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時常覺得,他對女子的情感,只是一種奇怪的執(zhí)著。他對女子一無所知,只見了那一面,只見到了那張臉而已。
可是,天底下還有很多漂亮的面孔,見到旁人的時候,他為何從未生出那樣的震撼呢?
所以,時隔許多年之后,他還是想再見她一次。只要再見一次,他就會知道答案。
此刻,他如愿以償。
那雙漠然的眼睛,就像一面鏡子,魏青從中看到了自己的一生,榮辱,得失,生死,悲喜……承載著它們的世界,遙遠(yuǎn)而夢幻,漸漸將魏青的理智吞沒。
他仍然不明白緣由,但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此刻心中的悸動,并非錯覺,在整個世間,僅此一份。
魏青一躍,輕盈如一片羽毛,隨著涼涼秋風(fēng)飄到了秋聲宗宗主面前。
“魏公子好身手,好天賦!”
魏青一拱手:“秋宗主,顧先生托我向你問好。”
魏青引起的軒然大波,在他離開后,很快消失無蹤,宗派比試按照原本進度進行。
魏青和秋宗主寒暄起來,目光卻頻頻落在不遠(yuǎn)處的女子身上。現(xiàn)在的距離足夠近,近到足以讓他將那張臉牢牢印在心底。他的心正在胡亂地跳動著,如同小孩子亂敲著大鼓。
魏青感嘆,自己上輩子、這輩子都白活了,竟如懵懂的少年一樣手足無措。
女子似乎并未感受到魏青的心意,反而快被這炙熱的視線灼傷了,很快起身,在幾人的護送下匆匆離去。
魏青張口結(jié)舌,臉色泛紅,想要拔腿追過去,卻還是忍住了。
秋宗主關(guān)心道:“魏公子可有煩惱?”
魏青干咳兩聲,克制住情緒,問道:“秋宗主,敢問剛才的姑娘是何派弟子?”
秋宗主早已察覺魏青的視線,笑了一笑,說道:“她叫姜寧,流沙宗大長老的親傳弟子,在這里做客,不久就會返回?!?p> 看著魏青魂不守舍的神情,秋宗主又補充道:“姜姑娘身份尊貴,魏公子年少有為,倒像是一對璧人?!?p> “多謝秋宗主。”
魏青已經(jīng)確定,女子不是天上的仙女,也不是他的幻想,是實實在在的人。既然他已經(jīng)知道女子的名字和來歷,就不怕她消失不見了。強行追過去,反倒是唐突了佳人。
他按捺下心中激動,耐心觀看年輕人的戰(zhàn)斗。
伴隨著潮水般的歡呼聲,和落山的夕陽,第一天的比試落下帷幕。草地上燃起篝火,各派弟子坐在一起,拋開門戶之見,開懷暢談。
魏青被年輕弟子們團團圍住,卻心不在焉,左右張望。
“魏公子,你在找人嗎?”
魏青扭過頭,看到了一個妙齡女子,還有些眼熟。
“我叫秋蘭溪,白天被你打敗過?!?p> 魏青立馬想了起來,訕訕一笑,追問道:“秋姑娘,你知道流沙宗的姜姑娘在哪兒嗎?”
“姜姑娘?她住在南山的白鶴軒,那是我們招待貴客的地方?!?p> 秋蘭溪大大方方坐在魏青身邊,魏青卻站了起來打算離去,秋蘭溪連忙開口:“不過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在?!?p> 魏青又坐了回去:“那你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兒嗎?”
秋蘭溪微微一笑,反問道:“魏公子,你和姜姑娘以前就認(rèn)識嗎?”
“不認(rèn)識,今天是第二次……第一次見,還沒有說過話?!?p> “那你找她干嘛?”
“我對她一見鐘情,我要去表明心跡?!蔽呵嗥届o地說道,聽得秋蘭溪的耳朵先紅了。
“你還完全不了解秋姑娘吧,她應(yīng)該不會喜歡這么唐突的男子。”
魏青表情一變:“你了解她嗎,能不能給我講講,她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子?”
秋蘭溪一陣木然,看著魏青那澄澈的目光,平生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魅力。
“我也不是很了解,和她說話的時候,感覺她很親切,可是又感覺,她不會敞開自己的心扉,不像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女孩子。我想,她應(yīng)該想著修煉有成,報答師恩,不會有兒女私情這些想法吧?!?p> 魏青連連點頭:“還有嗎?她說話的時候什么樣,笑起來的什么樣?”
魏青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像是藏了兩顆星星在里面。秋蘭溪扭過頭,望著熊熊火焰,才道:“我解釋不清,你還是自己去找她吧,她應(yīng)該在后山的沐星谷修煉。”
“秋姑娘,多謝了!”
