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貴人騎驢
第九章貴人騎驢
唐山住在狗窩里,心平氣和地做了幾天低眉菩薩,和周靈兒倒也相安無事。這日,忽見海面上桅桿林立,碼頭上泊滿了各種漁船,往日冷清的海岸線一下子就變得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不一會,綠珠就喜慶盈腮地過來了,侍弄著她的兩根大辮子,囑咐他道:“唐山,今日是島上集會的日子,小姐定要出門,待會兒到了外面,正是你一展身手的好機會。”
唐山唯唯諾諾地答應(yīng)了,心想我身無長物,哪來的本事取悅小姐?
果然沒過多久,周靈兒就施施然出來了,沒有濃妝艷抹,卻眉眼如畫,一襲白衣勝雪把她襯托得淡雅脫俗,渾身上下沒有半點金銀壓妝,可她臉上的風輕云淡,從容自信,又豈是金銀那些俗物可以比擬的?綠珠興奮得歡欣雀躍地在前面領(lǐng)路,周靈兒不緊不慢,款款而行,唐山則尾隨,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影子。
臨時集市上賣的都是舶來品,周靈兒什么也不缺,出門只圖一份熱鬧,她不看地攤上那些劣質(zhì)布料,也不看瓦罐瓢盆,更不看胭脂水粉,她是哪里熱鬧就往哪里去。附近島上的人都認識她,見她過來,紛紛讓路,笑臉相迎。周靈兒也不跟他們客套,只是點頭致意,遇到賣藝的,耍猴的,不管好不好,她不光賞臉,還賞錢。正當她們流連忘返的時候,來往的人群中有幾雙眼睛盯住了她,為首的自然是牛進寶,他吞著口水恨恨道:“她為什么是老周的女兒呢?要不然,我搶也好買也罷早弄到手了,哪用像今日這般望梅止渴?”
他身旁的瘦猴道:“牛少爺,她是老周的女兒才更妙呢,少爺你正好財色兼收?!?p> 牛進寶想起此行的目的,馬上就把色心收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遠處樹蔭里口沫橫飛的牛桂花,隨后白了一眼那瘦猴,心道你一個下人都明白的道理,本少爺還會不明白嗎?
牛桂花設(shè)了一個攤子,正在給趕集的孤男寡女指點姻緣,可那一雙市儈的眼睛卻不時在人群里掃上幾眼,她在等一個人。周靈兒轉(zhuǎn)了一圈后,終于像往常一樣來到了牛桂花的攤子前,這是她的習慣,她喜歡聽牛桂花侃侃而談,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這個婦女的話虛虛實實,亦真亦假,常常把人繞到云里霧里,然后心悅誠服掏錢,掙錢的工夫全在一張嘴上。
牛桂花也曾企圖從周靈兒這里騙幾個錢來花花,可周靈兒每次來都是光聽,從不買她的帳,這次也不例外。說白了,她只是來看熱鬧的。牛桂花一來二去也看明白了,靈兒小姐不僅僅是不買她的帳,不買鬼神的帳,而是誰的帳她也不買,她只買自己的帳,因為她只相信自己。像今天這種情況,牛桂花在往日自是噤了口,再不多言,但現(xiàn)在她卻多說了一句:“靈兒小姐是圍墻里的貴小姐,想要高攀的人多得是,不知靈兒小姐可有看上一個?”
周靈兒沉默,她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多少好花空落盡,未曾遇著賞花人,靈兒小姐,你莫要辜負了大好年華!”
這話刺痛了周靈兒的內(nèi)心,正處在豆蔻年華,哪個少女不懷春?可也正如牛桂花所說的,喜歡她的人有很多,可她看上的一個也沒有。她知道牛桂花不會無緣無故多說這一句話的,一定還有下文,便搖頭道:“那就有勞桂花嫂指點迷津了。”
“說不上指點,只是略知天機一二罷了?!迸9鸹ㄕ裾裼性~。
周靈兒眼珠一轉(zhuǎn),吩咐綠珠道:“給她十個銅板?!?p> 綠珠掏了錢,牛桂花掂掂手中銅板的份量,雖然嫌少,但還是閉上了眼睛,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詞了一陣子后,福至心靈,她鄭重其事道:“靈兒小姐的姻緣到了,真巧,此人現(xiàn)在就在島上,他與小姐是珠連璧合,佳偶天成,小姐千萬不可錯過了?!?p> “他在哪里?”綠珠急著問。
牛桂花又掐指一算道:“西邊有祥云瑞氣,貴人自然在西邊?!?p> “走,我們找他去?!敝莒`兒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綠珠和唐山跟在她身后,面面相覷,心道靈兒小姐什么時候變得這樣輕信了?
