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小師弟！”
玉清山，小青峰上，一個束發(fā)之年的青衣少年蹲在溪水邊，挑揀著河邊的鵝卵石，遇到好看的，便塞進(jìn)自己的衣服兜里。
身后的叢林中，追出來一個年過弱冠的青衣道袍男子，跑到這少年邊上。
“小師弟，我一猜你便在此。”那青衣男子說道。
“師兄，你來找我作甚?。俊蹦巧倌瓴⒉惶ь^，繼續(xù)挑揀著鵝卵石，順手把一塊模樣端正的揣進(jìn)兜里。
“師弟，我們該出發(fā)了，師父叫我來喊你?！?p> “哎呀我不想去?！蹦巧倌臧咽种轩Z卵石一股腦丟進(jìn)河里，“這些都不好看?！?p> 那師兄蹲下來，也在河邊挑揀起鵝卵石：“師弟，你答應(yīng)過師父的，不能反悔的?！?p> “為什么非要跟那什么第五知打啊，打架太無趣了，又不美觀。”少年換了個位置，繼續(xù)挑揀腳下的鵝卵石。
“我聽人說，那第五知用的也是扇子，與你一樣，你倆打起來定然美觀?！睅熜謸炱鹨粔K鵝卵石，“這個好看，你看看?！?p> 少年接過那一塊，看了一眼，卻又扔到了河里：“這塊斑點(diǎn)太多太雜了，雜亂無道，不美觀。”
師兄尷尬地?fù)蠐项^，他只是從他的角度去分辨這些鵝卵石，剛剛那塊他看著花紋挺多的，便覺得符合這小師弟的審美。
少年接著說道：“扇子不過是兵器，是外象，美不美觀看得是一招一式里透出的道法。師兄，你著了相?！?p> “師弟，著相是佛門的說法，我們道家不說這個的?！?p> “是嗎？”少年說道，“我聽一個老和尚說的，覺得很合適，很符合道法。既然符合道法，干嘛分什么道啊佛的?！?p> 少年又舉起一塊鵝卵石，對著太陽細(xì)細(xì)端詳。鵝卵石晶瑩剔透，陽光透過，其中的紋路清晰可見。
他接著說道：“我就不明白師父怎么想的，打個架還跑那么老遠(yuǎn)，家門口不能打嗎？”
師兄撓撓頭：“師父自然有師父的想法，而且人太和也沒有拒絕。我們這一打，說不定還能給他們帶去些香火，是行善積德呢，這符合老祖的理念?！?p> “老祖還提倡與世無爭呢，也沒見誰遵從啊?！毙煹苷f道，把剛剛的鵝卵石收進(jìn)了兜里。
師兄無言以對，只得訥訥說道：“師弟，論道我比不過你，你有道緣有靈根，注定是要將道法發(fā)揚(yáng)光大的人。師兄愚笨，爭辯不得，師兄只知道，當(dāng)今之世，我們?nèi)舨粻?，便要被人欺了。師父也說過，道法自然，出世還是入世都要順勢而為，一味的無為，換來的只會是盛極而衰。”
“別人衰的，我們就衰不得了？太陽尚且朝升夕落，王朝尚且無法永存，更何況我們只是一介門派。”小師弟煩悶地把手中鵝卵石全部扔到水中，“都不美觀，不挑了?！?p> 鵝卵石掉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水花落下，溪水泥濘異常，水底露出一個大坑。
小師弟見此情形，嘟囔著：“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氣，就這樣去跟那第五知打，不知道要輸成什么樣。”
師兄不知如何安慰小師弟，他自己武學(xué)遠(yuǎn)遠(yuǎn)不及小師弟，要他去給小師弟做什么指教，實(shí)在是班門弄斧。小師弟現(xiàn)在的武功，已經(jīng)高于玉清派所有人，包括七長老，也就是現(xiàn)在排名天下第六，原本排名天下第四的玄真道人。
