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涼亭。
青松老道看著水鏡,笑道:“神魂如煙,蔽塞十丈,凝結(jié)不散??梢姈|鶴師侄根基之深!距離‘內(nèi)景外顯’之境,怕也不過是半步之遙了。我那劣徒,今兒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靈松道人卻冷哼一聲:“大而無當,廣則失堅。神魂本是虛無縹緲,無形無狀之物,故而才要入定觀想,將其凝實,方能離形脫殼,操縱元氣,此神部術(shù)法神通之基也。小兒輩無知,不明此至理,一味只追求場面浩大。”
指著水鏡中的秦諍:“反觀真鶴師侄,看似氣定神閑,不露聲色,實際卻早已搬運氣血,蓄勢待發(fā)??梢娖湫闹幸咽窃缬谐伤悖覅s是更看好真鶴?!?p> 赤松等一眾煉罡級,看著兩位金丹大佬口不對心的打著嘴上官司,樂得看戲,自是不會打斷。
慈眉善目的掌門真人,打了個哈哈:“兩位師弟說得都對,但也非全對。臨陣之際,瞬息萬變,影響勝負的因素不要太多。同級斗法,更考校各自的機變。沒打完之前,誰也說不好輸贏…喲,打起來了。大家看戲,看戲。”
卻說東鶴道人運神如煙,瞬間就將個演法場弄得黑麻漆漆,陰風慘慘,把個仙家勝地,弄成九幽黃泉一般。
那黑霧猛然一震,從中跳出個身高兩米,手提一串丈八勾魂鏈,身形略有些虛幻的牛頭出來。
這牛頭五官依稀是東鶴的模樣,現(xiàn)身后,二話不說,對著秦諍只是一指,那丈八鎖鏈就如同靈蛇一般,朝著其頂門電射而來。
秦諍頓覺得有一股神秘力量,侵入自家靈臺識海,意圖牽擾自家神魂,還未及應(yīng)對,識海中的大光球就是一顫,將其盡數(shù)吞沒了下去。
話說秦諍本是為驗證猜測而來,既然外掛已自行豁免東鶴的勾魂神通,他頓時就有底了,有心在一干同門面前使個靈威出來,遂故意原地不動,不避不讓,任由這鎖鏈在自家頂門四周不斷輾刺。
旁觀諸同門,只見東鶴師兄的勾魂鏈繞著真鶴師兄一陣亂捅,真鶴卻啥事都沒有,皆是心生不解,莫非東鶴師兄是在給對方抓癢癢不成?
東鶴本人也是一臉懵逼,往日御敵,只要他化身陰神,使出這手勾魂鏈,那真是如同潘金蓮勾引大官人一般手到擒來,御敵無往而不利,如今卻好似遇到了郎心如鐵,來者不拒,辣手摧花的波叔一般,讓他如何不惶恐茫然?
就連身為金丹真人的靈松老道,見了如此畫面,也是輕咦一聲:“怪哉,這真鶴為何不懼對手勾魂?莫非師弟曾賜予過他什么護神之寶不成?”
“師兄這可就冤枉我了。我不過于當日傳法之際,曾往其識海打入過一張凝魂符,以免玄門真?zhèn)餍孤读T了。二階符箓而已,如何算得上什么護神之寶?”
青松呵呵一笑:“不過我敢確定的是,劣徒乃是天生神魂強大之輩,許是原本就遠勝常人的神魂,與二階鎖魂符發(fā)生了什么未知變異也說不定?”
靈松老道還未曾發(fā)話,赤松就接嘴道:“一般來說,鎖魂符皆能豁免勾魂類法術(shù)的部分威力,若是真鶴師侄果是天賦異稟,神魂強大之輩,那么在理論上,有此異象,卻也是可以說得過去的?!?p> 靈松尤有些猶疑,掌門真人卻是一笑:“吾卻是有些猜測。真鶴修煉的玄武圣體,乃是神魔真?zhèn)?,雖是功力還淺,卻也頗沾了幾分上古神魔的真意…”
赤松道人一拍大腿:“掌門師兄果然高明,我懂了。冥獄真法固然神妙,但修至最高,化虛為實,演化冥獄,也是份屬后天。秦師侄修煉的卻是神魔真?zhèn)?。先天上就不受冥獄真法的克制。”
靈松道人方才釋然:“對呀,神魔誕生于冥獄之前呀。就好比世俗塾師,在頑童面前固是言出法隨,無人敢忤逆。但任意一個成人,都不會對其心生畏懼。更別說真鶴本就神魂強大,還有鎖魂符之力護持了。三廂結(jié)合之下,也難怪可以無視東鶴的冥獄之術(shù)了?!?p> “看戲,看戲!”
掌門真人捋須微笑,深藏功與名。
原來說話間,戰(zhàn)況又發(fā)生了變化,原來秦諍有心顯個威靈,任由那勾魂鏈肆意片刻后,方才暗自調(diào)動氣血,立時就自頂門上騰起一道紅色的焰光,散發(fā)出一股蓬勃的熱力。
那勾魂鏈被蓬勃剛勁的氣血焰光一照,瞬間就瓦解冰消,化為一團黑氣散去。
“運血成罡!師弟果然好修為。再接愚兄一招‘借丹附神,擬物化形’之術(shù)試試?”