牛桂花正要暗自得意,忽然遠處飄來一句:“哼,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裝神弄鬼,想打本小姐的主意,等我找到他,一定要讓他變成豬頭三!”
那是周靈兒的聲音,她向來言出必行。牛桂花的眼皮跳了一下,隨即明白自己上當了,周靈兒哪有這么好騙?她嘆了一口氣道:“可憐的牛少爺,我盡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而此時此刻,牛進寶正騎在一只大黑驢的背上,手持一根竹笛,兩眼瞪圓,鼓著腮幫子像蛤蟆一般吹著氣,正在自我高潮之中。他在學牧童吹笛,盡管笛聲斷斷續(xù)續(xù),身旁的瘦猴們眉頭直皺,他卻樂在其中,鍥而不舍。周靈兒循聲而來,遠遠看見牛進寶騎在黑驢上賣力地制造噪音,又聯(lián)想到牛桂花的話,嘴角就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
牛進寶平日欺壓鄉(xiāng)里,臭名遠揚,周靈兒早有耳聞,現(xiàn)在見他居然斗膽來調(diào)戲自己,是不是腦子燒壞了?不過,他與牛桂花合謀把自己引到這里,肯定不是為了讓自己來聽他吹笛子的。果然,一個尖嘴猴腮的青年渾身酒氣地走了過來,他手里提著兩條翻著白眼的死魚,走到周靈兒身邊時手一滑,死魚就掉到了周靈兒的腳下,就在這一瞬間,一條黑狗掙脫了韁繩,無聲竄出,呲著牙瘋撲而至,讓人猝不及防。
正在佯裝吹笛的牛進寶心里暗暗得意,正等著挺身而出英雄救美。這黑狗是他秘密養(yǎng)的,平日都是吃死魚吃出了感情的,不過,現(xiàn)在的它可是被牛進寶餓了一天的。黑狗的速度很快,把綠珠嚇得大驚失色,不過周靈兒卻是氣定神閑,不閃不避,似乎根本就沒有把黑狗的來襲放在眼里。沒有人注意到的是,在數(shù)十米之外,石頭大叔已經(jīng)把弓拉滿了,只要黑狗再前進一步,他就要放箭了??墒?,現(xiàn)在他卻滿眼意外,悄悄地放下了手中的弓。
前一秒還在周靈兒身后游蕩的唐山,突然身形一閃就躍到了黑狗的面前,拾起一塊巴掌大的石頭直接就拍在黑狗的腦門上,黑狗被拍翻在地,怒氣更盛,渾身黑毛炸起,翻身起來就要咬人。這時,牛進寶已經(jīng)騎著驢趕過來了,不過看著呲牙咧嘴的黑狗,他也給嚇住了,一時竟忘了要英雄救美。至于那個掉魚的青年,此刻早已混入了人流之中溜走了。
唐山像是一尊面無表情的門神一樣擋在周靈兒的面前,他可是個野孩子,自小就是在森林里的野獸口中奪食長大的,眼前的這只窮兇極惡的黑狗在他看來,只是小菜一碟。他不閃不避,速度甚至比黑狗更快,一只手硬生生地掐住了黑狗的脖子,把它提了起來,動作簡單利索,粗暴有效。黑狗正欲掙扎,四肢亂蹬,唐山的手徒然加大了力度,眼看黑狗就要翻白眼了,他卻心有不忍,莫名其妙地松了手。
死里逃生的黑狗早已沒有脾氣了,嗚咽著躲到了牛進寶的身后,渾身打顫,尿了一地。周靈兒對唐山的表現(xiàn)沒有驚也沒有喜,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現(xiàn)在她目光如刀地盯著牛進寶,不滿道:“這是你家的狗?”
“沒有,它是條野狗。”牛進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說完,顯然又覺得黑狗躲在他身后不妥,就用腳踢它,驅(qū)趕道:“死狗,你跑我身后干啥?滾一邊去!”
