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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堂煙

舊堂煙

林洛霜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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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7-20上架
  • 47425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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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海

舊堂煙 林洛霜 6526 2021-07-19 22:06:14

  天快黑了,我坐在家門口的石階上,披著寬黑的大氅拿著燃半的香煙。這已經(jīng)是不知道第多少個這樣的黃昏了,微風(fēng)帶來初夏的氣息,枯槁的葡萄架像枯手一般絕望的抓住我頭頂綻裂的瘦竹竿,說好會重聚的春草似乎再也不會回來了,一歲一枯榮最終也會迎來終枯的盡頭嗎?我沒戴眼鏡,用濁盲的雙眼游探著這將暖的院落。

  寒意消得將剩三許,已經(jīng)能感受到微弱的暖意,我轉(zhuǎn)動著同機(jī)器般作響的脖子漸漸低下頭來。

  煙還剩一點(diǎn)點(diǎn)就燃盡了。

  “哥!”

  我猛地抬起頭。

  “來喝酒,來喝酒??!”

  皓隱一手高高舉起兩壇酒一邊晃動著手腕,笑著喊著我。兩個黑色的陶酒壇撞在一起發(fā)出“當(dāng)當(dāng)”的響聲。遙遙穿著潔白的連衣裙,站在皓隱身后,背著手拎著吃的,微微的彎著腰,一條腿貼在另一條腿前。

  我的老伙計(jì)啊,你們終于來了。

  我站起身,從屋中取出酒碗,笑著走進(jìn)院落前的小草堂請他們走進(jìn),坐在炕上,遙遙未等我說就脫了鞋一步跨上來,皓隱則放下酒壇,看了看堂中那把集滿了灰塵的琴,隨后與我對坐。

  窗外的太陽逐漸頹敗,月光漸漸地亮了起來。

  初次見面,三人各一碗酒。菜肴很好,可卻不見誰動筷子。

  “哥,你知道缺什么嗎?”

  “缺故事。”

  “最下酒的可不是菜,是故事?!别╇[自斟一碗,邊倒邊說。

  “故事有,我先給大家講我的吧?!?p>  日本回來數(shù)月有余,本想消消停停呆上幾天就出門入世,然而卻出現(xiàn)了罕見的疫情。時事如此,我不得不坐在家里的草堂中。喝著或好或壞或新或舊的酒,朋友嘆惋,說如此下去,我早晚喝死。我回答,不喝,我他媽才得死。我品咂著酒的味道,從每一類到每一口,從平靜到瘋瘋癲癲,回憶如同洪水沖破土壩般擊破我所有的理智,我醉了,如同沉入大?!?p>  呵呵,誰讓我就是這么個性子呢,瘋狂又平靜的酒徒,疲憊又躍躍欲試的旅客。

  又值將夜,烏云推簇著月牙踏上村舍陳舊的房檐,大屋里傳來那兩個人這幾個月都未曾停下地爭吵,我披著大氅拎著酒壺溜進(jìn)草堂之中,瓊漿入盞的聲音細(xì)小而優(yōu)美,我看著清澈的酒不由心喜,給我這短暫平靜的,竟是這眾人罵不絕口的禍害之物。笑罷,我端起碗來,剛剛要飲,卻見朋友來了消息。我愕然,因是為久不聯(lián)系的老友。我倆閑談幾句,他便直率地問我,“皓麟,你說人為了什么活著?”

  乍一看有點(diǎn)奇怪,但是我這讓酒精控制了多年的腦袋卻實(shí)在想不出來怎么回答,我第一次放下了那口磨得杯口發(fā)白的酒器,破天荒的按從前朋友所推薦的辦法沏出茶來,平靜地坐在里屋中想來想去,就連里屋中爭吵的兩個人都會疑惑地走出屋子,拍著我的肩膀問我:“你咋了?”我咬重開頭的“你”字,把這三個字反拋回去作為回答。三天過去了,我坐回了草堂,撤下了茶盤,擺上了酒具,可我卻依舊沒想出來答案,然而朋友卻在這天告訴了我他的答案,他為了身邊的人而活,他的答案說得斬釘截鐵,好像早就定下來了一樣,我懵逼的笑了笑,拋開酒杯,換成大碗,一口飲盡。

