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俺們村有個雷二傻（四）

　　“千萬不敢往河水里看！”

　　禿子叔一聲大喝，驚得我一個激靈，收回望向河水中的目光。

　　“為什么？”我有些木訥的問。

　　禿子叔沉吟道，

　　“夜黑風(fēng)高，淹死的冤魂想拉活人到水里，替他們受罪，傳說每一個淹死的水鬼想要投胎，都必須新拉一個淹死的人做替死鬼?！?p>　　“封建迷信?！?p>　　“小娃娃，你太小，這些事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我不再理他，驢車吱吱呀呀地趟著河水，水花飛濺在我的臉上，冰涼的山泉水清涼怡人，把我的倦意一掃而空，嘩嘩的水流聲清脆悅耳，沖洗著我們車子上的泥土，不過我還是忍住了好奇心，沒有再凝視漆黑的河水。

　　等車過了河，車輪子又碾壓在滿是鵝卵石的河灘上，東方的山巒透出一層薄薄的亮光，像是漆黑的天空開始變得透明，山的輪廓越發(fā)的清晰，東方一顆明亮的星星依然在我們的頭頂高懸，四周仍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但我的心卻因為東方那一抹暗淡的光明而感覺到希望。

　　河水流淌的響聲越來越小，周遭只有我們的驢車發(fā)出的吱扭吱扭的響聲，偶爾幾聲咕咕地鳴叫從我們頭頂掠過，我知道那些是貓頭鷹的叫聲，結(jié)束了一夜的覓食，這些不吉利的怪鳥也都開始返回深林中的巢穴。

　　“娃兒，你是不是怕我？”

　　禿子叔冷不丁說道，我被驚了一個激靈，忙答道，

　　“啊，不，不怕？”

　　“唉！”禿子叔沉沉嘆了口氣，說，

　　“你是不是也聽說那些年我犯病的事？是不是嘛？”

　　我不知道還說是，還是還說不是，點(diǎn)頭也不對，搖頭也不對，慶幸的是四周漆黑，他此時應(yīng)該看不到我窘迫的樣子。

　　“唉，娃兒啊，你想不想聽一聽我的故事，我發(fā)病前的故事？”

　　我的喉嚨里像堵了什么似的，嗓子眼咕咕的發(fā)癢，好像吞了什么不好下咽的東西，上不去也下不來。

　　“我先尿泡尿，你來不來？”

　　我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其實(shí)剛才過河的時候我就被小便憋的肚子疼，可他拿水鬼嚇唬我，我害怕就不敢提停車的事了。

　　“馭…馭…！”

　　禿子叔右手用力扽住韁繩，毛驢緩緩地放慢步伐，徹底停穩(wěn)后，鼻子嘴巴里，突突地打了幾聲響鼻。

　　我扶著車轅，正準(zhǔn)備翻身跳下車，禿子叔忽然叫了一聲，

　　“喂，不敢動，下面是懸崖！”

　　我觸電似的愣在原地，不敢再動，果然我定睛一看，車輪壓著的路面上隱約看得到幾顆小石子和土塊，再往外看，就是黑漆漆的深淵。

　　我從來沒有走過夜路，趕山路的危險是我第一次體會，我后脊背冷汗涔涔，哆哩哆嗦地從另一側(cè)爬下車。禿子叔已經(jīng)解開褲帶，我聽見他嘩啦啦地站在懸崖邊上小便，我腳底搓著土路，一點(diǎn)一點(diǎn)挪到懸崖邊，從山底刮上來的風(fēng)，比山上還要清冷，空氣里帶著一絲玉米成熟的清香，我使勁捏住自己縮成花生米粒大小的老二，艱難的擠出來一縷小便。

　　禿子叔撫摸著藏青色大劁驢的鼻子，喂了它一把草料。

　　他的目光從驢挪到了熟睡的雷二狗身上，目露兇光，他似笑非笑地問了我一句，

　　“要是在這里把他丟下去，是不是神不知鬼不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