小師弟從兜里把那些挑出來的鵝卵石一股腦都拿了出來，放在手里細(xì)細(xì)點(diǎn)了一下數(shù)，一共五個。他將這五個鵝卵石一并放到了師兄手里，“這些鵝卵石，不能教師父瞧見。師兄，你幫我把這些鵝卵石保管著，待我回來之后再還給我。記住，千萬別教師父瞧見了。”忽然間，臉色微變，又說道：“完了，來不及了?！?p> “不能教我瞧見什么啊？”叢林中走出一個一臉威嚴(yán)的男子，霧鬢雅髻，年近半百。
師兄退后一步，深鞠一躬：“師父?！?p> 小師弟也拱手行禮：“師父。”
“拿來。”師父將手伸出，伸到師兄身前。
師兄瞧了一眼師弟，卻被師父瞧見，罵道：“瞧他作甚？拿來?！?p> 師兄乖乖把那五顆鵝卵石遞給師父，師父翻手收進(jìn)懷里。
小師弟眼巴巴看著那五顆精挑細(xì)選一上午的鵝卵石消失不見，著急說道：“師父，我挑了一上午呢?！?p> “你還好意思說?！睅煾负敛恍能洠繄A睜，“這都什么時辰了，還在這里玩耍?！?p> 小師弟撇嘴，低眉順眼地道：“師父，我知錯了。”
“這些個我給你保管著，等我們從太和寺回來后，我再還給你?！睅煾刚f道。
一聽這鵝卵石還要被還回來，小師弟頓時喜從心起，喜上眉梢：“師父不能言而無信?！?p> “你這說的，師父何曾食言過？”師父道。
“嘻嘻，那師父，我們快走吧?！毙煹艿玫搅藥煾傅某兄Z，立馬催著師父快走。
“你這孩子，變臉倒是挺快。”師父道，又轉(zhuǎn)頭對師兄說到：“正遠(yuǎn)，我們這次下山，要一些時日，你督促著你那些師弟們，莫把功課落下了?！?p> “是，師父?！闭h(yuǎn)恭敬應(yīng)允。
師父點(diǎn)頭，領(lǐng)著小師弟離去。
不多時，兩人已經(jīng)到了山門口。
山門全身由花崗巖筑成，三進(jìn)式的山門正中央頂部，上書“大羅玉清”四個大字。
山門前，一列馬車車隊(duì)已等候多時，諸多玉清派弟子候在馬車邊上，三倆成群，各自交流著。見到師父到來，紛紛行禮：“師父?！?p> 師父點(diǎn)點(diǎn)頭：“啟程吧?！?p> 于是各弟子紛紛上車上馬，整個車隊(duì)緩緩啟動。
小師弟在人群中搜尋著，想要尋覓自己平日里親近的師兄，去坐同一輛馬車，卻聽師父說道：“你與我一輛馬車?！?p> 小師弟頓時耷拉下臉，不情不愿地跟著師父朝著前面的馬車走去。
半路上，一個昂藏七尺、步伐矯健的男子上前來，朝著師父行了一禮：“師兄?！?p> 師父點(diǎn)點(diǎn)頭：“玄真師弟，此行就麻煩你了?！?p> 被稱作“玄真師弟”的男子道：“都是玉清派的弟子，說這些就見外了?！彼D(zhuǎn)頭看向師父身后的小師弟，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明楊，好久不見啊?！?p> 小師弟顫顫巍巍地行禮：“弟子段明楊見過七長老?！?p> 眼前這人，正是七長老玄真道長，也是現(xiàn)如今的天下第六。小師弟，也就是段明楊，之所以這么怕這個七長老，是因?yàn)閺男【褪沁@玄真道長做他的陪練，在還打不過玄真道長的時候，段明楊屬實(shí)被虐個不輕，每次練完都渾身傷痕。前不久，他方才堪堪能打敗七長老。也是自那時起，他終于結(jié)束了那魔鬼般的陪練，不用再每日挨打。
“走吧，有什么事車上說?！睅煾傅?，朝著自己的那輛馬車走去。
身后二人連忙跟上。
馬車啟動，整個車隊(duì)緩緩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行去。
捌佰
標(biāo)題前半段取自白居易《長恨歌》，后半段取自武平《雜曲歌辭?妾薄命》，二位都是唐代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