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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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爾德熟練地操作著電腦,在機器吐出訂單的間隙里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看向克萊恩。
作為甜品店的主廚,克萊恩在老顧客之間頗受歡迎。
“溫斯頓太太,您今天要給您的孫子們來點草莓蛋糕嗎?”
“不,不用了?!鳖^發(fā)花白的老媼咯咯地笑著,“不能慣壞孩子們,給我稱點小餅干就行了?!?p> 于是克萊恩一步一跳地哼著小曲兒,在袋子里插上幽香的月亮花。接過袋子的老婆婆不用湊近鼻子,那甜美的香氣就與花朵的清香一同掃清老婦人的疲憊。
“祝您生活愉快哦!”
“謝謝小克萊恩,你真是個有禮貌的孩子!”
克萊恩清爽的黑色短發(fā)乖巧地貼在他泛著淡淡書卷氣的臉上,純黑無光的眼睛在來往客人之間打著轉,傾瀉出無盡的快樂笑意,他邁著靈活又歡快的步伐在柜臺和廚房間來回走動,上躥下跳間還不忘和顧客打招呼,在某個搗蛋鬼不經意間往他的小蛋糕里塞上幾顆苦得發(fā)酸的咖啡豆。
小菲爾德一直覺得,在顧客面前的克萊恩總是要比面對家里人時歡快活躍得多了——可能有些活潑過頭、快樂溢出了。
前來采購的管家總是在抱怨這個瘋老板過于摳門,再怎么爭論也是一副打死不肯便宜一絲一毫的樣子;順路買上一份早飯的孩子們嘰嘰喳喳,笑著埋怨惡趣味的瘋店長總喜歡在他們的甜面包里塞上幾顆酸糖豆,然后看著他們猝不及防酸掉牙的滑稽表情哈哈大笑;偶爾經過的路人有時會停下匆忙的腳步,好奇地打量這家裝修花哨帶著古樸氣息的甜品店,忍不住拍上幾張照作為今天社交圈的談資。
小菲爾德再次想起昨天夢里那個柔軟輕盈的克萊恩。但那些都已經是往事了,現(xiàn)在在他眼前的克萊恩依舊有一樣的書卷氣的臉,只是那蜜糖般褐色的眼睛被染成莫雷蒂家標志性的死黑,本來文文弱弱的氣質間添了更多的沉穩(wěn)和溫潤,但飛舞的雙手和夸張的腳步讓這個有禮貌的年輕人更多了幾分瘋狂的色彩。
以前小菲爾德總是以為自己的眼神有大問題,似乎克萊恩長得既隨便又隨機,在他扭曲的視野里總是呈現(xiàn)出這樣那樣不同的面孔,因為自己的頭暈眼花和精神分裂而以復數(shù)形態(tài)污染著他的視網(wǎng)膜,甚至讓菲爾德有過滿大街都是克萊恩的幻覺。但現(xiàn)在菲爾德知道了有問題的不是自己的眼神而是自己的腦子,克萊恩的確是有變化樣貌的能力。
這不是菲爾德最親切的一張臉,但的確是克萊恩在外人面前用得最多的一張臉,和幾百年前差不多的臉。
菲爾德覺得,現(xiàn)在的克萊恩更像一只老怪物把自己的觸手一根一根地團起來,小心翼翼地塞進那一張張人皮里,然后再一點一點地拉上后背的拉鏈,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弄壞這些寶貴又脆弱的皮子。
早晨的客流高峰在克萊恩端出今天第六鍋小餅干時結束得差不多了,店里迎來今天開業(yè)后第一次清凈??巳R恩安靜地靠在柜臺上擦著手,笑著抱起坐在收銀臺上的小女孩,抬頭看著電視機里的早間新聞。忙完這茬的菲爾德拿出刻刀坐在大廳里,準備分擔一些人偶制作的訂單。
店里難得地安靜下來。那些透明的玻璃仿佛一道不可打破的屏障,把店里店外分成了兩個世界,那人世的喧囂仿佛和這間小小的甜品店沒有關系,與靠在柜子上的克萊恩沒有任何關系。
外面道路上的人流漸漸稀少,在菲爾德的余光里,一個戴著口罩和墨鏡、穿著黑色兜帽夾克的男人緩緩走到甜品店門前。
一股被打量的感覺再次爬上菲爾德的心頭,他抬起頭,那個兜帽男正站在門口望進空蕩蕩的店里,看了很久才慢慢轉頭離開。
菲爾德有種那個可疑男人隱藏自己又看穿一切的感覺,可同時又有一種這個中二分子既沒有好好藏住自己又像瞎子一樣啥也沒看見的感覺。
他不安地看向克萊恩??巳R恩依然提著嘴角,但那笑意卻浸不透眼底,像是打招呼一樣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笑。
