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章
時間仿佛靜止在了這一瞬。
“十一……”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身體還保持著格擋的姿勢，腳步卻膠滯在了地面上，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不遠處的唐鳶渾身發(fā)著抖，一整個人撲進了那青年的懷中，雙手緊握匕首，呆呆注視著眼前，那道離自己的眼珠不過一寸的鋒刃。
距離太近，那點寒光在她眼里漸漸虛了焦，她始覺出一絲后怕來，背后霎時沁出一層薄汗，冷得瘆人。
唐鳶一寸一寸地退后，腳步機械又虛浮，那是靠著一口氣強撐住爆發(fā)之后的綿軟無力。
走了兩步，忽然腿腳一軟，麻痹的左腿失了不少血，再也支撐不住她身體的重量，直直地跪向地面，膝蓋“撲通”一聲，砸在了血污泥濘當中。
“十一！”少年大驚失色，猛地回過神來，沖上前去抱起她，上下找尋著傷口，但她一身的斑駁的血跡，辨不出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他人的。
“喀……呃……”兩人一齊抬頭，幾步之外，黑衣束發(fā)的青年滿臉不可思議，緩緩地低下頭，喉嚨里嗆出了一口血沫，定定地望著插在自己胸前的那把匕首，瞪大的雙眼里滿是不甘與憤恨。
“你……”千言萬語卡在了喉嚨里，他死盯著唐鳶，那把刺向她面門的匕首還握在手中，不甘放下，不愿放下，仿佛這樣便還有一線生機，一絲勝算。那雙迸血的瞳眸里射出最后兩道惡毒的光，可生氣正在一絲絲從那身體里，那雙眼睛里流走，然后，那兩叢光慢慢暗淡下來。“你……”他腳步想要上前，方邁出一步，便再也支撐不住這具身體的平衡，恍然向前傾去，撲倒在了兩人的面前。
他到底也沒“你”出什么來，也許他想說的是“你為何不躲開我的刀”，又或許是“你為何敢如此無畏地撲向死亡”，也許只是“你為何能贏過我”……
這些都未可知了，他死在了唐鳶刀下，被她以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然姿態(tài)，用一把一模一樣的匕首捅穿了胸口，那顆激烈跳動的心臟，如今插著一把冰冷的，不知已粘了多少人鮮血的冷刃，停止了跳動，漸趨于冰冷。
“他……死了嗎？”唐鳶聽見自己開了口，聲音嘶啞破碎，像是硬生生從肺腑里擠出了喉嚨。
“嗯。”少年粗重地喘息，還未從方才的變故當眾緩過來，一雙傷痕累累的手緊緊握著唐鳶的清瘦臂膀，生怕她再不要命似的涉險。
“我們……”懷中少女顫抖雙唇，還未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安靜，依舊是那副渾身緊繃，蓄勢待發(fā)的警惕模樣，“我們……贏了嗎？”
少年愣愣看著地上那具伏地的尸首，眼中翻滾著濃云，面色復雜，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兒，遲疑片刻，答道：“好像是……贏了?！?p> 僵直的身體驟然松弛，唐鳶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手里的半截繩結落到了泥濘當中，竟是無力再拾起。
一直緊繃的神經驀地松弛了下來，腦海中片刻只剩下了空白。她癡癡望著滿地的鮮血，失了魂一般地呆滯，無知無覺，就像是攀爬懸崖之人終于觸到了崖頂，入目之內一片蒼茫，卻不知應再去往什么方向。
“嘶！”左腿傳來的劇痛喚醒了她的神智，唐鳶這才想起自己的腿上還有兩個叫自己戳出的血窟窿，還血肉模糊地向外淌著血。
她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但少年還是叫她這一聲壓抑的痛呼吸引了目光，方才未曾細察，現在才注意到那傷口有多可怖，眼底暗了暗，扯下了自己的腰間的束帶，上前去替她包扎。
“不用。”少女收回腿，但哪怕如此細微的動作都牽動了傷口，令她疼的皺起了眉。
少年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說地將布條繞在她的腿上：“你這條腿若是還想要，就先乖乖止血?！?p> 少女性子倔，但也知曉是非輕重，抿著唇由他為自己纏繞止血，結打得有些緊，少年看了她一眼，道：“忍一忍?！碧气S點點頭，緊接著，他一用力，傷口叫布條猛一壓迫，劇痛瞬時沖上頭頂，唐鳶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但額角迸出的青筋還是出賣了她此刻的隱忍。
“好了，”少年松開手，向后撤了兩步，臉上有些不悅，“既知道疼，下次就不要這般莽撞。”
“唔?！鄙倥恢每煞?，緩緩起身向尸體那邊走。
我要做什么？唐鳶心下疑惑。只見自己緩緩蹲下身子，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令她大汗淋漓，不住地抽氣。她有意地背著身后的人，不叫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之態(tài)。
左腿虛虛垂著，她將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右腿之上。一天一夜的廝殺打斗讓她身心俱疲，一直吊著的那口氣松了下來之后每一根筋骨都像是斷了線一般疲軟，不愿再移動一分一毫。
“找到了嗎？”身后傳來他的聲音，唐鳶淡淡回應道：“還沒有?！辈恢且驗槿彼€是嘶喊過多，她的嗓子已經喑啞道說不出話來，回答時幾乎變成了氣音。
她將地上之人自上而下摸索了一遍，沒有；又費力地把人翻了過來，仰面向上，那張猙獰的臉，暴凸的眼闖進她的視線，口鼻中噴出的血沫糊在臉上，已經辨不出原本的樣貌。
午夜夢回，這張臉曾數次出現在她的噩夢里，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唐鳶還是不由地內心顫抖，她努力平復下呼吸，不去看那張慘然的面孔，一心只去找自己要找的東西。
沒有。
她忍不住皺眉，漆黑的秀眉沉沉壓住了眼，顯得眼窩更深，眼神更暗沉凌厲。
怎么會沒有呢？她解開那破碎的衣衫，從脖頸到雙足，就連青年的私密處都檢查了一番，依舊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茫然回首，對著身后的人道：“沒有?！?p> “怎么會？”少年也疑惑，想要上前去，抬眸時卻忽然定住了，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懼的東西，驀然長大了雙眼。
唐鳶腦海中的弦一錚，還未回過頭，便聽身后傳來一陣粗糲的人聲。
“是在找這個嗎，小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