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永熙府尹署。
一間專門訊問疑犯的屋子里,燭光沉暗、狹窄擁擠。
薛元詔和錄事坐在同一張長凳上,薛元詔主要問話,錄事負責記錄。
二人對面是剛從邧門坊抓回來的黑衣人,被兩名差役一左一右“摁”在一個矮凳上。
黑衣人身后還站了兩名差役,以備有需。
薛元詔用手指敲了敲身前的條案,開始對黑衣人問話:“你叫什么名字?”
跟邧門坊老兩口子的家里一樣,黑衣人還是不回答。
“你為什么要藏在別人的家里?”
黑衣人不回答。
“你為什么穿成這副模樣?”
黑衣人不回答。
“我問你的話,你都不回答,你是害怕什么?”
黑衣人不回答。
薛元詔笑了:“你越是不回答,越是說明你心里有鬼?!?p> 黑衣人根本不在意,他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始終保持沉默。他認為只要保持沉默,就沒人能把他怎么樣。
薛元詔直接問了:“四天前,有人在街上襲刺左尚書令,那個人就是你吧?”
黑衣人依然沉默。
“你為什么不否認?是我說對了嗎?”
黑衣人繼續(xù)沉默。
薛元詔不打算費口舌了,厲聲道:“就算你不開口,我照樣有辦法驗證你是不是兇手!”
“是么?”黑衣人終于第二次開口了,語氣不屑。
薛元詔告訴屋內(nèi)的四名差役:“把這個人左腿的褲子挽起來,挽到膝蓋以上?!?p> 黑衣人聽到這話,心里先是驚訝,而后開始慌了。
四名差役本想直接挽起他的褲子,剛一動手,被他拼命反抗。
四人只得將他從矮凳拖到地上,死死摁住,一人動手將他左腿的褲子挽到膝蓋以上。
薛元詔取了條案上唯一也是整間屋子唯一的蠟燭,起身走到黑衣人跟前,仔細觀察黑衣人的左腿。
燭光下,黑衣人左腿的兩排牙印清晰可見。
薛元詔觀察完了,回到長凳上。
四名差役又將黑衣人“拎”到矮凳上摁住。
薛元詔繼續(xù)問話:“你左腿的傷,是你行兇當天,被那個駕車的車夫咬的吧?”
黑衣人的身體抖動了一次。
“你左腿的傷,是被人咬的。那是人的牙印,十分明顯。除了當日咬你一口的那個車夫,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會在你的腿上咬一口??偛荒苁悄阕约阂У陌??”
“你說什么車夫?”
“除了當日為左尚書令駕車的那個車夫,還有哪個車夫?”
黑衣人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已經(jīng)見過當天的兩位事主了,但是還想做一次最后的抗爭:“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是那個車夫咬的呢?”
薛元詔早就想好了應答:“這個再簡單不過了。我可以把那個車夫叫過來,讓他在你的腿上再咬一口,對比兩次的牙印就知道了?!?p> 黑衣人一聽這話,知道賴不掉了,腦袋耷拉了下去。他后悔當日沒有一刀把車夫砍了。
“要我把那個馬車夫叫過來嗎?”薛元詔問道。
“不用了?!焙谝氯说椭^說道。他不想白白又挨一口咬。
聽到這三個字,薛元詔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其實你也不用過多擔憂。你那天只是輕傷了左尚書令,也沒有殺死車夫,并沒有背上人命。你不用擔心承認了會被殺頭?!毖υt繼續(xù)突破黑衣人的心理防線。
黑衣人抬起了頭。
“另外,我想你應該不認識左尚書令,不會無緣無故去害左尚書令,必然是受人指使。只要你說出背后指使,甚至還能被從輕發(fā)落。不管你承不承認,就憑你腿上的傷印,都可以將你認定為兇手。但你如果隱瞞幕后指使,則要罪加一等,從重發(fā)落。如何取舍,我想并不難?!?p> 薛元詔一番話,幫黑衣人將利害捋得清清楚楚:不管承不承認,就憑左腿上的傷口,自己都是那日的兇手。說出幕后指使,從輕發(fā)落。隱瞞幕后指使,從重發(fā)落。
“你說的都是真的?”黑衣人沉默良久,開口問道。
“字字是真?!毖υt幫他最后下定決心:“你犯的事情本來就不大,沒有必要替別人扛罪?!?p> “好,我說。我本就是收錢替人做事,那天撞上了翊衛(wèi)軍出不了城,算我倒霉。我告訴你誰是幕后指使?!?p> “等等!”薛元詔卻突然制止了他,告訴屋子里另外四名差役和錄事:“你們先出去。”
“薛緝事,這……”幾人十分不解。
“出去吧?!?p> “薛緝事,我們都出去了,怕你有危險。”
“放心,不會有危險?!?p> “薛緝事,還是留一個人吧?”
“不用,都出去吧?!?p> “那,好吧。”幾人走了出去。
薛元詔看著黑衣人,問:“你叫什么名字?”
“杜老七?!?p> “這是你的大名?”
“是?!?p> “告訴我,誰是你那日行兇的幕后指使?”
黑衣人脫口而出:“當朝太子?!?p> “什么?!”
“我說是當朝太子?!?p> “你想清楚了再說!不得戲言!”
“你看我像是跟你戲言嗎?”
……
錄事幾人在屋外一直等了兩三刻的時間,始終沒有等到薛元詔出來。幾人以為他遇到了危險,把門撞開。
屋子里,薛元詔坐在昏亮下,沉思不語。
“薛緝事?”錄事看著他。
“將此人鎖在這間屋子里,在我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得見他?!毖υt站起身,告訴錄事。
“薛緝事,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見府尹。”
……
“你說什么?”書房里,許琮一聽薛元詔的匯報,驚得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他真這么說??”
“屬下不敢有半句假話?!?p> “你看他那樣子,沒有瘋吧??”
“沒瘋?!?p> “你確定他說的是太子??”許琮再確認一遍。
“確定?!?p> “他說出太子的時候,有幾個人在場?”
“就我一人。我先把其他人請出去了?!?p> “你做得對。現(xiàn)在除了你我,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p> “是,府尹?!?p> 許琮看著薛元詔,不停地搖頭:“我們這次攤上事了……你說我們怎么就攤上了這個案子……幕后的指使竟然是當朝太子,你說,你說這個案子我們要如何處理??”
薛元詔自然也不知道。所以他才先給許琮匯報,不敢擅自做主。
“帶我去見此人。”許琮說道。他要親自再問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