“所以我提議這個星期你都不要去上學。”克萊恩瞇起眼睛,死黑的眼睛里閃過別樣的光彩,“最近外面可不太平呀?!?p> 6
當晨間新聞變成焦點訪談時,門上的風鈴再一次歡快地搖曳,店里的人又多了起來,但大多只是稀稀疏疏地坐在茶座里,遠沒有清晨那么熱鬧。
在風鈴上方貼著一張十分顯眼的涂鴉標識,幾個大字橫七豎八張牙舞爪,看得出來寫字的人當時必定是咬牙切齒怒發(fā)沖冠,字里行間涌現(xiàn)出了無盡的憤恨,仿佛是被人騙走全身家當后在路上追騙子時被車撞飛結果爬起來既追不到騙子又追不上車子的倒霉狂怒戰(zhàn)士。
“搗亂偷東西的混蛋都沒有母親?。 ?p> 標語下方配上了一張簡筆畫,帶著夸張頭飾的葉奈法奶奶拿著拖把和掃帚在文字下方吹胡子瞪眼,氣得哇哇直叫。
以前菲爾德以為這只是葉奈法奶奶年輕時對那些搗蛋分子的警告和厭惡,但是在明白這個家庭巨大的危險性后,菲爾德對這個標語產生了巨大的恐慌。
“這個標牌到底是什么意思?”菲爾德拿著刻刀的手微微顫抖。
“啊,你說那個呀!”忙活的克萊恩抬起頭看了一眼,撲哧笑了出來,“是當年小葉奈法被那些討厭鬼惹急了貼上去的呢!”
“至于什么意思嘛……嘿嘿……”
克萊恩眼神一轉,促狹地笑了,然后快速靠到菲爾德身邊貼在他耳朵上悄悄地說:“就是字面意思?!?p> 菲爾德驚得掉了手里的刻刀。他沿著克萊恩的視線看過去,果然有個不安分的倒霉蛋賊眉鼠眼地坐在那里東張西望,用盡自己畢生的注意力想要在這個店的磚縫里摳出那么幾蘇勒。
到底該如何評價這位倒了十八輩子反復去世的大霉的小毛賊呢?且不說即使他耗光腦袋上所有頭發(fā)也在這里找不到一丁點的值錢玩意兒,因為可憐的莫雷蒂家本身就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錢財。光是說這位大兄弟一出手就一往無前地向世界之巔發(fā)起挑戰(zhàn),直接偷到賊祖宗的頭上,可謂是不僅想要站在金字塔尖還要成為在金字塔尖大放異彩的迪斯科舞廳彩球燈,但可惜天妒英才,這位前途無量的老哥還沒出手就被發(fā)現(xiàn)了個明明白白,真是聞者哈哈大笑,聽者原地亂跳。
不過這“沒有母親”卻讓菲爾德背后發(fā)毛。這到底要干什么?難道要直接一波沖鋒真就做掉人家老媽?不會吧不會吧!就偷個東西而已啊不會那么慘吧!他甚至還沒有偷到??!
只見那個小偷左顧右盼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一陣茫然,接著克萊恩便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抓住小偷的手說:“先生,偷別人店里的東西是不對的呀!你有這個時間打我們店的主意還不如回去好好照顧你的老母親呢!”
那個小偷臉上呈現(xiàn)出怪異又豐富的表情,一把甩掉了神明先生弱不禁風的手,有些惱怒地喊道:“我沒有母親!我媽早死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東西了?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是的,沒錯,而且是家族性的?!笨巳R恩一本正經地回答道,還側過身指指后面的菲爾德,“那邊那個小的今天還犯過病?!?p> “你——”小偷被嗆得說不出話了。全場投來的視線讓他漲紅了臉,推開克萊恩就沖出了甜品店:“神經??!”
“——記得有空常來啊!”
克萊恩看到小毛賊消失在門口,便捂著肚子哈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波神奇的操作直接把菲爾德看呆了:“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偷走了他關于他媽媽的記憶,又順手用‘盲目癡愚’整了點活兒,”克萊恩湊到他身邊,舉手遮著嘴悄悄地說,“不過放心,只要他見到他媽媽就什么事都想起來啦!”
菲爾德目瞪口呆。
這也行???
我常常因為操作不夠騷而在這個家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