黑狗被他踢了幾腳,眼睛里熄滅了的兇光突然又亮了起來,牛進寶渾然不覺,還在繼續(xù)用腳踢它,黑狗終于忍無可忍了,突然跳了起來,伸嘴就咬了他一口。“哎呀,你這個廢物,居然敢咬我?”牛進寶冷不丁地被咬了一口,氣得直跳腳,正想要報復黑狗,卻見它四蹄急如雨點跑遠了,只得咬牙作罷。
他一瘸一拐地來到了周靈兒面前,先是瞪了唐山一眼,自己好不容易搭好了戲臺子,沒想到戲卻讓這小子唱了,他自然不甘心,又想到自己的意中人竟然跟這個窮小子出雙入對,心里更是打翻了醋壇子,便酸溜溜道:“靈兒小姐,我們真是有緣,幸會了?!?p> “牛少爺是有錢人,自然是跟誰都有緣了。”周靈兒打了個馬虎眼,不動聲色地笑了。
看到美人淺笑,牛進寶眼睛一亮,馬上打起精神,自謙道:“我們牛家是有點錢,可是哪能跟靈兒小姐相提并論啊,小巫見大巫了。”
“你這話說得倒有自知之明,可你要是真明白,你今天就不會來這里了?!敝莒`兒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小丑。
牛進寶汗如雨下,默不作聲,暗道只怕要東窗事發(fā)。果然,周靈兒直接攤牌了:“還有你跟牛桂花玩的把戲,你以為我不知道?”
“我,靈兒小姐,對不起,是我一時糊涂了。”牛進寶大窘,羞得滿面通紅。
周靈兒笑而不語,給了綠珠一個眼神,小丫頭就跳了出來,指著他罵道:“我呸,什么叫一時糊涂?我看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瘋了!”
牛進寶氣得怒目瞪圓,不過看在周靈兒的面子上,又不好發(fā)作,只好把氣撒在他身邊的瘦猴身上,上前逐一打了一個耳光后道:“你們一個個拙口鈍腮的,看看人家,學學人家,我養(yǎng)你們有什么用?”
瘦猴們摸著臉,敢怒不敢言。牛進寶五短身材,咆哮起來卻像一頭雄獅,現(xiàn)在他余怒未消來到了唐山面前,越看越不順眼,怒道:“要不是打狗還得看主人,我今天一定弄死你!”
他這話雖是對唐山說的,但其實是說給綠珠聽的,綠珠何嘗聽不出來?當即就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不過,這話到了周靈兒的耳里,卻使她生了一個鬼主意,便道:“牛少爺,你不用給我面子的,唐山在我這兒也只是初來乍到,還有很多不懂事的地方,今兒你有空,你正好可以替我教訓一下他,不過,這事兒得公平,就你跟他單挑,旁人不得干涉,你可敢?”
這話表面上是讓牛進寶教訓唐山,但要是單挑的話,從身高上體格來看,結(jié)果是誰教訓誰就不一定了。不過,牛進寶卻在心里竊喜,在他印象里唐山就跟他身邊的瘦猴們一樣,在他長年累月的積威下從來都是打不還手的,所以沒理由不答應(yīng),馬上挺胸而出道:“有什么不敢的?就是怕他小子不敢答應(yīng),要當縮頭烏龜!”
唐山為難了,這些年他一直隱忍,不是打不過牛進寶,而是忌憚他爹牛耕林的勢力?,F(xiàn)在他果然像牛進寶所說的那樣退縮了,不過,周靈兒卻是自信滿滿的,她有把握唐山一定會應(yīng)戰(zhàn)的,唐山正欲開口拒絕,她卻漫不經(jīng)心地打斷了他道:“我們老周家從來不養(yǎng)縮頭烏龜,你既然選擇了我們,就要拿出你的誠意,讓我看看你有沒有本事吃我們老周家的飯!”
綠珠察言觀色,早已領(lǐng)悟了小姐的企圖,于是提醒他道:“唐山,你從七娘山來,難道那里還有人等著你回去嗎?傻小子,從今日起有小姐問你溫飽,而那岸邊上又無人盼你歸期,你這孑然一身無牽無掛,還怕他做什么?”
經(jīng)這兩個女人一唱一和,唐山就豁然開朗了,既然都不用回去七娘山了,哪里還用得著看牛進寶的臉色?他闊步站了出來,開始磨拳擦掌。剛剛還在趾高氣揚的牛進寶頓時就變了臉色,但一時又找不到臺階下臺,只得梗著脖子道:“等一下,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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