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江湖酒鬼的名號傳得更遠(yuǎn)的,是小芬家的酒香。
江莜本來想用鳳鳴九給她送來的那錠銀子去清了酒賬,誰料小芬在她掏錢之前先掏出了一把銀票。
“酒館要擴(kuò)建啦!往后我能賺更多的錢來供你這個(gè)小酒鬼的酒了!”
江莜一怔,不過瞬息恢復(fù)了原樣,她還是將銀子塞進(jìn)了小芬手里,“這算作我——”
“醬油你打得好算盤呀???這錢算作你的入股費(fèi)啦?新開的酒館你算半個(gè)東家了,以后只要不虧錢,酒隨你喝!”
小芬像是知道江莜的原意,又像是不知道。
反正她一通胡謅,江莜也懶得去糾正她。
“聽說,尹大夫來給你送藥了?你怎么了?”江莜猛然想起自己一路小跑進(jìn)酒館的目的。
“大驚小怪!沒多大事……就是我今天搬酒缸的時(shí)候,一不小心閃了腰,然后我托王掌柜幫我從尹大夫那拿些藥來,誰知道他親自過來了呢!”
小芬之前還說什么楊舒少年的青春萌動(dòng),她真該照照鏡子,看看什么才叫少女懷春!
“小芬,你快擦擦嘴角的口水罷!”
江莜空手接住了惱怒的小芬丟過來的抹布。
“少說我!你跟鳳公子是怎么一回事兒?。俊?p> 江莜的視線剛和小芬相撞,就立刻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錢袋子還在門外呢!”
“什么錢袋子?”鳳鳴九的聲音突然從酒館門口傳來,風(fēng)起鈴動(dòng),蟬鳴半夏。
江莜回過頭去看他,眼見著他滿臉嫌棄地抖動(dòng)著袖子。
“偏提到錢袋子你就進(jìn)來了!”
“要不是那個(gè)尹竹清我早進(jìn)來了!”鳳鳴九嘟囔著,他抬起頭對著小芬笑了笑,“小芬姑娘,給我上一兩米酒罷!”
“誒,好!”小芬回頭去舀酒,卻發(fā)現(xiàn)米酒見了底,“喲,正不巧,米酒見了底,我去后面尋些來,鳳公子稍等片刻?!?p> “那便上三兩罷!”江莜坐在凳子上,半歪著身子,“今日我請客!”
“好的,嘴上說著要戒酒的人吶!”
小芬拿著酒壺,挑起簾子,往后面去了。
“那個(gè)尹竹清不簡單?!比艘粵]影,在江莜右方坐下的鳳鳴九就開了口。
“他只要不招惹我——”
“他不是沖著你來的嗎?”鳳鳴九一副牙疼的模樣,“我今早一路過客棧,王掌柜就拉著我,跟我說那個(gè)游醫(yī)總是打聽你的消息!”
“王掌柜為什么單同你說?”江莜抓的重點(diǎn)一向比別人獨(dú)特些。
“你——”鳳鳴九氣結(jié),抓起桌上的壺倒了一杯就往嘴里灌,而后一聲驚呼,臉皺成了包子褶,“這是什么??!”
“當(dāng)然是醋了,你沒瞧見壺上刻的字?還是說鳳二公子,如今連醋字也不認(rèn)得了?”
“我認(rèn)真同你說的,”鳳鳴九瞪了她一眼,“他身上的衣服的料子是出了京畿就找不見的料子,還有他腰間的那枚玉佩,不論從色澤還是樣式都是上乘貨!你覺得這是一般游醫(yī)能穿戴的嗎?”
鳳鳴九一語驚醒夢中人!
江莜恍然大悟,這哪里是她前世的任務(wù)對象呀!這分明是江筱樹見過的人!
他哪里是什么游醫(yī),他分明是大內(nèi)的御醫(yī)。
“縱使他身份不一般,那他尋我作甚么?我既不會醫(yī)術(shù)不能同他切磋技藝,也沒有身負(fù)疑難雜癥讓他練手?!?p> 殼子換了個(gè)內(nèi)里這種事情就算作是疑難雜癥,也超出他的業(yè)務(wù)范疇了。
“你倒是清醒,”鳳鳴九冷哼一聲,“卻也不考慮考慮江湖酒鬼的稱號傳出去了,你還能只是你?”
“酒來啦!”小芬端著兩壺酒自屋后歸來,然后將兩壺酒放置在二人面前,“你們倆在聊什么呢?我在后面聽不大真切,只聽到鳳公子一聲驚呼!”
鳳鳴九下意識開口搪塞,卻被江莜大咧咧地捅了個(gè)干凈。
“我們在說你的那個(gè)‘人家’哩!”
“尹大夫?你們也發(fā)現(xiàn)尹大夫不對勁了嗎?”小芬一聽來了興趣,便立刻在江莜的左方坐了下來。
嗯??????