  唉……

  2019年3月正值畢業(yè),我披著我的破袍子,拎著破皮箱子和簫從學(xué)校趕一趟回家的火車,遼西的天還是冷的,天空中飄著星星撒撒的細(xì)雪,距離開車還有些時間,我走進(jìn)車站旁的餐館,要了一份做的比我自己做的還難吃的面,窗外的天是灰色的,穿著棉衣的出租車司機(jī)在車站前說笑著,我轉(zhuǎn)過頭來,不加咀嚼的吃完了那碗面,拎起竹簫和箱子走出餐館。抬頭看去,是灰色天空下的車站,細(xì)小的雪花飄忽著落在我的手心,忽然,我覺得好像自己丟了什么?我站在車站前心神不寧的回頭望著,努力想著,卻也終究沒想明白。于是走上火車,不再去想。

  到如今,回國已久,酒氣也縈繞了三日有余,說回來,卻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丟了什么……

  在日本的時候我最盼望的不是陽光溫柔明媚的下午,而是和今天一樣的雨天。日本是一個小國,也是一個鋼筋水泥筑成的森林,蔽日的高樓不及蔽日的樹木,讓人難受,我的屋子外是別人的屋子,就算我打開窗戶也見不到哪怕一縷陽光,然而這份黑暗又與夜色不同,我不能像在家里那樣坐在門檻外鼓弄我的簫,同樣也難以看到天幕中的那塊玉玨,她被遮住了,留給我一屋子的漆黑。

  清晨,我下班了,走在日本的馬路上,再走進(jìn)我那漆黑的家中,雨還沒有停,我迷迷糊糊邊擼著自己滿頭的白發(fā)邊打開窗戶,這不是國內(nèi),我的老伙計(jì)現(xiàn)在也只剩下了其中一個,我笑笑,拿起桌邊半剩的威士忌為自己添杯,杯中映襯著我疲憊的面龐,我走到窗邊坐下,靠在墻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酒,卻不想這一杯未等飲罷便不覺在窗邊睡著,恍惚間,夢到杯中的倒影飄然而出,成了另一個自己……

  這是日本吶,這句話我不知告訴了自己多少遍。

  短暫的閑暇時間,我總是在酒吧中度過,而這間酒吧則是我最常來的地方,不因?yàn)閯e的,只有他這里賣我最喜歡的苦艾酒。酒吧里總有那么幾個客人是長醉不醒的,我就是其中之一,并不是因?yàn)橛惺裁创笙泊蟀?,單純是因?yàn)橄矚g。酒吧老板是個中年先生,每次我來我們都會閑談幾句,呵呵,可能是這里的客人真的不多吧。我們談的話題很多,大多關(guān)于異國文化和酒,有一次我問他,客人會和您談一些您未必喜歡的東西,您不會厭煩嗎?他則笑著說他喜歡,我沉思一陣,他卻打斷我說,你說人為什么要到酒吧來?我恍然大悟,心中一喜,拉著這位長我十幾歲的先生多喝了幾杯。

  我喜歡花,不過從沒養(yǎng)過,因?yàn)闆]那個信心,也沒那個時間。我曾去過日本一個叫淡路島的地方,那里有幾塊花田,亦有幾間木屋,我覺得這是個開酒館的好地方,不過要還是離城市近一點(diǎn),對,一點(diǎn)就行,嘿嘿。

  煙火大會?哦,有的,不過我沒去過,是個浪漫的節(jié)日,在那一天的時候,日本的少男少女們會穿著華麗的衣服,帶上自己對未來美好的追求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去看漫天綻放的花火,那場景想必是人間少有的美景。

  呵呵,幸好沒去。

  臘月了,這場鬧劇也迎來盡頭了,

  回國的前一天我反反復(fù)復(fù)難以入眠,不是因?yàn)榍分鴤?,也不是因?yàn)樗^的“沒有再努力一點(diǎn)?!边@他媽就是句廢話,無知廢物們在我這找存在感的借口。

  毫無意外,我又一夜沒睡,這已經(jīng)是我不知道熬的第多少個夜了,我茫然的爬起來,收拾起僅剩的余物,沖下樓買了兩大聽咖啡幾口喝下,接著,拎起昨晚收拾好的被子和日用品跑下樓,猛地?fù)]手把他們?nèi)舆M(jìn)垃圾箱,隨后將剩下半聽的咖啡一把倒進(jìn)嘴里。

