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以為現(xiàn)在遭遇的一切都跨不過去,可我們都知道,那些過去,來自無數(shù)個現(xiàn)在這樣的時刻。
我想起了許多年前,當我的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我也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期待,對善與惡也還分不清楚界限,可回過頭去看一看那些年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卻讓我覺得回憶往事是一件困難的事,因為無論哪一件令我記憶深刻的事,都藏著我對這個世界深深的厭惡。
那時我大概兩三歲,父親還沒有去世,但依然了無音訊,母親悄然離去,也是了無音訊,這兩個本該在我生命中占據(jù)重要地位的人,全部缺席了我的生命和成長。姐姐和我都還沒有上小學,但我從那時就感覺得到,人們對姐姐和我,有著兩種不同的態(tài)度。
我還深深地記得,那是很平常的一天,我卻不知何故流著淚跪在叔叔面前,我想不起來自己當時犯了什么錯,只記得我想要哭出聲的時候,叔叔喝止了我,他說:“不許哭”,又說:“笑”。那時的我還太小,才剛剛記事,就收到了記憶中最深刻的記憶,那成為了我記憶的起始,后來的我回憶過去時,總是從那里開始。。
我自小學著謹小慎微,喜歡得到大人們的喜歡,可我想了許多年依然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要那樣待我,那時的我,連夜晚睡覺時都蒙著被子壓著聲音哭到抽泣,幻想我其實不是這家的孩子,有一天我的親身父母會找到我,會對我好,后來越長越大,才終于將這種不切實際的想象從腦子里趕出去。
可那時的我,是多么希望有人出現(xiàn)保護我,為我強出頭,為我言公道,可結(jié)果卻是我現(xiàn)在依然記得清晰,也依然無法釋懷,那件事仿佛一道藏在血液里的暗傷,看不出來,卻流淌在身體每一個角落。
不知是何緣故,我自小便能感覺到,家里的長輩們都不怎么喜歡我,那時我很會在心里安慰自己,一會兒猜測自己的身世,一會兒反復回想自己的行為,姐姐幼時體弱,因此常常能吃到許多好吃的東西,那時候我一直猜測因為她生病的緣故,家人們才會對她那么好,被訓斥也不敢說話,眼巴巴地望著他們慈愛的抱著她。
那時不懂事,常常盼望自己也能像姐姐一樣生些病,以為這樣自己就能得到好吃的,也能被重視。
我想,當我被強迫著哭或笑的時候,便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我并不友好,后來,又有著來自長輩們的兩種態(tài)度,讓我明白自己不是生來就被愛著。
那天的后來,姐姐很開心的告訴我,她和奶奶在種蒜的地方找到了我弄丟的那串鑰匙,而那串鑰匙的背后,是我身上隱隱作痛的竹條印,而我也始終沒有告訴過他們,我跪在一名少年面前笑著哭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怪我小時太過期盼,十二歲那年,我就確實生了一場病,可不幸的是,那時家里的長輩全都外出打工去了,甚至得到我需要花錢動手術(shù)的消息時,反應(yīng)竟是:沒錢,不能治就不治了。
可憐我一心渴望被愛,卻最早明白人們從來愛自己。
為什么我不小心弄丟了鑰匙會被打呢?現(xiàn)在的我依然想不通,我后來許多年里,仿佛一直感受著那時候惶恐害怕的心情和緊張焦急的步伐,我在經(jīng)過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搜尋,我對預(yù)見后果的想象……恍惚間,我仿佛又看見了年幼的我滿頭大汗的樣子。
我不知道什么是自尊心,可后來,每一次被當眾傷害,總有人評價:她自尊心太強。我只記得,我被強迫著跪在地上的時候,我既盼望著有人進來,又盼望著不要有人進來。
我的不安全感是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信任卻成為了我窮極一生都無法擁有的能力。我失去了被愛的勇氣,也失去了愛人的能力,這是多么可憐又可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