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太后薨逝，則喪期三年，不可嫁娶。
三年，足以改變多少事情。
顧湘身為鎮(zhèn)國公府唯一的女兒，若要論婚嫁，是決計要門當戶對的。而無論顧氏與哪一個世家大族結(jié)為姻親，都會讓朝堂的權(quán)力格局產(chǎn)生巨大的變化。但是嫁入皇家、入主中宮則完全不同。顧湘的身份，會成為顧氏的牽制。
顧湘依舊垂著眼眸，低聲道：“叔父也知，百乘之家面上不論多少風(fēng)光，但身在朝堂之中，終究是要畏人言的。待我入宮之后，顧氏一族的進退，便難由己?！?p> “湘兒會為家族考慮，這很好。但你也要相信，在作出決定之前，我們亦有權(quán)衡。我本想找個時間與你說清此事緣由，但你姑母卻說，日后她會親口告訴你。”顧遙說罷，看到顧湘唇角微微抖著，又道，“近日來你姑母她身體不大好，需要靜養(yǎng)，待到她身子調(diào)理得差不多了，你再入宮去看看她。這些日子，你便安心在家呆著，等著你父親回來。”
顧湘不由鼻子一酸。待平復(fù)片刻后，她將盞放回桌上，佯裝自嘲道：“我這飲牛飲騾的喝法，真是暴殄天物。”她看向顧遙，“叔父，你可知父親何日啟程？”
顧遙道：“今日著兄長回朝的圣旨已經(jīng)八百里加急送往邊關(guān)，圣旨到達之日，便是兄長回朝之時。雖說還有些時日，但府中也還是要早些做準備。”
“若是父親歸京，那軍中……”
“湘兒，此乃朝政，不要過問?！鳖欉b眉目淡然，語氣卻隱隱變得威嚴起來。
顧湘見此，便不再開口。只是今日前來心結(jié)仍未開解，心下不由煩悶起來。她看著又拿起茶筅的叔父，起身告辭：“叔父，我方才想起府中還有事情要做，便不叨擾了?！?p> 顧湘說罷，也不待顧遙有所反應(yīng)，快步離開了書房。
顧遙目不轉(zhuǎn)睛，手中擊拂未停，卻重重嘆了口氣：“唉，老夫就知道攔不住?！?p> 皇宮。
青荷進門通報的時候，青葉正伺候著太后喝藥。
“稟娘娘，顧姑娘求見?！?p> 太后蹙著眉將藥汁飲盡，見桌上擺著的是棗泥山藥糕，不悅道：“昨日的冰糖栗子仁呢？”
青葉見太后半分不提召見顧湘的事，又聽著這一連聲問冰糖栗子仁，心下已有了定論。
她朝青荷遞了個眼色，示意其先在一旁候著，而后笑道：“這冰糖栗子仁昨兒拿來時是用油紙包著的，奴婢怕放不住，便用紅酸枝小盒盛放在多寶槅上了。娘娘莫急，奴婢這就去取?！?p> 青葉說罷，轉(zhuǎn)身從槅上取下紅酸枝果盒，目光一轉(zhuǎn)，順帶著將邊上的白琉璃盒子也一并取了下來。她笑盈盈地將兩個盒子放到了桌上，打開盒蓋，道：“娘娘請用?！?p> 一邊是黃澄澄的冰糖栗子仁，一邊是紅彤彤的海棠糕。
蓋子一打開，糖果子的香甜氣味便逸了出來。
太后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緩緩道：“瞧這倆顏色，搭得多好看?！?p> 冰糖栗子仁是昨夜皇帝過來探望時帶來的，海棠糕則是顧湘親手做的。
皇帝與顧湘的事，對于身在太后宮中的青葉來說并不是秘密。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青葉附和道：“娘娘所言極是?！彼c青荷相視一眼，青荷了然，于是垂手悄然退下。
今日的雪不如昨日那般大，但下得綿長，雪花一片片的落下，積雪也不見少。
顧湘立在宮門前，肩頭的雪色幾欲掩盡斗篷的藕荷顏色。她進宮的時候著急，連傘也未曾帶，就這么急匆匆地趕到了太后寢宮。
青荷到了門外，看到孑然一人的顧湘，心頭頓時生出幾絲愧疚。
“顧姑娘，娘娘身體抱恙已歇下了，今日暫不見客?！鼻嗪纱故状饛?fù)，不敢與顧湘目光相接。
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
顧湘垂下眼眸，眼睫被飄來的細碎雪花壓著，良久不曾抬起。
待到眼上雪化成了水滴，顧湘才抬手向緊閉的宮門長長行了一禮，道：“既是如此，臣女便不打擾了?！睆难g取下一只香囊遞給青荷，“勞請青荷姑姑代為轉(zhuǎn)達臣女的心意，望娘娘保重鳳體?！?p> “姑娘請放心，奴婢定當轉(zhuǎn)達?！鼻嗪山舆^香囊，只覺囊中之物似是細長的金器之屬，略有些分量，又見顧湘雪落了滿身，這才想起自己方才竟忘了吩咐人給她撐傘。
青荷見顧湘欲轉(zhuǎn)身離開，連忙道：“姑娘且慢！”
顧湘腳下一頓，看向青荷。
青荷正要開口吩咐宮人去取傘時，卻見一行人自遠處走來。走在最前的著一身明黃衣裳，正是當朝天子——蕭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