  老子不他媽玩了。

  去機(jī)場的車上,我聽著或喜或悲的鋼琴曲,卻又有了那種不知所謂丟了何物的感覺,我又下心思揣摩了半天,然而這感覺卻如同天上的云彩般或濃或清,但卻就是不散,那輛車從平地上緩緩的駛向坡道,窗外的云離我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我看著它們漸漸的消失,藍(lán)天中露出耀眼的晨陽,它射出利劍般的陽光刺進(jìn)我本就偏盲的雙眼,我伸出手遮住它,可卻發(fā)現(xiàn)那陽光從利劍化成金針一根一根的穿過我的指縫,我看不下去,于是轉(zhuǎn)過頭去看另一邊的風(fēng)景,一座郁郁蔥蔥的大山填滿了我的雙眼,他很高,但卻談不上巍峨,只像一個笑著的老人一樣,寧靜而和藹。山前,山腰,山外,零散的坐落著數(shù)十戶人家和幾個一眼望過去便認(rèn)得出的神社,若是夜晚,它們一定會像星星一樣,鑲嵌在幽暗的幕景下,閃著細(xì)微的亮光,就像寂夜中舞蹈的螢火蟲,能被發(fā)現(xiàn)卻難以捕捉。呵呵,可惜了,我要走了,也看不到了。天空依舊飄著淡淡的云,遮住本該沐浴光芒的山頂。我看著看著便煩了,有這閑工夫不如睡會,都他媽熬了好幾宿了。嗯,可以,又他媽沒睡著。

  我踏上返鄉(xiāng)的飛機(jī),坐在椅子上,放起在國內(nèi)就喜歡的歌,不知為何,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激動。我惘然的踏上飛機(jī),窗外是比在車上看到的更濃的云和未長三尺的陽光,我惘然的四處張望,身旁是陌生而又平靜的身影。我亦平靜的低下頭閉上眼睛,恍惚間,飛機(jī)已經(jīng)落地。

  慢慢的,一股喜悅流淌進(jìn)我的腦海,我拎著箱子走出機(jī)場,找到等候我的兄弟。國人,日本人,不同的語言說著不同的話,不同的人又在這片相同的土地上來來往往

  我回來了。

  次日夜,我走進(jìn)酒吧,喝起我上飛機(jī)前一晚喝的苦艾酒,她還是那個味道,如同千言萬語凝噎在喉,百味雜陳過后甘甜的禮泉便流入那即將干涸的心海,仿佛依門望君的婦人終見不歸人之歸……

  皓隱拿著酒杯聽得怔怔的,我講得洋洋灑灑,不知道他是否聽懂了。遙遙這半晌則是聽的沒喝的多,只見她面色微紅,偷偷的摸向案邊的香煙,我振聲咳嗽了一聲,她嚇得一愣,咬著嘴唇訕訕縮回手去。皓隱見狀竊笑,被遙遙鼓著小臉瞪了一眼。

  我提起酒杯,提議干一個,二人欣然,三個杯子碰在一起,發(fā)出清亮的響聲,無比悅耳。

  “那這幾個月,你都有什么有意思事,再講講嘛”

  “遙遙你要是叫這提手旁的搖更貼切一點(diǎn)”這丫頭會武,現(xiàn)在她拽著我的肩膀把我搖來搖去。

  回國以后,馬上就要過年了,我一如往常張羅著我這幾號兄弟一起喝酒,吃一桌年夜飯的事。果不其然,一年更比一年難,嘿嘿,無所謂的,我理解,畢竟大家都開始忙了,我依舊樂此不疲的張羅著,費(fèi)了好大的勁,終于把這幫小子聚到了一起,然而酒過三巡,不再見滿座貪歡,只留了我一心愁怨,幾人拂袖而散,如此而已。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太久不見,都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呵呵,怪我,總把事情想得有些過分的好。

  第二天,我走出門來,微笑著看著院外的晨陽,再過些時日又能見院中梨樹開花了,我走進(jìn)院中,呆立在石板路上,呵呵,哪他媽還來的梨花,那樹都砍了好幾年了。

  拜得這疫情所賜,屋里的爭吵準(zhǔn)點(diǎn)準(zhǔn)時,早晨一波,晚上一波,就算你飯沒吃,到點(diǎn)聽一次也準(zhǔn)能氣飽,我又披著大氅落荒而逃,急匆匆的奔進(jìn)草堂之中,日復(fù)一日,月復(fù)一月,直到一個月前。

  “疫情結(jié)束了,你們來了,你們終于來了,謝謝?!蔽液鹊蒙窕觐嵉?,他二人亦然,皓隱拿著酒杯隨著我手機(jī)中的旋律唱著歌,遙遙趴在桌子上,頭枕著右手,左手伸出手指戳著我的臉。

  “哥我還要聽”遙遙雙眼迷離,憨憨地笑著。

  “沒了,沒了?!蔽抑钢概艿角倥_前鼓弦的皓隱,說:“弟,給遙遙講個故事吧”。

  皓隱一笑,指尖不停,故事與琴聲同起……

  “我是聽了哥哥講完了這個溺進(jìn)酒里的故事才講起現(xiàn)在這個故事的,我知道沒有其他人會聽,所以我講給你們,我最愛的妹妹,和我最愛的哥哥。”