魏青頃刻間就消失不見,連背影都沒有留下,秋蘭溪不禁搖搖頭。
一輪半月和幾百顆星星照亮了黑夜,魏青彷佛和晚風(fēng)融為一體,輕快地翻過了山。
山谷間堆滿巖石,幾塊巨石斜斜地戳向天空,相護交錯,只留下中間一個小小的口子,漫天星光滲透進去,便是沐星谷。
魏青遙遙看到,有兩個身影坐在石頭上,守著谷口,仔細(xì)一看,卻沒有姜寧,不過他們實力不凡,似乎是姜寧的護衛(wèi)。
魏青施展出林渡平傳授的凝煙術(shù),身體和夜色緊密相融,無聲無息從他們身后掠過,竄進了沐星谷。
沐星谷被亂石團團包圍,身處其間,看不到美麗的山色,只有頭頂一個三角形的出口,能看到滿天星光。地面上長滿青草,還有一些會在夜里發(fā)光的紫縈花,讓這里多了幾分夢幻色彩。
姜寧就端坐在一片長滿紫縈花的草地上,閉著眼睛,頭頂?shù)男枪鈱⑺\罩,紫色的光點繞著她徐徐旋轉(zhuǎn),讓她看起來就像星光女神。
魏青停在一塊石頭后面,靜靜望著姜寧,不敢靠近了。
只是這樣望著,他已無比滿足。這番景象,便是做夢也夢不到。
月亮一點點西移,夜色一點點逝去,姜寧一動不動,修煉了半夜。一個陰影忽然籠罩在她白皙的臉上,像是天空中飛過的大雁遮住了月光。
魏青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人影,從峽谷上方朝姜寧而去,很明顯來者不善。
他心頭一緊,顧不上掩飾,先對著空中揮了兩拳,牛影朝敵人撞去。魏青的速度也幾乎跟武技一樣快,在來者避開伏牛拳的同時,已經(jīng)來到半空,站在了敵人對面。
來者有五六十歲,頭發(fā)凌亂,目光渾濁,看起來不像是高手。來者毫不遲疑,向魏青揮拳,魏青不敢大意,兩拳齊揮,伏牛拳將來者完全籠罩。
來者面對漫天拳影,不閃不避,一拳轟在兩角之間,牛的額頭上。伏牛拳至剛至猛,來者的一拳攻在其最脆弱的地方,拳影頓時瓦解。這一拳的威力尚未消解,靈力撞在魏青胸口。
魏青已經(jīng)提前施展飄忽斗氣,在胸口凝了一個漩渦,這一拳的沖擊力卻遠(yuǎn)超他預(yù)料。魏青胸口一疼,靈力運轉(zhuǎn)陡然停滯,身體砸在地面上,揚起了一大片碎草。
猛烈的風(fēng)也驚醒了專心修煉的姜寧,她睜眼開,便看到了突然出現(xiàn)的兩個男人。
“快跑!我打不過他!”
魏青顧不上維持自己的英姿,誠實說道,隨即又迎頭朝男人沖去。
男人的實力比他強不少,但并非遙不可及,八成是山師,比他高一小階。
魏青無暇思考男人的身份和目的,只有保護姜寧一個念頭。只要他施展凝煙術(shù),在空中騰挪,就算是山師高手,也無法捉住他。
可惜,魏青的打算很快落空了,男人壓根沒打算跟他糾纏,一拳轟碎了拳影,便朝姜寧追去。
“你給我站??!”
魏青氣得大叫,一邊追,一邊釋放武技。一眨眼,三人就來到了沐星谷之外,魏青急忙往山石上看去,兩個護衛(wèi)躺在石頭上,不知是被打暈還是失去了生命。
姜寧看到護衛(wèi)的情況,頓時停住腳步,護衛(wèi)已經(jīng)無法救她了。
“別停下,我能應(yīng)付他!去山上搬救兵!”
魏青大喊,死死纏住了男人。
男人大吼大叫著,眼睛變得通紅,惡狠狠盯著姜寧。
魏青猛然意識到,男人的精神可能有問題,兩人交手幾十招,男人一直用拳頭轟,從未用過武技。
魏青慢慢釋放出伏牛拳,在其中注入了暗屬性的輕柔,男人一拳將拳影轟地塌陷下去,卻未能將它轟碎。
魏青心中大定,一個不會使用武技的山師高手,就沒有那么可怕了。
山階之后每一步都進展極難,顧攸之困在山子幾十年,林渡平為了突破山子,變成了人人喊打的神偷,歷經(jīng)生死方才突破。眼前的苦戰(zhàn),魏青視作一場試煉,絲毫不懼。
兩人的實力差距仍然不小,魏青全力擊中男人,也只不過讓他踉蹌一下,而男人看似輕飄飄一拳,都能讓魏青斷掉幾根骨頭。
魏青咬緊牙關(guān),用一股靈力護住心脈,堅持一個念頭——絕不讓他前進一步,便跟男人展開了殊死搏斗。
為了防止男人去追姜寧,他放棄了靈活的凝煙術(shù),雙腳陷在地面,兩只手不斷變換武技,讓男人抓不到破綻。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傷痕累累,魏青也已經(jīng)油盡燈枯,卻始終沒有讓男人前進一步。
男人終于意識到,自己無法得逞,發(fā)出無力的怒吼,終于轉(zhuǎn)過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魏青望著遠(yuǎn)方,直挺挺跌倒在地。
朦朧之中,他看到姜寧朝他走來。戰(zhàn)斗命懸一線,他甚至沒注意到,她原來沒走。
“你還好嗎?”
姜寧的聲音傳到了魏青耳中,彷佛一劑良藥,令他振作了許多。她似乎還拿著一瓶恢復(fù)藥水,打算往他嘴巴里灌。
他仰望著姜寧的臉龐,朦朦朧朧地伸手去捉,卻被姜寧躲開了。
魏青微微一笑。
“可惜,我沒有勇氣詢問你的名字,只能用余生的長度將你遺忘?!?p> 魏青眼前一黑,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