那牛頭眼色就是一凝,手一揮,盤坐在廣場邊上的肉殼腰間,就蹦起一枚金丸,滴溜溜的起在空中。
伸手一指金丸,只得“噗”的一聲輕響,那金丸便爆做一團刺眼的金光,牛頭合身往前一撲,便與光焰相合,頓時身形就明顯凝實了許多,并著上了一副披掛,手上也多了兩柄銠栲大小的八瓣銅胎溜金錘。
而原本彌漫天空的黑氣,也消失不見,似乎已被其融合進了身軀里面一般。
看到這一幕,靈松道人臉色略緩:“總算還有幾分機靈,知道凝虛為實,與其分力于十指,不如凝集于一拳的道理?!?p> 青松笑道:“東鶴師侄的頭腦,宗門里都是有口皆碑的。沒想不光為人機敏,出手還如此富豪,就連老道我,都頗有些眼熱?!?p> 靈松道人冷哼一聲。
“嗯,咳”,掌門輕咳一聲,打斷道:“看戲,看戲!”
原來東鶴使出的金丸,卻是有個名目,換做“金丹神胎”,需要吸收萬民香火愿力,結(jié)合玄門秘傳外丹之術(shù),混合金銀銅鐵錫這五金精華之氣,按照一定的比例,凝結(jié)在一起,以符咒祭煉百日。才能獲得這一顆“金丹神胎”。
顧名思意,乃是寄托神魂,托物化形的最佳之物??梢詫⑿奘糠ν昝赖尼尫懦鰜聿徽f,還可以大幅減少魂力的消耗度。
故而仙門常在民間設(shè)置各級道觀,除了宏揚道法,擴大自身教派的影響力之外,也有籍此收集萬民香火愿力的意思。
往往一顆丹胎,就需要耗費相當于十個蒼南縣的民眾,虔誠供奉上一年的香火之力。更別說還有其他輔料了。其珍稀之處,自是無需多言。故而青松老道才有這么一說。
“來戰(zhàn)?!?p> 卻說東鶴道籍丹胎之力,將神魂凝結(jié)成實體后,就舉錘對著秦諍一招,示意要與其正大光明的比拼修為。
秦諍裂嘴一笑:“這才夠勁,真男人,就是要硬碰硬?!?p> 說罷,伸脖抬頭,嘶的一聲,開始猛烈吸氣,一副要把天空都吞進肚子里的架勢。
隨著吸氣結(jié)束,只聽得他體內(nèi)傳來了“嘩嘩”長江大河流動的響聲,隨即就是一陣“碰碰”般的雷鳴聲響。
只見他身形猛然膨脹,瞬間就由一個清秀小道士,長成一個身高過兩米,一身肌肉高高鼓起,如同怒龍盤虬般的巨靈猛漢。
這是他借擊斃蒼力之機,煉骨正式登堂入室之后,才有的手段。
需得一身皮膜筋骨,俱要千錘百煉,韌性強度,練得掌控由心,屈伸自如。方才能把皮膜騰起拓寬,筋骨拉長,以氣血充斥其間,才能變成現(xiàn)在這幅巨靈模樣。
實際這也是玄部神通的前置基礎(chǔ)功夫,若是繼續(xù)精進下去,到最后就是世人最是耳熟能詳,體術(shù)的至高神通,法天象地!
變身結(jié)束后,秦諍一步踏出,就是數(shù)十米,瞬移一般,就已移至對手身前,舉起砂鍋大的拳頭,當頭就是一拳砸了過去。
牛頭神將怡然不懼,舉錘相迎。
頓時只聽得“轟隆”一聲炸響,好似憑空打了一個驚雷一般,震耳欲聾。
那牛頭噔、噔、瞪的,接連退了三步,在地上踩出六個陷地半尺的腳印。
再看秦諍這邊,半截小腿也插進了土里,卻是原地未動。
“痛快,再來!”
秦諍只覺一身血脈僨張,周身三百六十五竅,無一不美,簡直比才同時痛揍過大大、紹剛,還要舒服。
不由大喝一聲,拔腿而出,一步垮到對手身前,狠狠的又是一拳砸下。
牛頭舉錘,砰的一下,又退了幾步,還未及站穩(wěn)腳步,卻見頭上又出現(xiàn)一個砂鍋般大小的拳頭。
“喝呀!”
牛頭神將開樁立馬,怒喝一聲,雙錘使了一個舉火燎天的架勢,架在頭頂,接住拳頭。
又是“轟”的一聲,這次好歹把秦諍擊退了一步,自家卻被拋飛了十余步。
余光瞄到秦諍又是一撲,已快要至身前,連忙喝道:“且住,認輸!”
秦諍遺憾的停下腳步,我還沒認真呢,你咋就慫了呢?
放眼一瞄,原來東鶴所化的牛頭神將,已是身形黯淡,面目也有些虛幻起來,一副神魂損耗頗深的架勢。
無奈,縱是再遺憾也只能收手,說到底,又非生死相博,只是同門切磋而已,打到這里也差不多了。
遂站定腳步,噓出一口濁氣,頓時如同泄了氣的輪胎一般,迅速縮小下去,恢復(fù)了原本的身形。
牛頭神將這才松了口氣,忽的一下,又化為一道煙氣,遁回頂門。
盤坐在地的東鶴道人睜開眼睛,伸手一抄,恰就接住了從半空中掉落下來,頗有些光華黯淡的金丸。
“師弟果然威猛,愚兄甘拜下風,佩服佩服?!?p> “承讓,承讓!”
東鶴神色頗有些復(fù)雜的沖秦諍一拱手,轉(zhuǎn)身就走。
搞定,齊活——秦諍神色自若,靜立不動。
識海中的光球猛然一震,進度加了百分之十六。
由此可見,東鶴身為宗門年輕一代精英,實際也非庸手,一人提供的能量,就比一個半蒼力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