  “1998年是個不祥的年頭,因?yàn)橄裎疫@樣的禍害出生了,年幼的記憶像被葡萄架上的蟲子咬過般零零散散,我僅存的清晰的記憶總是停留在那時的傍晚,小村子里的天好像總比城里暗下的更晚一些,我記得麥田里叮鈴作響的水聲,記得漫天飛舞的柳絮和如同油畫般恣意漫塑的晚霞,時間似乎會在這個平靜的村莊中凝滯,又好像會在如今的酒盞里流淌。

  我不想讓誰失望,所以我努力的讓每一個人都過得開心。晚霞在夜色降臨時散去,帶著腥味的風(fēng)從村外吹來濃煙似的烏云,雷電沒有摧毀村莊的任何一個地方,卻足以摧毀每一顆閃光的星星。

  我覺得我還小,沒什么的。

  可我最終還是長大了,我睜開了我的眼睛從混沌的夢中醒來,我看見盛開的桃花林和有些陳舊的老樓上的大鐘,我心喜又躊躇的走進(jìn)這片駁雜的世界,被拉著坐在那塊大鐘前,我抬頭看著流淌的時間,卻不覺那片桃花林逐漸凋零。

  或許是我看膩了那所老樓,亦或許是我不該盯著它太久,我掙開那只拉著我的手跑進(jìn)那片桃花林,這才發(fā)現(xiàn)那與我所知的世界相比更美好的一切——葳蕤盛開的花海,玫瑰花和紫羅蘭相互映襯,青草從泥土中生機(jī)勃勃的流動,如同一大片綠色的淺海,原野的牧歌會在這片如同潑灑顏料的渾然天成的世界里隨風(fēng)刮過我的耳畔,像是牧師的低吟,又像吟游詩人的謳歌。我搭起一間木屋,在籬笆墻圈起的院落中擺上鋼琴和木椅,我快活的彈著琴,與那原野牧歌一唱一和,我讀著我愛的每一本書,笨拙的寫著青蔥的詩語。三天之后,我見到一個看著我笑著的女孩穿著素色的裙裳站在我的鋼琴前輕撫黑白交錯的琴鍵,唱著那首可愛的牧歌,她就是這片花園的主人,我愛上她了。

  之后的日子,我過得比我剛跑到這片桃花林的時候還要幸福,她的一顰一笑都能讓我感受到我從未感受過的情感,我愛她,好像我靈魂的一半都到了她的身上,她清澈的眼睛比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塊寶石更美,她的笑容就算是穆夏,莫奈,達(dá)芬奇也無法描摹。我搭起了葡萄架,陽光通過碧綠的葉子在大理石的臺階前投下斑駁的光影,水晶般的葡萄被釀成美酒放在鋼琴上,我與我愛的女孩就在這里聽琴賞曲,暮色臨空,我和她坐在院中,她微醺,我亦然,一道流星劃過星光瑩瑩的天幕,一剎那,亦是永恒。

  山外,起了淡淡的熒光,就像螢火蟲的光一樣,但卻又比那細(xì)小的光輝多了一絲武勇,我望像那流星墜落的地方怔怔的出神,我失神的走向鋼琴前的木椅,坐下來卻不知如何是好,她站在遠(yuǎn)處笑著問我,你為什么不彈首曲子,我倒上一杯酒,彈起我所最愛的那首她唱著的牧歌,流星隨著牧歌劃破寂靜的天幕,將青蘭的夜空劃出一條細(xì)長的傷痕后肆意砸落在原野上,而那一點(diǎn)小小的熒光也如同伊甸園的蛇一樣悠悠的游離在這片土地,單一的流星漸漸化作流星雨,火光也從一條蛇化為伸天的枯手,那火如同顫抖的喪尸般越逼越近,直指這塊花田,我瘋狂的演奏著,火勢也越來越大,如我的指尖般瘋狂,我從未見過如此的大火,如同伊夫利特的降臨,那杯酒隨著火光的圍繞猝然傾倒,大火將我的鋼琴點(diǎn)燃,琴鍵上火花飛揚(yáng),花?;骰鸷#熜χ紵?p>  我基本一點(diǎn)沒聽懂,茫然的問皓隱,

  “那,后來呢?”