“你不是——”
“人好看還不興我多看兩眼?”小芬白了江莜一眼,然后又轉(zhuǎn)回了正題,“他自從知曉我是酒館的老板,就明里暗里打探關(guān)于酒仙的消息。”
“酒仙?”江莜和鳳鳴九異口同聲,卻又各自沉吟。
“對啊,不然大家為什么會不約而同地喚醬油小酒仙?自然是前面有位酒仙大人啦!”小芬端起酒壺給每人都斟酒一杯,“不過酒仙大人已然作古百年,連我阿爺也未曾見過怹老人家一面。”
“那尹竹清他打探酒仙的消息作甚?”鳳鳴九問了一句,然后就端起酒杯沖刷著嘴里快要冒出泡的酸味。
“這我可就不知道啦!”小芬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搖頭晃腦地說道,“酒仙大人最厲害的遺產(chǎn)都在這杯中了,可尹大夫來我這兒從來不喝酒。”
江莜微微垂下頭,她盯著眼前的酒杯,輕聲答道:“傳聞,他有一幅藏寶圖,藏寶圖中的藏寶地有富可敵國的財(cái)寶,而藏寶圖被他藏在了一支木簪中,贈給了他最愛的女人?!?p> 鳳鳴九拿手在江莜眼前晃了晃,“鬼上身了?”
“一邊去!”江莜抬腳踹了一下鳳鳴九,“作為小酒仙,我不得比你們多了解些?”
小芬卻沒有接茬,她抿了一口米酒,“醬油說的是百年前的傳聞,那些尋寶者與傳聞都隨著官老爺?shù)拇驂合Ш芫昧恕!?p> “若傳聞是真的,那尹竹清就是要找那份藏寶圖?”鳳鳴九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去跟別人打聽你也是因?yàn)檫@個(gè)?”
傳聞藏寶圖在木簪中,傳聞岐陽鎮(zhèn)的小酒仙頭上插著的正是木簪;而逃出深宮的皇后江氏同樣也有一支木簪。
雖木簪千百種,可巧合不常有。
不論尹竹清出于哪種目的來岐陽鎮(zhèn),他都是為了找那位擁有木簪的女人的。
“小芬,我有件事想同你說?!苯媲暗拿拙埔粍?dòng)未動(dòng),她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放在桌上,推到小芬面前。
“什么時(shí)候動(dòng)身?”
“就這幾日?!?p> “什么時(shí)候回來?”
“江湖酒鬼既發(fā)于小芬酒館,便要落根于小芬酒館。”
“說人話。”
“待你新店開業(yè),我就回來幫你守店?!?p> 小芬一邊收起桌上的鑰匙,一邊噘著嘴嘟嘟囔囔“這還差不多”。
鳳鳴九酒到嘴邊,倒在衣襟上足有半杯,“不、不是,你們……什么情況?江莜要出門?!”
“對頭。”江莜忽然笑得瞇起了眼,“所以,你跟不了我多久啦!”
“烈女怕纏郎,惡鬼怕鐘馗,”小芬笑呵呵地?fù)芰藫茏郎系目昊\,“鳳公子,莫錯(cuò)失了良機(jī)呀!”
江莜傾身上前扯了扯小芬的臉皮,“胡鬧!你還是把心思放在尹竹清身上算了!”
“那不行!自前日起,便有一條商道規(guī)劃著要從岐陽大道過,以后我能見著愈發(fā)多的人,哪能只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兩個(gè)女孩在一旁嬉戲打鬧,鳳鳴九穩(wěn)坐在凳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酒壺里的酒,沒一會兒酒壺便見了底。
鳳鳴九很快酒意上了臉,他紅著一張臉,突然站了起來,抓住了江莜的袖子,“我要跟你一起出門!”
“去京畿道也行?”
“……去京畿道不行?!兵P鳴九又耷拉了下來。
鳳家有家規(guī),京畿道非從政不得入。
江莜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出來,“你若是不能喝,就不要喝了!我一會兒同小芬出去一趟,你幫忙照看一下店,可好?”
“好……好!嗝!”
鳳鳴九應(yīng)得響亮。
——
“你一定要去嗎?”小芬拎著一壺酒與江莜一同出了門,“我也沒去找過,也就只知道一個(gè)大概位置而已……”
“雖然不知為何,他的木簪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會到我手里,但是既然知道是他的物件,我又承了小酒仙的名號,理應(yīng)去祭拜一下的。”江莜順著小芬的手臂往下滑,接過了她手上的那壺酒,“我來拎罷!對了,下次回來祭拜,你要提醒我?guī)??!?p> “那你得趕在明年六七月份的時(shí)候回來才行!”
“努力一下,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
小芬領(lǐng)著路,兩人說說笑笑,沒一會兒便隱入了半人高的蘆葦蕩。
——
師父在上,請受不孝徒兒一拜。
世事無常,總覺得我替您壘土堆墳仿佛才是昨天的事,誰曾料,已然十年——已然百年之久了。
若是沒有這勞什子“借尸還魂”的戲碼,徒兒早就該去您跟前孝敬您去了。
小時(shí)候,您總是說徒兒命不好,遇見您就算是大幸了,誰曾想,一語成讖,徒兒就算換了個(gè)殼子,也是個(gè)孤寡的命。
木簪還在徒兒的手里,酒方您卻悄悄教了別人……也是,就徒兒這手藝怕是臨了去見您也喝不上自己釀的酒,更別提和您釀的一樣了!所幸,您找的傳人很靠譜,徒兒可是有了口?!?p> 除了我,您的眼光就沒看錯(cuò)過人。
——
江莜在小芬震驚的目光中,于蘆葦蕩里一處無碑土墳虔誠地磕了三個(gè)響頭,然后帶著渾身污泥和土腥味兒回了酒館。
“江莜你去泥地里打滾了?!”
江莜面無表情地又踹了鳳鳴九一腳,“你才是豬呢,假書生?!?
RiaLu
江莜要出門,不知何日歸,故特地去見了見師父。 對于江莜來說,酒仙的稱呼是陌生的,但是酒的味道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