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一）

　　時值初夏，祁連山頂仍寒雪覆蓋。

　　蘇釧一行人策馬往涼州進(jìn)發(fā)，不舍晝夜，一路穿過雄壯遼闊的草原，越過連綿起伏的山脈，最后來到一處逛沙漫卷之地。

　　大漠，長煙。

　　兩萬匹戰(zhàn)馬就在夏國的兵營里。

　　慶幸的是，父親還未見到夏王，而是被安排在了官驛中，而負(fù)責(zé)榷馬之事的人也避而不見，說是茶葉腐壞之事證據(jù)確鑿無可辯駁，除非宋庭交出新的茶葉來，否則他們拒絕交出戰(zhàn)馬。

　　蘇釧一行人在官驛中安頓了下來，直到兩日之后，在鄧遠(yuǎn)的一番交涉下，他們終于見到了夏王。

　　夏王告訴他們，自茶葉從宋地出關(guān)以后，皆由他身邊親兵押運，絕不會出現(xiàn)中途掉包之事。而夏地缺茶，如果沒有完好無損的茶葉送來，他擅自交出戰(zhàn)馬，將無法對族人交代。

　　蘇釧一行人被引著去了庫房。除卻蘇父送來的那批茶，還有別的榷場送來的，但所有的茶包內(nèi)皆有許多茶磚腐壞，這些茶磚表面看上去完好無損，但一旦掰開來，里面盡是茶渣，一碰就成粉末。

　　見此情景，蘇父臉色難看到了極致，只從地上撿起一張封紙，卻沒有說什么。

　　直到回到驛站，他才暗自告訴二人：“那批茶磚定然被掉包了?！?p>　　鄧遠(yuǎn)道：“此話怎講？”

　　“你看看這封紙，”蘇父將袖中封紙攤開，沾了點水在紙上，水漬在紙上迅速印染開來，“南方多濕，為了防潮，茶磚都用不透水的油紙封存，而這紙卻是透水的?！?p>　　鄧遠(yuǎn)不解：“那意思是我們軍中有奸細(xì)？茶包在出關(guān)之前，只經(jīng)過我們軍中之手?！?p>　　“會不會是夏國那邊做的手腳？”蘇釧問。

　　“不會，”鄧遠(yuǎn)道，“那夏王與國相李素來不睦，他本就是靠我朝扶持才得以復(fù)位，此番正要靠我們替他鞏固江山，沒有理由故意得罪我們。但這樣說來，茶葉是我們自己人掉包的？如今戰(zhàn)事吃緊，軍中怎可能有如此膽大妄為之事？”

　　蘇釧趕緊道：“大人切莫妄言，此事先報王爺再說吧。”

　　鄧遠(yuǎn)擬了秘信交給了信使，而蘇釧卻一夜無眠。

　　來之前，允讓囑咐過他，如今夏國局勢復(fù)雜，夏王為宋庭扶持上位，歷來親宋，但身為國相的弟弟卻與遼國暗通款曲。

　　所以，如果他們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證明清白，夏國國主絕對不會交付戰(zhàn)馬，而且，倘若此事為西州軍隊主使，那么允讓也會受到牽連。

　　距離交馬最后日期還有幾日，又過了兩天，鄧遠(yuǎn)和蘇父與夏王交涉了幾次，也未有任何答復(fù)，直到一日幾人赴夏王的宴請。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鄧遠(yuǎn)和蘇父借敬酒之機(jī)，向夏王各番試探，那夏王卻遲遲不肯表態(tài)，只說：“茶葉從通關(guān)入境后，一路由本王親軍護(hù)送，如今茶葉腐壞，不是你們的責(zé)任便是本王的責(zé)任，因此若本王違拗族人的意愿將戰(zhàn)馬交付給你們，如何向眾人交代？”

　　“請國主先將戰(zhàn)馬遣至寧州，我等必定在十日之內(nèi)將茶包完好送至。”

　　夏王神色為難：“但國相不允?！?p>　　蘇釧知道，這國相對國主之位虎視眈眈，正巴不得找出夏王的錯處，夏王忌憚，必然不會輕允。

　　她心下焦急無可奈何，卻突然發(fā)現(xiàn)手中之酒有蹊蹺。

　　酒是上好的馬奶酒，味道異常熟悉，熟悉得似乎她在哪里曾經(jīng)喝過。她思量片刻，笑道：“京城鮮有這樣的好酒，聽聞馬奶酒第一道所釀又叫策格，味香不烈，不同之人釀出來的味道也會不一樣，我竟沒有喝過這么醇厚的策格?！?p>　　夏王放聲大笑：“此酒乃相國所釀，他身在外地不能親自迎接，故差人送了這美酒來?！?p>　　“看來相國對釀酒之事頗有造詣?！碧K釧笑。

　　“吾弟沒有別的愛好，就喜歡搗弄這玩意兒?！?p>　　宴席散去。

　　回到驛站，已是深夜。三人關(guān)門閉戶確定無人偷聽時，蘇父才問蘇釧：“宴席上為何顧左右而言釀酒？”

　　蘇釧道：“請父親略等一等?！?p>　　說完，她提筆磨墨，思忖片刻寫了一封密信：“請王爺速審查軍中凡涉漠園蹴場之人，尤是李旭?！?