  皓隱彈起琴來幽幽的說,

  “就像小時候一樣,烏云布滿了天空,將被劃破的天幕重新縫合?;疬€未等大雨下起來便滅了,原野的一切,葳蕤的玫瑰花和紫羅蘭變成了枯敗的金魚草,籬笆院一片漆黑,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氣息,空氣中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以太,僅存的光芒不能照進(jìn)這片被上帝拋棄的土地,我殘喘著起身,找尋殘留的色彩卻一無所獲。

  突然,天空中響起了一聲龍吼般的雷鳴,我嚇得驚慌失措,于此同時,子彈般的雨滴瘋狂的向這片焦土投射,我跪倒在這片墓園之中,倉皇的四處亂爬,卻發(fā)現(xiàn)灰燼之中,有一片潔白的衣角,我發(fā)瘋的沖過去,撿起那片衣角,同時,一滴堅(jiān)實(shí)的雨滴擊中了我的右眼,鮮血迸射而出,我懦弱的癱倒,而那只眼睛,也再也看不見了……”

  呵……

  皓隱停下了指尖,點(diǎn)起煙來,繼續(xù)道,

  “雨停了,我掙扎著站起來,跑到河邊,撥開灰燼,看著自己右眼的血滴滴進(jìn)河水中再慢慢的游離開,不知道為什么,我卻有一點(diǎn)想笑,灰燼的路因?yàn)楸挥晁軡穸酀舨豢?,我走回了記憶中的那塊大鐘前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這里再也沒有那座老樓,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銹跡斑斑的鐵軌和一座老車站,站內(nèi)流動著影子一樣的人,似存在,又似虛無,我累了,茫然的踏上了火車,任憑它開遠(yuǎn),我走進(jìn)吸煙區(qū),點(diǎn)起煙來看著車窗之外,烏云逐漸被撕開了一個缺口,陽光和以太幾近在那一瞬間涌入這個小小的世界,陽光如同利劍般刺在塵埃之中,漆黑中的光芒,似神降臨前的場景。墓園在車窗外越退越遠(yuǎn),最后在香煙燃盡之時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扒在車窗前,不知理由的笑了,而那片衣角則被放在了貼心的衣兜中,它散發(fā)著微弱的暖意,如同被雨點(diǎn)打透的殘陽?!?p>  “那列車開到了一個沿海的小城,我常去海邊,看天朗氣清時海浪歡笑著拍打著岸邊殘巖的場景,我也常常坐在殘巖上,叼著煙,看著海,或許一個人,也或許和新的朋友坐一起推杯換盞,他們的故事都很精彩,我的故事不然,所以從來也只是聽,沒講過?!?p>  皓隱掐滅了煙,推開窗,任晚風(fēng)將院中的花香吹進(jìn)草堂,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啞然。

  “喝酒喝酒!”皓隱端起酒杯,我端起酒杯,遙遙端起酒杯,三人異口同聲的喊了這同一句話,我一愣,皓隱一愣,遙遙一愣,我大笑,皓隱大笑,遙遙大笑,三個人笑罷即將手頭的酒杯換成了大盞,一口酒下去,整整一樽……

  后來,大家,都喝醉了,遙遙撞在我的懷里,似睡非睡。兩只胖乎乎小手抓成虛拳,小腦袋時不時蹭著我的心口。皓隱躺在土炕上,迷迷糊糊的亂比劃,我也醉了,靠在一塊暖氣片上,抱著遙遙唱著歌,聞著那飄飄灑灑的酒香。

  “遙遙啊,哥等著聽你的故事,你卻怎么睡著了啊”。

  忽然,一陣花香沖進(jìn)草堂將我沖得半醒,好香啊,我顫顫巍巍的端著酒盞,抱著喝醉的女孩,那更深的花香卻如一陣刀光,振掉了我的酒盞,酒灑了,滿地都是。大片大片的花瓣涌進(jìn)草堂來,我跪下了,摸著那發(fā)白的酒盞,看著滿屋子的書,一曲一曲寧靜的曲子在我的耳邊縈繞,我哭了,那個在我身前酣睡的男人化成了陣陣的酒香,那個在我懷里的遙遙從發(fā)絲到裙擺都化成了花瓣,我跪在那一盞盞的酒前,抱著空氣不住地流淚,他們走了,他們走了,就這么走了……

  我再也沒有人說話了,再也沒有人說話了,沒人說話了……

  我醉了,夢見自己倒在一大片的花園里,半醉半醒,我貪杯,又貪杯,再貪杯……

  花瓣在飛,一直在飛,她們混著淡雅的酒氣,訴說著一個殘缺的故事……

  這個故事后來我不再怎么講了,所謂想聽的人也漸漸地散了……最后,也不再有人問了。

林洛霜

以朋友及自己的部分經(jīng)歷為原型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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