得我之前說的話,如果再碰到那只貓,我一定會逃跑的,你可千萬別怪我不守信用?!焙诤f完,便不理沃恩,他從煙盒里又拿出一根煙,他晃了晃煙盒,“故事聽完了,要不要來一根?”
“謝謝,已經(jīng)戒了。”
黑狐聳聳肩,拿著前一根的煙屁股懟上煙頭,重重吸了一口。
二樓光線很差,金斯萊就算把門窗全部打開,起到的效果也微乎其微,沒有足夠的曝光,拍出來的只會是一片黑暗,他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局面,于是就在房間里面點燃蠟燭,有了光亮他總算可以開展工作。
眼下是最后一個房間,也是最大的一間。
此刻天色變化的很快,偶爾響起一陣沉悶的雷聲,雨水也有由小轉大的趨勢,金斯萊必須加快速度,否則光靠雨傘可能擋不住瓢潑的雨點,相機也會被雨水弄壞。
目鏡將一整面墻壁連著一小部分地面框了進去,燭火將一眾瓶瓶罐罐打亮,反復確認了畫面曝光是否準確后,他按下了快門。
與此同時,一道電弧劃破天際,耀眼的白芒一瞬間將整片天地照得大亮,金斯萊放下相機,受突如其來的光線影響,照片一定過曝了,他必須重新再拍一張,但這事可以緩一緩。
金斯萊走向窗臺,望向對面樓的窗戶,那兒被一塊破爛的褪色了的黃布遮擋,布面被風吹得起伏不定。
“難道是看錯了嗎?”金斯萊默然低語,剛才電光閃過,強烈的光線穿透了黃布,他隱約瞧見布后有一道人形輪廓,他揉了揉眼睛,“眼花了吧?!?p> 金斯萊轉過身,腳尖蹭倒了地上的蠟燭,他趕緊蹲下重新將蠟燭立起來,眼角卻捕捉到了一抹亮色,那是出現(xiàn)在一眾瓦罐之間的反光,他伸手進去,再拿出來時,手上多了一件鐵質的徽章,表面的圖案刻畫的很細致,還被均勻涂抹了各種顏色,那是一艘航行在波浪上的帆船,徽章背后有針扣,像是掛在胸口或是手臂上的,他本想將之丟棄,可經(jīng)過一番簡單的思考后,金斯萊還是將徽章塞進了衣兜……或許這玩意能值點錢呢?
“金斯萊!還有多久!這天色不對勁,估計要下暴雨了!”
樓下傳來沃恩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